亲拜访,人以群分,同为社稷谋,因爱故舍得,无缘亦无怨。
数日后,宫欢城来到了宋大学士府的门口。匾额之下,有两个家丁站在那儿聊天。
宋玉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节,左相国送的新别院不要,反而选择君上赐予的普通院落。
“我家大人是前阵子刚回朝的使者,前来拜访宋大学士,麻烦二位通传一声。”宫欢城的贴身随从墨行弯腰说道,看样子十分客气。
两个家丁仔细打量他,年纪虽轻,礼数周到。官宦人家调养出来的下人就是不一样。
“你们在此等候,我这就去告知老爷。”其中一个较为精瘦的家丁快步跑开,想必是贵人到访吧。
宋玉正在书房里看书,左茹安静地坐在他身边刺绣,真是一对羡煞旁人的模范夫妻。
“老爷,有位刚回朝的使者前来拜访,正在门口等着呢。”家丁有点小喘,尽心尽力的表现自然会获得老爷的欣赏。
宋玉迟疑地放下书,起身念道:“使者?莫非是他。夫人,我要亲自去迎接这位贵客。”
他的脸上堆满笑容,鼎鼎大名的外交使节宫欢城年轻有为,自己非常赞赏他的才学和为人。
宫欢城掉头一看,宋玉恰巧出来了。
“宫大人,久仰大名,请进府中畅谈。”宋玉热情地握住他的双手,宫欢城有些受宠若惊。
“宋大学士,欢城也佩服您的学识。今日冒昧打扰,还望您不要见怪。”
二人并肩齐走,宫欢城面带微笑,墨行紧跟其后。
二人来到客厅,琴莲端着茶水走近他们,府里前后加起来不过几人。
琴莲累坏了,又当丫环又当厨师。可宋大学士一向节俭,舍不得花钱雇人。
“请慢用!”琴莲轻柔地说道,把一杯茶递给宫欢城。
她看一眼旁边的墨行,“给你的,还不拿着。”语调提高,下人都很辛苦。
墨行看呆了,整个人愣在那里。这么漂亮的丫环头回见,说话都那么好听。他暗自发誓:我一定要娶她为妻!
傻看什么呢,茶都不喝。宫欢城轻轻碰了一下墨行的手臂,小声念着:“人家给你的杯子,还不赶快拿着。”
平日里机灵的小伙子,瞬间变成了硬木头。
“谢谢你啊,姐姐。”傻小子突然脱口而出。
琴莲撅着嘴,眼里燃起怒火,自己可没那么老。她抑制住脾气,笑呵呵地转身。
宫欢城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盯着自己的随从说:“女孩子是哄的,不是被你气的。”
宋玉也被逗笑。琴莲年纪不小了,也该找个婆家,不能让她在府里呆一辈子。
中间的小插曲活跃了气氛,宫欢城趁机言道:“宋大学士,今日前来,欢城正是受人所托,要和您商议大事。可否到别处详谈呢?”
他朝宋玉使个眼色,怕就怕隔墙有耳。
聪明人理应明白,宋玉点头,在前带路。
宫欢城命墨行在原处等候,不必跟着自己。
左茹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连忙起身,站到书房门口。
“这位就是尊夫人吧,恭喜二位新人!在下宫欢城,叨扰府上,在此赔罪。”宫欢城声音温和,不愧为谦谦君子。
左茹嘴角轻扬,“宫大人,有朋自远方来,荣幸之至。我就不在此处妨碍你们了。”
她感到高兴,瞧这宫欢城文质彬彬,一表人才。相公与他结交,是一件好事。
“里面请,书房最适合朋友相谈。”宋玉邀请他进去。
宫欢城口口声声说受人所托,细细想来,这贺都内,自己并没有什么亲近的朋友。
桌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还有一张平摊的白纸。刻着竹子的端砚摆在避光的一侧,墨香扑鼻。
“宋大学士,是君上让我来的。这个计划的实行者,非你不可,容我慢慢道来。”宫欢城走近宋玉,将君上的方案说出。
宋玉认真聆听,在心里揣摩。
紫音殿内,君上正在午睡,而冷硕作为奴才,就站在门外。
哎,冰棺里的人该如何救治呢?一筹莫展,是以毒攻毒,还是选择解毒呢。往生妖姬的毒性还不了解,亲身试毒还有一线生机。
拖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承诺的事情就要做到。忧心呐,他从怀里掏出浮鱼坠。慕容果,你为什么总让我左右为难。
策马奔腾的江湖生活,就是遥不可及的幻想。
“小硕子,给孤进来,有事问你。”冷硕竖起耳朵一听,是君上沙哑的声音。一定是口干舌燥,想喝茶了。
拜托啦,不要提及救人的事情。
一进去,冷硕就看着地面,熟视无睹就好了嘛。
“那件事情有办法了吗?”颜卿神情严肃,他居然不敢望着自己,是不是出现了问题。
冷硕偷瞄一眼君上,她正咬着嘴唇,瞳孔张大,有种要吃了自己的冲动。他感到毛骨悚然,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在艰难呼吸。
“那个嘛,有,只是方法有些多,要静下心选一选。我也腰酸背痛,忙着伺候君上,脑子混乱,再理一理。”
眼神闪烁不定,冷硕露出整齐的皓齿,大大的笑容无偿赠送。
“过来,到孤旁边。”颜卿语气随意,可她的眼神里透着凶神恶煞的歹意。
冷硕往后一退,自己也是个弱不禁风的人呢,受不起严刑拷打。
还不过来,当自己的话是空气。颜卿呼了一口气,轻蔑地说:“小硕子,是不是一碗冰粥不够你吃呢?这样好了,每天十大碗,孤管够。”
冷硕无语,说到底,自己不是被撑死,就是被冷死。
“遵命,奴才这就过去。”冷硕蹑手蹑脚地走向君上,顺便在心里安慰自己。
火海就在面前,眼一闭就跳过去了。
他在颜卿面前低下头,双眼紧闭,好像有人在给自己捶背。冷硕缓缓抬起下颚,不是好像,就是君上在给自己免费捶背,是意想不到的好福利。
“额,我,不是,奴才不需要了。”冷硕身子一缩,转过身子,正对着颜卿。
正常情况下,自己都是被欺负的角色,君上给自己捶背,这不是造反吗?被人看到,就是杀头大罪。
颜卿把手放下,随即莞尔一笑。“你也有今天啊,孤还是对你坏点比较公平,免得你不适应。”
冷硕摸一下后脑,说得好像自己天生就是被虐惨的命运。君上是九五之尊,说话比一般人灵验,但愿老天爷没空听君上瞎扯。
“谈正事吧,有没有什么地方不方便的,需要孤帮忙呢?不用和孤客气,尽管说。”颜卿两手一伸,表现得很大方。
还是说到了这个致命的话题,“我想出宫,去寻找往生妖姬这种花,它生长在灵山。”冷硕淡淡地回应。
运气好的话,自己也许就可以找到。
冷硕经过一番缜密的思考,师父应该把往生妖姬的介绍记录下来了。回到灵山故居,在那儿应该可以寻到线索。
“不行,万一你逃跑呢?孤也要跟你去,又不是第一次出宫了。”颜卿政务繁忙,要挤出时间才可以出宫。
她并不是怀疑冷硕,而是担心这个家伙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比如试药。
冷硕注视着她的脸庞,心下想道:你是嘴硬心软吗?你努力地在刻意掩饰,可是我却早已看穿。
“对耶,我最会逃跑了。要是君上不看管我,一定会忍不住逃走的。”
看着眼前的人,他一时想得太多:习惯有你在眼前,渐渐忘记了我该如何独自行走。慕容果,我确实想要逃离你左右,可惜我迈不开脚步。
也许君上本身就是无形的绳子,牵引着他这颗流浪天涯的心。
“孤会安排时间的,越快越好,你不用担心。还有,你若救活了他,孤就放你离开,一年之期就此作废。”颜卿深沉地说道。她别过脸去,可笑的自己,愈加不会表演了。
她要让自己离开,似乎没什么借口留下。掩藏的过去,对她而言,只是一种抹不掉的伤悲。
冷硕告诉自己,别再抱有期许,她身边已经有太多比自己重要的人。
回首过去,欢乐的时光屈指可数,但是痛苦却不胜数。
“好啊,我太高兴了。君上如此爽快,我会尽力而为的。”
冷硕挂着甜甜的笑容,是该放手了,这是本人一生当中做过的最好抉择。
他的回答正是自己想要的,为什么感到失落呢?
颜卿哈哈一笑,“没有你这个包袱,孤会生活得很快乐。”
口不对心,有什么资格去挽留。放他离开就安心了,皇宫尔虞我诈,不适合他呆下去。
宫里的夜晚很静,静得可以听见自己不安的心跳,冷硕坐在紫音殿的阶梯上。
与所爱之人在一起,地老天荒都觉得太短暂;与不爱之人在一起,一分一秒都觉得太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