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一个新入队的孩子直接这样甩到众队员面前,无异于将他架在火上烤,这是胡同洲有意为之。
相比于给拳击队当主教练,他更擅长的是算计人。
这是他在看到全峰跟着余顺吉进来的这短短一瞬间的时间里想到的一石二鸟的奸计。
在体制内打拳能够参加的算得上够分量的比赛只有有限的那么几个,对于年龄不满十六周岁的少年队员来说,全国少年拳击锦标赛则是其中分量最重的一个。
一般来说,每年的六月中拳协会提前公布比赛章程,参赛选手的人选则由各参赛队自行上报。
在青原省拳击队,选择人选的权力自然就掌握在胡同洲的手里,他让谁上,谁就可以上。
在他带的这些队员里,有因给他塞钱不到位而屡屡打不上重要比赛,也有自觉塞到位却被送的更多人给挤掉比赛名额的。
此时全峰一出现便占去一个他们苦求而不得的宝贵名额,怎么能不心生怨恨。
而胡同洲就是要这种效果,他要让队员们孤立全峰,给他日常的训练增添些麻烦,最终给了他名额,却出不了成绩,再用这个当借口踢掉他。
失去了全峰,余顺吉取代他的威胁就自然消弭于无形了。
另一方面,退一万步来说,全峰顶住了训练的压力和队友的排挤,真的在比赛中取得了成绩,那么他现在所做的举动便成了投桃报李之举。
无论以何种形式,说到底,全峰的这个名额是他给的,到时候他就可以凭着这提下埋下的一步棋去跟上级邀功,起码也要分走余顺吉一半的功劳再说。
胡同洲抛出了他凌厉的反击,他自知这情况处理起来颇为棘手,以余顺吉的秉性和惯常的作风大概接不住他这一招。
轮打拳,胡同洲在余顺吉面前是小字辈的,但是轮当一个小人,一万个余顺吉加在一起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他有些得意地望着余顺吉,等着看他的反应。
果然不出他所料,余顺吉当即表示了反对,他眉头紧蹙一脸恼火,不过表达的却还算委婉,“胡教练,这不太好吧,全峰刚来,一切还不熟悉,参赛名额还是优先给老队员们,实在不行,咱们搞个队内实战,能者优先嘛。”
胡同洲当然听得出来余顺吉这是以退为进的策略,嘴上说着优先老队员,最后一句却暴露了真实意图,他哪能搞什么队内实战,真要能者优先的话他还怎么收钱。
不过,余教练这么一说却正好中了他的下怀,他本意就是要打压全峰,现在他主动送上参赛资格对方却婉拒掉了,日后打不上比赛就怪不到他脑袋上了。
再退一万步说,全峰哪天走了狗屎运还能出头,他也可以将责任推到余顺吉头上,谁让是他亲口说的把机会让个老队员呢。
他正要沾沾自喜地应下下来,全峰却抢先一步开了口,“谢谢胡教练了,我肯定珍惜这个名额,至少给咱们队拿个冠军回来!”
余顺吉听他说了个谢字就知道这孩子要往上冲,紧忙在后面拽他的胳膊,哪知道他还是慢了一步,到底没能拦住全峰的话头。
本以为就算应下来,日后顶着压力努力训练也就是了,谁知道他还有后半句。
他居然就那么大大方方地将要拿冠军当着众人的面说了出来。
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不仅胡同洲目瞪口呆,连余顺吉也在一旁直嘬牙花子,这小子即便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可这也太生猛了点。省队里的人谁不知道全国比赛的名次是那么好拿的?
全国少年拳锦赛的二三名就能凭得上二级运动员了,拿了冠军则直接是一级运动员,十二岁就拿到拳击一级运动员无论放到哪个地方去都能称得上是天才了。
全省少年队里,总共二十多个孩子,多数都是在省里比赛混个前五名,顶着一个没多大用处的三级运动员头衔一晃就是好几年,直到升青年队的年纪,要么再进一步在青年队继续等着比赛机会混更高级的头衔,要么就直接黯然离场就是。
少数几个有二级运动员的都是在青原省内主办的锦标赛借着主场之利弄个好名次,即便这样,冠军还常常叫外省来的运动员拿去。
像他们这样的水平就更不用提去别的省主办的锦标赛上比赛了,到那去除了说是可以实战练兵,其他的实际意义聊胜于无,偶尔能从别人的手里抢个二三名回来,那也还不过是个二级运动员而已。
全峰一来就能参加全国少年拳锦赛本就让这些习惯于混日子的队员们感到不满了,他居然还上来就要拿冠军,这摆明了是没瞧得起他们,正是这一句话深深地刺痛了他们脆弱的自尊心。
拳击队少年都是血性男儿,当即有人按捺不住跳了出来,指着全峰的鼻子破口大骂,“吹牛逼,你算什么玩意,就你还拿冠军,你配吗?”
胡同洲通过向全峰抛出一支橄榄枝而身处不败之地,无论全峰应不应下来于他本无损失,余顺吉选择不应,那自然他就准备着跟他们慢慢磨。
哪知道一句话没说完,余顺吉避开的雷全峰这愣头青竟然直接主动撞了上来,还自己带了一颗更大的雷,将整个队伍里不满全都炸开了。
他见有人骂全峰,当然不会出言制止,他要的就是全队一致对外排挤他的效果,原以为这情绪需要慢慢酝酿,可现在看来,全峰帮他将这个过程给省了。
余顺吉在一旁也在暗自责怪全峰有些太过莽撞,他不知胡同洲一反常态地一见全峰就主动示好是什么用意,但是大的方向他心里是清楚的,无非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只要不接他这第一招,他也就无从施展后续的那些坏招,所以出于他本身不愿与人相争的性格,自然而然地想要通过拒绝这名额来保护全峰。
可他作为全峰的代管教练又不能在队员信心满满往上冲的时候打退堂鼓,那也太长他人志气了,此时见到有队员已经骂起来了,他打算再做一回和事佬,还是搞队内训练赛,亦或者跟上级申请,在全国锦标赛之前赶着办一场省级锦标赛,叫全峰现在省里打出些名堂再去更高级的比赛,这样队员们也不会有太大的质疑。
都怪今年赶上奥运年,除了全国大型比赛还在照常进行,其他各省省内的比赛审批都要比往年麻烦不少,办省级比赛能不能赶得及还另说呢。
余老教练在一旁发愁,琢磨着怎么开口,那边全峰已经跟人家针锋相对上了,他一眼就认出说话的这家伙是中午闯到他们宿舍来的那个人,看样子他在少年队里应当是有些分量,至少还算能带起些风浪的人物,他跳出来则正合全峰的心意。
全峰听他一连串地质问也不着恼,反而笑眯眯的对他说:“我现在是朱山市的冠军,我就能是全国冠军,不比一比怎么知道牛逼是不是真的?”
他这么一说,队员们都笑了,打头那人笑得尤其夸张,回头对他的同伴们说:“这人傻逼吧?傻逼中的冠军差不多,你以为得个芝麻粒大的冠军你就能拿全国冠军了?”
全峰的脸一下子严肃起来,一股压迫性的气势油然而生,没等对方话音落下便追问道:“我要是得了冠军,你怎么着?”
那人见状也不甘示弱,止住了笑容,仰着下巴对全峰说道:“你这是要跟我打赌呗?行,你说赌什么吧,老子奉陪!”
全峰目光又柔和起来,换上了自信的笑容,“我初来乍到,没什么给你的,我输了请你一年的饭票怎么样?”
那人哈哈大笑,不屑地说道:“谁稀罕你那破饭票,当老子吃不起饭啊?”
“那你说要赌什么?”
“我赌你当着全队人的面给我跪下磕三个响头叫我一声爹!然后还得给爹洗一年臭袜子,然后,再饶我一年饭票。”
“行。”全峰云淡风轻地应了下来。
金胜来和余顺吉都不干了,拉着全峰问他要干什么,他摆了摆手,反问对方,“我赢了冠军,你怎么样?”
那人倒也痛快,“我跟你一样,刚才我说的那些,我挨个给你照做一遍,怎么样?”
“那你准备好香皂吧,飞马牌的药皂不错,我这个人不喜欢用洗衣粉洗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