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旨意到达时,阿睦尔撒纳已起程前来,将阿睦尔撒纳调回完结后,带兵速赶往塔尔巴哈台,将他亲属及信任之人,一并擒获。
过了几日班第密奏,阿睦尔撒纳于初十日起程,可是虽然尊旨起程,却是行半日,停一日。乾隆想着,你慢也行,只要你来了收拾你就方便多了,与众臣商议等他到了热河再看着办理。
本来乾隆想在热河办理一个空前的万寿节,令归顺的蒙古部众看看大清神威。可是由于阿睦尔撒纳的关系,不但没威起来,而且宴席也草草结束。
好在高三姐的丈夫鄂容实,押解着达瓦齐父子到了张家口,乾隆的心情好了许多。乾隆命鄂容实先在张家口外居住,不要难为达瓦齐。献俘礼,回京时再举行。
不能因阿睦尔撒纳一人腥了一锅汤,准噶尔部众的心还得安抚,准噶尔四卫拉特台吉等,一体分封汗、贝勒、贝子、公等爵位。令各管辖所属。拟定八旗名目,仍存其旧日名号,分立八旗。准噶尔数年以来,诸部互相残杀,久失生业,甚属穷困,命班第等,据实查明极贫户口,与富人相互养赡,穷人出力,富人出钱。朝廷将西路运到官茶四万封,酌量赏给贫户。
八月十九日,喀尔喀亲王奏称阿睦尔撒纳将印信交给他,次日从额尔齐斯地方逃走,沿途抢掠。乾隆奇怪此地离阿睦尔撒纳妻子放牧地方不远,他为什么不携妻子逃走,单单一人逃走了呢。
乾隆给已逃跑,不知身在何处的阿睦尔撒纳发去一封谕旨,仍是打感情牌,意思你当年无家可归之时,前来归顺,朕给你封王,资助你生计,且对你倚重,用为将军,你还能不避负恩背义之名逃跑。难道你连妻子儿女都不顾了吗?你不顾你的妻子,想着另娶。难道你属下也不顾及吗?谁没有父母兄弟。你受朕的深恩,还居心叵测,你连妻、子都可不顾,你的属下,受你恩有多少,你能保他们不生他变吗?朕念你之前功劳,会宽贷你,但是你若执迷不悟,朕将发动军队,对你穷搜极捕,一定拿获。天网难逃。你想想达瓦齐,系绰罗斯大族,占据伊犁,朕大兵所指,未敢螳臂挡车,俯首就擒,尔与达瓦齐势力相较如何?
我问乾隆这道旨意会有用吗?乾隆道:“如果有用,阿睦尔撒纳也不可能逃跑了。”我问他:“那皇上为什么要发这道谕旨呢?”
乾隆道:“朕发出这道谕旨,是给别人看的。可以说是给那些心存疑虑的归顺者看,也可以写给阿睦尔撒纳的属下看,让他们知道阿睦尔撒纳狼子野心,这样的人不值得保。还有当年阿睦尔撒纳之所以不肯更换清军旗号,也有可能他是对外说他是借兵平乱。朕这道谕旨,就是让不明真相的准噶人看清他的真面目。”
乾隆一面安抚准噶尔部众,一面传旨恫吓,能擒获阿睦尔撒纳者,必加恩封赏,以示鼓励。若甘心为其党羽者,大兵所至,必加剿绝。
乾隆二十年十月乾隆起驾回京,乾隆去时是神采奕奕,意气丰发,回来时则是沉默寡言。
达瓦齐的献俘仪式后,乾隆命将达瓦齐等免交刑部,交给理藩院。如果阿睦尔撒纳不反,乾隆或许将达瓦齐交予刑部治罪,可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而且达瓦齐的贵族血统比阿睦尔撒纳纯正的多。对大清也没有什么恶迹。
别看达瓦齐对准噶尔部众残暴,可是在乾隆面前却俯首称臣,说他早就有归降之心,只是碍于仇人阿睦尔撒纳在大清,一直不敢归顺。乾隆加恩封达瓦齐为亲王,赐第京师。带领伊子居住,在准噶尔服侍过达瓦齐的,令其进京仍服侍达瓦齐。达瓦齐深受感动,亲自写信寄给准噶尔旧部。令协助清军擒住阿逆以彰国法。
乾隆回宫时,到我屋里坐坐,他告诉我,已启用策楞为定西将军,统领索伦兵,全力追剿逆贼。看来乾隆真下血本了,竟动用起索伦兵。乾隆曾夸赞索伦兵:“骑射是满洲之本,而论骑射之精莫有过于索伦。”
乾隆给我带来一块鹿肉,见肉烤的金黄,极有食欲,可把切好的鹿肉摆到我面前时,别说吃,光闻味,我便觉得有些恶心,乾隆急命人宣来太医,竟是我有喜了。
把人都打发出去,乾隆竟抱着我哭了。我由着他哭,我知道他这些日子憋屈坏了,半晌乾隆抬起头哽咽着对我说:“看皇后以后还敢以子嗣问题嘲讽你!”
没想到乾隆憋出这句话,我想笑又不敢笑。我怀孕,我也高兴,我高兴我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而不是高兴皇后会不会嘲讽我。
嘉贵妃听闻我有喜,打发人给我送来两只金镯子,说是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小时候戴过的,我去延禧宫谢恩的时候,见她气色很好,还跟她多说了会话。可是次日,嘉贵妃薨逝了。
没事的时候想想,那日嘉贵妃是有些反常,竟跟我说,“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她只想她的孩子,平安终老,与世无争。”自从孝贤皇后崩逝后,嘉贵妃在宫中算是跟我走得最近的。乾隆知道我重感情,过来安慰我不要过于伤心,免得伤了腑中龙子。
乾隆传旨追封嘉贵妃皇贵妃,一切丧仪,按皇贵妃例举行,谥号淑嘉皇贵妃。葬于胜水峪孝贤皇后陵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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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后圣寿节,和敬进宫行礼,并到养心殿向我道喜(怀孕后我想回宫,可是乾隆说让我在养心殿安胎),起身时我见她眼睛红肿,拉着她坐到我身边,再三问她受什么委屈了。和敬哽咽道:“皇祖母的寿诞之日,额娘又有喜了,按理说孩儿不应该哭,可是额驸说他要大难临头了。皇阿玛几次寄信给他,叫他留心阿睦尔撒纳,可他就是不听。如今班第、鄂容安捐躯尽节,皇阿玛定不会饶他。”
班第、鄂容安殉国了?看来阿睦尔撒纳真是丧心病狂,不为自己留后路了。难怪乾隆这两天嗓子嘶哑,嘴里也起了泡,连粥水都喝不下。
和敬强忍着眼泪,拿出为我预备的保胎药及补品,她年纪虽比我小,做起事来却是面面俱到。我劝和敬:“你皇阿玛最疼你,叫额驸出去历练,也是想为他加官铺路,额驸虽犯了错,但罪不至死,你皇阿玛会宽恕他的。你不必担心。”
夜晚乾隆召见完傅恒等,到我屋里坐坐,我看他疲惫极了,给他倒了碗参汤,乾隆喝了两口,盘腿退到炕里,半倚半卧。
我小心坐到他身侧,伸手替他揉肩捶背,乾隆扭头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说说有什么事求朕,朕定无所不应。”
我俯下身子问乾隆:“臣妾只是想知道,皇上如何处置额驸?”
乾隆闻言沉下脸,坐直身子,伸手拉着我小心坐好:“这个混帐东西,朕曾书密旨嘱托他小心防范阿睦尔撒纳,他竟然全不放在心上,反被其所蛊惑,与班第等意见不和。他是额驸,位列藩王,却与逆贼同谋,不杀他怎对得起泉下的班第、鄂容安!”
想想和敬公主强忍着泪,想哭又不敢哭,如今孝贤皇后不在了,我岂会袖手旁观,我起身跪到乾隆面前:“皇上可以不看喀尔喀部的面子,但是不能不看孝贤皇后的面子,若是和敬公主因额驸被杀有个三长两短,皇上岂不是后悔莫及!阿睦撒纳尔为人狡诈,别说额驸年纪尚幼,识不清其面目,就是出征将士除了班第,又有几人以为他会反。”我没敢说,连你不也是紧着拉拢封其双亲王吗?
乾隆拉起我:“朕命色不腾巴勒珠尔来京,到了朕的面前,仍一句也未提阿睦尔撒纳的不是。若不是看在和敬的面上,你以为朕当时能饶他?他年少无知!”乾隆冷哼了一声。
次日乾隆御门听政,别说我担心额驸的安危,就是太后也担心,必定乾隆这两年的心思,谁也不敢猜。连首辅大臣都说杀就杀。
太后专门派人去听信,听信的回来说,乾隆本想杀额驸,不但在京的喀尔喀部众为额驸求臣,就是满朝文武也为额驸求情。乾隆最后降旨,将额驸王爵革去,禁锢府中,没有旨意,不准外出。
听说乾隆赦免了额驸,我才将心放回肚子里。
乾隆回宫时,召见傅恒等议事。直到晚膳后,才抽出功夫,到我房里坐坐,他进门就告诉我,已经赦免了额驸死罪。乾隆叹了一口气,为了给额驸开脱罪责,他真是煞费苦思。在朝堂上先是把阿睦尔撒纳的罪证公布天下。最令乾隆过意不去的就是指责班第和鄂容安,指责二人没有见机明决,早些动手。此二臣之殒命,种种皆由自误。说班第为人过于谨慎,气局狭小。鄂容安虽尚知大体,不会蒙古语,一应机密筹画,不能洞悉内情。而且一向自大的乾隆竟然在众大臣批评了自己,说是他用人失当,他的责任也是不可推卸的。乾隆又叹了一口气:“用违其才,实予之失。”
我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乾隆告诉我,鄂容安颇有汉人文弱书生习气,他实不该将鄂容安派往前线。班第和鄂容安力战不支,相顾曰:“今日徒死,於事无济,负上付讬矣!”班第自刎,鄂容安腕弱拿不动刀剑,命其仆刺腑而亡。
听闻两人都是自杀而死,我心里隐隐有些惋惜,可若是不死,后果是什么?定西将军永常临阵退却,被乾隆下旨押回京城发落,虽半路病死,乾隆觉得没有刀斩其命,难消其恨。都是死,班第和鄂容安是为国捐躯。班第诚勇公爵及鄂容安襄勤伯爵,分别由其子承袭。等擒获阿睦尔撒纳后,再为二人大办后事。
乾隆虽在朝堂上批评自己,但只承认自己用人不当,对此次进兵并不后悔,乾隆的总结语是:“朕于军国重务。一本大公。随机顺应。顺者嘉与之。逆者诛讨之。奋勇者奖励之。怯懦者罚殛之。惟准乎事理之至当。初非穷兵勤远。亦不至耗财重费。合计现在军需。较之雍正年间。所费不及六之一。而偏灾赈恤。与夫中外赏赉。初未因军兴稍有裁损。此王公大臣等所共知者。”乾隆意思是别看他爱打仗,但是军费花的还不如雍正的六分之一,而且也没影响赈灾,和对中外的赏赐。
十二月二十一,皇后生下皇十三子,嫔妃行庆贺礼时,皇后叹了一口气:“何喜可言,若是皇五女今在,才是本宫大喜。”
皇后不待见皇十三子,乾隆也不太待见。不但赏赐比十二阿哥、皇五女少,皇十三子生了五六天,乾隆连皇后的殿门都没踏进一步。
我寻思着皇后还不得大发雷霆,没想到皇后竟没动怒。事后听说,乾隆生气皇后在皇五女出花时令嫔妃跪痘疹娘娘,以至于嘉贵妃病情加重。皇后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此时,跟乾隆甩脸子。
去给太后请安时,太后听闻‘色不腾’自尽伤轻,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额驸想不开自杀了,派人一打听原来是班第的儿子,班第死后,他儿子被羁押在伊犁,此次被策楞救出,乾隆因班第被贼围困自尽,儿子却惜命苟活,有些瞧不起他,传旨在当地随便给他找个差事。后听闻色布腾也自尽了,只不过伤轻未死。乾隆觉得其尚知捐躯尽义,调回京城吧。
太后叹了一口气:“前些日子额驸还在军营时,传来消息,郡王品级贝勒色不腾,前赴军营,中途病故。就把哀家吓得不轻。”
新年的时候,公主进宫行礼,特地过来看我,并向我道谢。公主边行礼边道:“皇额娘在世的时候总说,‘非宽大无以兼覆,非慈厚无以怀众。’儿臣尚不解之意,今日见之,额娘为人当之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