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比让我晋皇贵妃,还让我大吃一惊。废后,可非同小可!皇帝家中无私事,何况皇后是一国之母,立后时,要颁诏书,诏告天下。
我抬头看向乾隆,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我道:“皇后乃一国之母,皇上即便九五之尊,也不能说废就废,皇后一没有巫蛊,二没有族属犯罪,三并非无子。皇后之尊,母仪天下,刑不上大夫,何况一国之后呢?”
乾隆忽然拉住我的手:“朕想让你帮朕的忙。如果你同意,朕自然有废她的法子。”
我急忙挣开乾隆的手,为了避免被底下人听到,我压低声音道:“臣妾不想当皇后,也不想当皇贵妃。请皇上速速打消利用臣妾的念头。皇上废不废后,跟臣妾无关。但是不可以利用臣妾害皇后。臣妾自入宫以来,从没别的心思,只要能时刻陪着皇上就好,如果皇上强人所难,就是置臣妾于水火之中而不顾。”
乾隆见我急了,急忙拉住我的手:“朕并没有强求你之意,你同意就同意,不同意便算了,何苦把一张粉脸都气紫了,你看看你,脸跟衣服一个色。”乾隆说着指了指我身上穿的紫纱绣八团金龙袷袍。
乾隆又拉了拉我的手指:“朕只是试探试探你,没想到你竟恼了。你平素行事一向慢吞吞的,今天说话倒像是连珠炮似的,连朕都被惊到了!”
我惊怵之余,见乾隆满脸笑容,只得陪上笑脸:“皇上,臣妾并不是想违抗圣命。只是臣妾千不念,万不念,还要念着皇后在十五阿哥种痘时,精心照顾十五阿哥的情份。”
乾隆点了点头:“朕知道你的性格,别说皇后有照顾十五阿哥的情份,就是没这个情份,你也不会帮朕。你是为了你的心。”送我回到行宫寝殿门口,乾隆又安慰了我两句,便回去了。进了寝殿,我心里还是有些后怕。乾隆一向是说到做到,既然他有了这个想法,皇后怕是后位要不保了。
乾隆今天的话,让我记起一段往事。多年前,纯惠皇贵妃生四公主时,我送了纯惠皇贵妃厚礼,皇后在太后面前说:“令嫔虽为妃下,可皇上赏赐她的好东西,连我们这些当贵妃的都只能眼馋的份儿?今儿想必是送了厚礼,否则纯贵妃别说生了四公主,就是生了六阿哥,也没见她这样高看过谁。”
此话恰被乾隆听到,当即便斥责了皇后。后来乾隆跟我说:“别以为有太后宠她,她就这样无法无天,终有一日,朕把她所有的荣华富贵一鼓脑地在太后面前了结。”
皇太后如今虽然不如初时喜欢皇后,但是乾隆要废后,皇太后也定会阻拦。
乾隆有什么法子要我助其废后呢?如果不是我,还有可能成功,太后一向烦我,怎么可能因为我的参与而同意废后。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想想以我的头脑,能想到乾隆的法子,怕是不可能了。
别说乾隆让我参与废后,就是他有废后的想法,我都觉得我对不起皇后,之后再给皇后请安,我都是想方设法讨好皇后,希望皇后看我顺眼了,脾气变好了,帝后和睦了,或许乾隆就会断了废后的想法。
想起初见太后时,太后曾说我是狐媚。我一直不信以我容貌,有蛊惑君心的能力,可是这些年一桩桩一件件,又不由我不怀疑。我拿起镜子左照右照,怎么看也没看出我五官有过人之处。
净宜好奇地看着我:“是奴婢给主子梳的头不好看,还是上的妆不好看?主子都照了半个时辰的镜子了。”
我问净宜:“我长得好看吗?”
净宜被问愣了:“主子当然好看了,奴婢还没见过比主子更好看的人。”我赶紧抬手阻止净宜,叫她别再说下去,我就不该问,问她跟问波淩盖一样。
御驾回京后已是十月,乾隆在我生日后再没翻过我的牌子。这日皇太后自畅春园回宫,皇后带领众嫔妃去给皇太后行礼。皇后鬓边插了朵牡丹,太后笑道:“你嫁进宝亲王府时,第一次进宫向哀家请安,头上也插了朵花,哀家都被你惊艳到了。今儿这朵牡丹花,倒真是配你,不愧是万花之王。”
皇后笑道:“山东巡抚进贡来的,宫女见花颜色娇艳,就顺手插在臣妾鬓边。年近半百的人了,头上还插朵花,太后不笑话臣妾老妖精就是了。”
皇太后笑道:“别说五十,就是七十、八十,你也是个美人儿。红颜易老,美人在骨不在皮。”
皇后向皇太后蹲了蹲身:“也就太后觉得臣妾好看,臣妾是烧糊了卷子,早就是被人厌弃的人了。”
我一听皇后的话风不对,赶忙上前赔笑,假意问太后:“太后娘娘,臣妾才疏学浅,美人在骨不在皮,可有出处?”皇后因我打断她的话,面色有些不悦。皇太后则和颜悦色说道:“醒世恒言上有,美人骨,世间罕见。有骨者,而未有皮,有皮者,而未有骨。世人大多数眼孔浅显,只看皮相,未见骨相。”
我笑道:“这句话,说得倒是有些意思。”
乾隆二十九年,十月中旬,乾隆破例翻了一次我的牌子,见他龙书案上放着一道圣谕‘谕军机大臣等、山东巡抚。向来有岁进牡丹之例。此等花卉。京师皆能莳植。何必远道进献。嗣后着停止。’看着这道圣谕,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转眼已进了冬月。这日我刚午睡起来,净宜正在为我梳妆,高玉进来传旨说乾隆晚上过来用膳,还说让九公主相陪,我问:“皇上现在做什么呢?”
高玉道:“兆惠将军过世了,万岁爷亲临其奠。”
我闻言一惊,手里拿着的簪子险些脱落。当年兆惠平定新疆有功,回京时乾隆亲往良乡效劳台迎接,君臣之间行了满洲抱见礼,这是君臣最高的殊荣,乾隆还亲自为其牵马。
想起乾隆想在兆惠回京之时,把九公主许配给兆惠之子,我虽同意了亲事,却恳请乾隆过些年,等孩子大些,再行赐婚。
若当时赐婚,我怕,皇后又要在众人前说我,看谁的功劳高,就把女儿许给谁家,专拣高枝攀。没想到这一等却等到兆惠过世。
晚上乾隆到永寿宫时,我正张罗着摆膳桌,九公主和小宫女们在殿前院子里玩丢手绢,看到乾隆进来,忙过去行礼,乾隆拉着她的手道:“都订亲了,还玩这些小孩子的玩意,也该让嬷嬷们教教你针织女红了。”
听到他们说话声,我刚想出殿迎接,见乾隆拉着九公主的手进来,我问:“兆惠将军那里都安排好了?”
乾隆边净手边道:“札兰泰只有八岁,虽是丧主,却不能自己料理丧事,所以,朕命刘统勋及兆惠族弟官保代为经理,赏了五千两银子。”乾隆擦了手,拉着九公主坐到坐褥上:“立奠之后,朕解下随身荷包,亲自放到灵堂祭桌上,以示朕有结亲之意,也算给兆惠一个交待。”
我道:“皇上赐婚不明说,札兰泰还是个孩子,他哪里懂这些?”
乾隆道:“荷包,又作‘合包’,满人习俗放定时必送荷包,札兰泰不懂,难道家里的大人也不懂?何况朕赐婚要有赐婚诏书。”
我问乾隆:“前两天还听说兆惠在江南视察河工,怎么刚回京就去了?”
乾隆叹了口气道:“兆惠疏通天津、静海诸县的河道后,回京便病倒了。朕以为是小病,派太医前去诊视,原以为稍加调养,就能康复,突闻其病逝,朕心里也很难受。兆惠西陲之役,多年戎马生涯,伤了他身体。他是为国尽忠,而卒。朕特加恩晋赠太保。入贤良祠。谥号文襄。”
席间,乾隆跟我提起永珹。永珹在乾隆二十八年十一月出继给履亲王后,降袭为履郡王。乾隆命其次年就府。
如今履郡王府修缮已毕,永珹搬至新府,成亲多年,又于两个月前喜得长子,双喜临门,永珹请乾隆前去用膳,并参观新府。乾隆邀我同去,我觉得永珹府不比和敬公主府,前殿后宅多有不便,便推辞了。我把给永珹的贺礼托乾隆带去。次日,永珹进宫来谢恩。看着永珹我心里感慨,永珹被出继到底是幸还是不幸,皇子一旦出继,便没了做储君的资格。
可未出继的就一定能成为储君吗?五阿哥永琪,文武全才,一直被认为是十二阿哥的有力竟争者。可前些日子履亲王病逝,四阿哥、五阿哥同时为履亲王穿孝,清廷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未来储君是不会为臣子穿孝的。
九州青晏失火时,五阿哥从火场中把乾隆背出来,乾隆不但没有对其赏赐,还命其为臣子穿孝。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或许乾隆只是想以五阿哥牵制十二阿哥,可对五阿哥来说未必没有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