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在皇后千秋节的当晚看烟花着了凉,原本将养两日病已渐好,因御医当着太后的面儿,向乾隆陈报弘瞻病情,说了句‘贝勒爷病情甚重’,太后听闻一惊,病情顿时加重了。为此乾隆盛怒,当即罚了御医一年的俸禄。
御医原以为弘瞻是谦妃所生,故而在太后面前没有私毫隐瞒。他却不知,太后对弘昼和弘瞻的喜爱程度,有时候甚至都超过乾隆。乾隆在幼年时,就老成持重,而弘昼、弘瞻则是到了中年、老年,在太后心中,还是个孩子一样。
皇太后斥责乾隆,给弘瞻降爵,给弘瞻禁足都行,为什么要把他的俸银撤了?分明是嫌忌弘瞻。
乾隆解释说,他与和亲王年纪相近,要是有所嫌忌,也是先嫌忌和亲王,何至于他跟和亲王毫无芥蒂。而提防从小由他养大的幼弟。
为了安抚皇太后,乾隆又是真疼爱这个弟弟,急忙拟旨,‘谕、从前因贝勒弘瞻、年幼不肯学好。不遵圣母皇太后懿训。喜事妄为。屡经训诲。未知悛改。是以将伊削爵。降为贝勒。诚欲令其知过悔悟。自新迁善。俾得成就。伊果能迁善有成。则朕自必加恩。今览御医所奏。知伊患病。朕心甚为怜念。恭请圣母皇太后懿旨。封伊为郡王。想伊闻命欣喜。病势自必速痊。弘瞻着封为郡王。该衙门查例办理’
第一道圣谕发出不久,乾隆又发了第二道圣谕,又谕曰、‘贝勒弘瞻患病。据御医奏称、系属弱症。从前差务较多。身体颇壮。现在差务甚少。年幼之人。未免不知爱惜身体。耽于安逸。致有此疾。今加恩将伊晋封郡王。伊接奉谕旨。理宜仰体朕恩。加意调养。朕回銮时。自可痊愈。永受朕恩。若仍不善调理。是甘于自弃矣’
按理说发出两道圣谕,乾隆该放心了,可乾隆还不放心,又给在京的军机大臣下了一道圣谕,‘谕军机大臣等、前孙延柱奏、果郡王病势未减。深为廑念。特加恩赏给郡王。令其只受新恩。忻豫调摄。以期勿药之喜。乃今日本报到时。果郡王并未将病体情形陈奏。孙延柱日承诊视。何以亦未奏闻。着留京办事王大臣。传询孙延柱。令其将该郡王近日病体曾否轻减。渐就痊可之处。即行详悉具奏。’
乾隆一向最重亲情,而且弘瞻又是他自小养到大的,见乾隆担心弘瞻病情,茶饭无心,我劝乾隆,郡王安危何等大事,别说太医院,就是军机大臣也不敢隐瞒不报,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被一阵聒噪的鸦鸣声扰醒了我的清梦,我极不情愿地坐起身,不是说南方没有乌鸦吗?
透过窗棂,见月已西斜,天光渐亮,唤净宜进来服侍我梳洗。
梳洗完毕,吃了块点心,便起身去给皇太后请安,在门口高玉捧着食盒进来,看见我打了个千说:“令贵妃圣安,万岁爷赐膳给令贵妃。”净宜接过食盒,递给身后的净明,叫她先将食盒拿进殿里去。
太后的寝宫在行宫东侧,宫女打起帘子,见太后正坐在榻上看永琰梳洗。太后见我进来,起身坐到御座上,我先给太后请安。
永琰看见我,也忙过来给我请安。
太后命膳正摆膳,太后一面吩咐嬷嬷把永琰领过来用膳,一面道:“这孩子让你管的,怪可怜见的,小小年纪,便不肯用宫人侍候用膳。”我笑道:“不小了,都上学了。”
太后向桌上看了一眼:“今儿膳食倒是颇合贵妃的口味,你也就在这将就着用些吧。”
我虽惦记着乾隆赐的菜,见皇太后吩咐,不敢推诿。起身走到膳桌前,并未就座,而是侍候太后用膳。太后笑道:“不用你侍膳,你儿子坐着,你若站着,他就没法吃了。”我只得落座,说实话,真不想跟太后一起用膳,吃不饱。
恰好皇后走进来,看见我跟太后一桌用膳,笑着走过来说:“臣妾今儿来晚了,请太后恕罪。”我和永琰忙站起身,等皇后给太后请过安后,忙俯身给皇后请安,太后吩咐永琰道:“在皇祖母这里用膳,你不用多礼,坐着吧,就是你亲娘来了,你也不必起身。”
皇后看了一眼膳桌:“太后有珍馐美味的时候,不想着臣妾,偏是吃素的时候,总叫着臣妾。”太后笑着骂了她一句说:“你从小你额娘把你的毛饰儿做长了,哀家有好吃的,哪次能瞒得过你?”太后命人给皇后也加了副碗筷。
太后喝了半碗燕窝粥,又吃了两口肉片炒面筋,便放下筷子,嗽了口,皇后和我也张罗着嗽口,太后说:“你们不用看哀家,哀家大病初愈,不宜进太多的食物。”皇后和我,齐声说吃饱了。等永琰也嗽了口,皇太后才命撤膳,并吩咐宫女,“把荷包里脊、溜鸡脯、燕窝锅烧鸡给庆妃送去。”
太后话音未落,庆妃和容嫔一前一后走进来。皇后看了一眼庆妃:“庆妃想是用过早膳才过来请安的。太后怕是多此一举了,听说皇上将燕窝鸡肉丸子、火熏丸子,黄焖鱼翅、烧鹿筋、万福肉都赏给了庆妃!想是令贵妃也没这个口福,臣妾更是不敢想了,皇上赐臣妾的都是些银碟小菜。”
庆妃、容嫔先给太后请安,起身又给皇后请安,然后给我见礼,起身后庆妃回道:“皇上虽赐了臣妾早膳,但臣妾并未敢食用,皇后若不信,可派人前去查看。”
因太后疼爱永琰,时常叫庆妃带永琰过去,接触多了,渐渐有了感情,而且庆妃为人也讨喜,因此庆妃跟皇后顶嘴,太后也装做没听见。转头看见容嫔顿时有些不悦,问皇后,“听说皇帝命阿桂前往伊犁协助明瑞平乱。厄鲁特、回人不是早都消停了,这次又是因为什么闹起来了?”
皇后回道:“皇上有什么话也不跟臣妾讲,别看臣妾是皇后,可是在皇上眼里连嫔妃都不如。臣妾倒是听人风言风语说,‘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沙枣来。’”
太后问:“什么是沙枣来,不是荔枝来吗?欺负哀家没文化?”
皇后笑道:“荔枝不是早来了吗?宫里荔枝树都结出果子了。这回是沙枣来,皇上因某位宠妃想吃家乡产的沙枣,便传旨从南疆运沙枣树到京城栽种。引起逆回造反,杀了驻疆大臣素城。”
容嫔进宫已近五年,此时北京话说得比我还溜,(乾隆总说我北京腔里夹着东北味儿),她岂会听不出皇后话中之意。容嫔冷冷地道:“皇后娘娘这话是说臣妾吗?亏得皇后娘娘陪伴皇上三十余载,竟一点儿也不了解皇上,皇上是最重礼法之人,岂会学那唐明皇?”容嫔的嘴真是不饶人,记得当年孝贤皇后说过一句,‘六宫粉黛无颜色’,乾隆即刻恼了,对原后尚且如此,何况继后。
容嫔走到太后面前施礼道:“是皇上说太后娘娘喜食甜枣,可惜近年来各地进贡的鲜枣都是涩多于甜,臣妾才跟皇上提起家乡的沙枣极甜。皇上说,由新疆往京城运枣,劳民伤财,何况路途遥远,沙枣运到京城,也不新鲜了,倒不如搬运些沙枣树苗回来,在京城栽种培育,待枣子成熟,太后可随摘随吃,岂不便宜。皇上一片孝心,怎么倒成了为了臣妾了!”
太后因果郡王生病之事,正生乾隆的气。传旨不许乾隆侍膳。我一向以为容嫔少智谋,没想到反将了皇后一军,太后本来沉着的脸,瞬间露出笑容。
皇后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吃错药了,一反常态,是腰里揣副牌,逮谁跟谁来。从一进来,就开始抱怨太后有美食的时候不叫她。刚刚又拿乾隆赐膳跟庆妃比。庆妃是无肉、无鱼不食,因此乾隆每次赏赐的菜,都是晕菜。皇后自皇五女、十三阿哥相继过世后,开始醉心于佛法,渐渐养成吃素的习惯。乾隆日常赏赐的膳食,便都是些素菜。
见她们斗法,为了远离是非,我假装去看永琰写字,见永琰字迹工整,苍劲有力。清朝家法相承,极重视对皇子的教育。清朝的皇太子由诸皇子中密定。皇太极的皇八子、顺治的皇八子、乾隆的皇二子、皇七子都是在嘱意立为太子后而早夭。只有康熙的皇二子成人,也落得两次被废的下场,大清能够登上皇帝宝座的无一是由太子登位。
皇子、皇孙年满六岁一律入尚书房读书,所选师傅一律为学识一流的京堂、翰林,不仅教授经史策问、诗赋古文,还简选满蒙大臣和一等侍卫教授,满语及骑射。乾隆曾郑重告诫各位皇子的师傅说:“皇子年纪虽幼,但陶淑涵养之功必自幼龄始。卿等可殚心教导之;倘不率教,卿等不妨过于严厉。从来设教之道严有益而宽多损,将来皇子成长自知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