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乾隆凝结在眼中的泪,忽地如断线珍珠一样,我脑袋嗡的一声,天悬地转,乾隆手急眼快,一把搂住我:“前一日刚为十六阿哥送了痘疹娘娘,没想到次日开始复烧,三月十七日便殁了。已葬于端慧皇太子陵寝。”
乾隆也不管我,伏案大哭起来。乾隆虽看上去年青,到底是五十余岁的男人,这样大哭,连我都是第一次看到,我顿时惊呆了,不知道自己是该伤心,还是该劝乾隆节哀。
往常时候,听到乾隆这样恸哭,虽是山深林密之地,别人听不到,李玉也该第一个蹿进来,今儿李玉那里也悄无声息。
虽心里难受的想代十六阿哥去死,可此时也不得不强打精神劝乾隆,我手刚触到乾隆肩头,乾隆一把搂住我的腰,改扑在我身上哭。乾隆边哭边嘟哝:“朕命真是苦,若是连你也不心疼朕,还有谁心疼朕。”父子连心,母子天性,乾隆虽是皇帝,也是父亲,十六阿哥夭折,他怎会不难过?虽知道他是以退为进,专为劝我。可若此时我再难过,又能解决些什么?
次日颖妃过来向我请罪,说她辜负了我,没有带好十六阿哥,看着颖妃眼窝深陷,面容憔悴,人也瘦了许多。我又能说什么。十六阿哥自出生以来,身子便弱,一年里大半时间都在生病,都是颖妃亲自为十六阿哥煎药,我只有生之恩,却无养之恩,若说负十六阿哥的是我,而不是颖妃。我拉起颖妃:“若不是你悉心照顾,十六阿哥可能活不到如今,你对他只有恩何来的罪!”
皇太后回京,进畅春园,次日,因皇后被禁足,只能由我带领众嫔妃前去畅春园请安。
皇太后已知道果郡王和十六阿哥薨逝的消息,听说也大哭了一场。皇太后看到我,就开始抹眼泪,我只得强颜欢笑劝她节哀,皇太后拉住我的手:“哀家知道你心里苦,但是你如今是后宫主位,有些事就要担起来。”
我笑道:“太后这话怎么说?宫中有皇后,后宫主位怎会是臣妾?”
太后叹了一口气:“皇上已向哀家提出那拉氏‘藐视国俗,忤逆君上’,要废后。哀家跟他说,皇后之事,哀家再不过问,由他自行料理。”
乾隆自回京以来异常忙碌。甚至深夜都要召唤军机大臣商讨事情。即使再忙,乾隆每日都会抽出片刻到我宫里坐坐,他知道我关注前线战事,因此也常会向我讲些前线的新闻。
原来前些日子说举报有人想策应乌什叛乱,并非子虚乌有,空穴来风。吐番郡王额敏接旨后,将被举报人阿瞒等提集审讯,据阿瞒兄长供述,说他兄弟阿瞒二月初五邀请众弟兄子侄饮食,共十一人在座,阿瞒忽云,‘闻乌什各城俱叛,我等何不将阿奇木等杀死。我为大伯克,尔等俱为头目等语。’众兄弟没人接话,他弟兄中有一人叫和硕尔的说,‘我曾入觐,见大皇帝威福,而且赏赐甚重。你为何出此妄言。再不改悔。必呈报处治。’即率其子先行,他三人随出,即告知阿奇木。据阿瞒供述,因阿奇木无故打他,心甚怀恨,因此想将阿奇木杀死。”
我心里一动,又是官员虐待回人?乾隆告诉我,这次并不是,是有一次出公差,阿瞒以老弱充数,并抗拒不换,因此才被鞭打。
额敏在奏折里提议,应请将阿瞒凌迟处死,妻子连坐。和硕尔虽经斥责,却瞒而未报,且系亲兄,也应斩立决。其弟侄者,都应该连坐。
跟兄弟同流合污者被杀情有可原,这劝说的,也要挨刀,是何道理!若不是其兄弟子侄明道理,辩是非,再起动乱,新疆山高路远,想平定,怕是又要费一番周折了。
我问乾隆是如何处置的。乾隆笑道:“朕也不是那寡情薄义之人,传旨倡言惑众一事,阿瞒凌迟处死,将他妻子解京,赏给王大臣为奴。伊兄弟和硕尔等,虽不能首告,但业经斥责,并未听从,且系新附回人,不知内地法律,有情可原,将其兄弟子侄都加恩释放。”闻言,我松了一口气。
趁着乾隆说他不是寡情薄义之人,我趁热提起皇后,乾隆听我说‘皇后’两字,借口说他刚想起明日回宫,他还有诸多奏折未处理,急匆匆走了。
乾隆说他不是寡情薄义之人,分对谁。
次日,和敬公主进宫向我请安,先向我道晋皇贵妃之喜,又说皇后回宫后即被关进翊坤宫,只留了两名老实宫女身边照料。连十二阿哥也不许去看望。又告诉我因高晋现授两江总督,高恒应行回避,不日将调回京城任户部侍郎。对于高恒,我心里对他仍是有些惧怕,别人害我都是在暗处,唯有高恒是在明处,而且我又亲眼见过他将小玉踢落水中。
送走和敬,春桃和巴朗同时进宫来,因阿桂人在新疆,巴朗的丈夫又是回人,之间不免谈论起前线战事。听巴朗说霍集斯之侄及其族人,都住在乌什城内。为了给霍集斯情面,乾隆传旨给明瑞,克复乌什后,霍集斯之侄及其族人,除死于军中者无论,所有生获,皆免除一死。
我心里感慨,到什么时候有后台就是好呀。
春桃、巴朗前脚走,又有吉庆、德馨两位夫人进宫。三一群两一伙,这个前脚走,那个后脚到,半日下来,折腾我身子骨都快散架了。多亏嫔妃及王福晋等在圆明园都见过了。
我仅仅是个皇贵妃,永寿宫里就这么热闹,若真当上皇后,我哪里还有清静日子过,别说古代,就是在现代女子能顶半边天,我也从没想过争权夺利,用大哥的话就是我安于现状,不求上进。
我吩咐净宜,外面还有谁,都请进来,大家一处坐着说话,岂不正好。
别说我的办法还挺好,把人都请进来,喝喝茶、聊聊天,因我和众人都不熟,也没什么话聊,一盏茶喝完,众人都起身告退。
自我知晓十六阿哥夭折以来,乾隆总想尽办法往我跟前送人,让我日日跟前有人说话,除了颖妃。
白天我忙着会客,强颜欢笑,可到了夜里,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我尚有一子二女,心情尚且如此,孝贤皇后当年的心情可想而知。淑嘉皇贵妃因思念九皇子而忧郁多病,连太后都觉得她过于想不开。
脱下吉服,我身上全是汗,净宜等给我打水洗澡,我刚沐浴完,正坐着喝茶,听到外面四喜急促的脚步声和急促的说话声,我心里想,又是谁来了?来头应该不小,否则四喜的性子,何至于急三火四。
四喜在殿外收住脚:“回娘娘,太后急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