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替乾隆换好衣服,我正愁着该如何开口劝他吃饭,是该晓之以理,皇帝的身体是天下万民的,不是想糟蹋就能糟蹋的;还是该动之以情,从太后忧心、皇后担心开始。
闻言,我一步从御炕上蹦到地上,三步两步蹿到窗前,还没等推开窗户,乾隆一把把我扯了回去,我回过头:“臣妾想着出门叫人耽误功夫,从窗口叫他们快些。”
乾隆把我拉到炕上:“是够快的,朕再慢些,你都蹿出去了。叫他们,用你吗?”
“皇上不是说饿了?”我心一哆嗦,难道乾隆刚刚说饿了,是假的?
乾隆哼了一声:“你一天不吃饭,你饿不饿?谁也不许惊动,给朕做碗粥,另外两个素菜便可。”
不知道乾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只要他能吃饭就行,做饭就做饭。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一个人不行,得找个同伙,我打开门,叫李玉,见以李玉为首,外面竟整齐地站了一队人,每人手里提水的提水,捧巾帕的捧巾帕,膳房的太监,提着食盒,远远排到养心门外。
看着李玉,我心有感慨,不但皇后对我信赖有加,连李玉对我也信心十足,知道我一来,乾隆就能吃饭,这都预备好了,你说只要一扬手,乾隆就能吃到可口的饭菜,何必非得折腾我,我叹了一口气:“这里不用你们了,都散了吧。”
等众人都散去。
我叫李玉去给我支个茶炉,再去膳房找些米,弄两三样素菜回来,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声张,切记悄悄的,勿让人知晓。
片刻功夫,李玉满头大汗跑回来,边擦汗边递给我一个木盒,打开里面是半块豆腐(我微怔的功夫,李玉解释,是他趁膳房里没人,刚把豆腐拿起来,还没装好,听外面有人说话,吓得他手一抖,没拿住掉了半边,不是别人吃剩的),另外一个布袋,里面是一把面筋,半颗菜头,好在他不傻,油、盐、酱、醋的瓶子倒是抓了一把。
李玉是乾隆的贴身近侍,在宫里除了太后、皇后,谁敢不巴结他?他怎么就这么实诚呢,凭他的身份,去膳房想要什么菜没有,让他偷他就真偷。
我给乾隆熬了小半锅粥,炒了个罗汉面筋、菜花头炒豆腐。
服侍乾隆净了面,洗了手,也不置膳桌,只在乾隆坐的木炕上摆了张小炕桌,博古架上找了两块碟子用水冲了冲,盛菜,好在殿内备有金龙碗、金镶玉的匙、箸,李玉用匙替乾隆盛了碗粳米粥,我站到乾隆身旁,亲自替乾隆尝膳。
乾隆真是饿了,不但把粥喝了,连菜也吃光了。
我看着乾隆津津有味地用完膳,顿时有些心疼:“皇上,你这是何必呢!”
李玉服侍他漱了口、净了手,撤下膳桌。
乾隆道:“心里堵得慌,提不起精神,膳房做的菜,朕不爱吃,想起了你,别说随便两样菜,倒做得甚合朕的口味。”乾隆又笑道:“看着你和李玉忙前忙后,不亦乐乎,又是偷米、又是窃菜,朕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否则也吃不了这么多。”
乾隆吩咐李玉备辇,他起身沐浴更衣,雍和宫为颇罗鼐设了祭坛,他要亲自前去祭拜。
随即传旨礼部,派钦差赴藏,协助傅清,不必心疼银子,务必为颇罗鼐风光大葬,更下旨由其次子珠尔默特那木札勒世袭郡王,并由其全面主持藏务。
旨意一出,朝野上下一片震惊,别说外姓之家,就是皇族宗室,袭王爵也至多三代,哪如颇罗鼐后代竟世袭为王。
朝中及地方,接二连三有官员上折子反对,论证活佛尚得灵童转世,皇室宗亲也无世袭之例,珠尔默特有何功劳,竟世袭为王。
乾隆驳斥道:“珠尔默特虽无功劳,但其父功高盖世。颇罗鼐历经康熙、雍正、乾隆三朝,不仅战功赫赫,而且政绩斐然;对内爱护百姓、法令严明;对外运筹得体、措施得当,深令各方咸服。他执政期间,注重养民生息,不动干戈,对国家、对百姓克尽忠诚,总理西藏政务几近二十年,孜孜不倦、励精图治,力革时弊。西藏‘地方稳定、政教蕃盛,人物庶富,百姓安乐’,颇罗鼐功不可没,如此功勋卓着之人,朕怎能不厚待!”
能被乾隆评价为功勋卓着,颇罗鼐定是青史留名,可惜我历史一向不好。正巧嘉妃来我宫里闲坐,我忙向她请教。自从上次听嘉妃背诵乾隆普免钱银的诏书后,一直对她敬佩不已。
嘉妃笑道:“这要是细细讲起来,怕几天几夜也讲不完,本宫就挑要紧的几件事儿说说。”
知道嘉妃喜喝龙井,赶紧命冬梅去沏了一壶,平日里嘉妃爱吃的水果、糕饼,摆了满满两攒盘,然后端坐好,静静听嘉妃讲。
嘉妃道:“颇罗鼐是后藏贵族,原是和硕特汗王拉藏汗的秘书。康熙五十六年,蒙古准噶尔首领谎称护送噶登丹增夫妇回藏为由,派堂弟策零敦多布率精兵六千,徒步绕戈壁,袭击西藏。颇罗鼐奉拉藏汗之命征集卫藏之兵奋力抵抗。即便六千精兵骁勇善战、勇猛异常,也不可能轻易攻陷西藏,皆因拉藏汗幻想用谈判解决战事,错失良机,大敌当前毫无充分准备,仓皇出战,颇罗鼐奋勇杀入敌阵,与敌军撕杀中,不幸腿部受伤,为了不影响士气,他咬紧牙关指挥作战,虽然扭转了战局,却因内部出现叛徒,终究还是败了。”说到此嘉妃叹了一口气,嘉妃声情并茂,我都听呆了,颇罗鼐是拉藏汗的秘书,本该执笔从文,没想到竟也能勇冠三军,文武全才。
‘上马带吴钩,翩翩度陇头。小来思报国,不是爱封侯。万里乡为梦,三边月作愁。早须清黠虏,无事莫经秋。’
铁骨铮铮,为了保家卫国,驰骋于疆场,该是什么样的胸怀壮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