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月引着我进了太后的寝殿,殿内很清静,乾隆正半跪在太后榻前,替太后擦拭额前的细汗,他已换了一套月白缎的常服。娴贵妃则跪在榻尾,拿着美人锤为太后捶腿,我迈步进屋,见太后闭着双眼,正迟疑着是否要给太后请安,见乾隆摇了摇头,起身示意娴贵妃取代他的位置,拉着我出了内室:“不是不让来么,你怎么来了?”
我低声道:“是彩月姑娘留臣妾为太后视膳。太后养病期间,可有什么规矩?”
乾隆握住我的手:“孟冬时分,皇额娘三日倒有两日斋戒,即便不斋戒,病中饮食宜清淡。”
接下来几日,乾隆一日三次视药,我则三次视膳,原本清宫里每日两餐,因怕药性伤及太后脾胃,需膳后用药。每次我斟酌菜式、粥品时,还得请太医勘探是否与药物相冲。
乾隆是两边忙,一边要忙朝堂,一边要为太后视药。我是做了早膳,急着预备午膳、午膳刚过又要备晚膳。还要绞尽脑汁想明日太后该吃什么。
因为一日三次视膳,天不亮就要预备早膳,寿康宫地方小,乾隆安排我也宿在慈宁宫。乾隆住在东配殿东梢间,本想让我住西梢间,可太后执意让娴贵妃住西梢间,打发我住到东耳房。
我趴在慈宁宫东耳房的木炕上,享受着每日一次夏荷为我揉肩解乏,感慨着家庭妇女是比上班累多了。好不容易熬过了三日,想着一般感冒七日便好,我终于快熬出头了。
听夏荷起身的声音,然后有人坐到我身侧,取代了夏荷的位置,手一搭上肩头,我立即感觉出是乾隆,我急忙向旁侧身躲开了,起身给乾隆见礼,然后低声道:“这里不比养心殿、永寿宫,皇上切莫如此,否则被太后知晓,臣妾有几个脑袋担得起。”
乾隆靠着我并肩坐到榻上:“太后的一日三餐都是你用心张罗,你替朕尽孝,难道朕心疼你有错吗?朕有时很矛盾,你在这儿,朕怕你受苦。可若遣你回去,却又觉得愧对娘亲。”
我头倚在乾隆肩上:“皇上切莫如此,若说辛苦,谁又比得上皇上辛苦,前朝后宫事必躬亲。听说皇后娘娘也病了,可是真的?这几日都没去给她请安。”
乾隆道:“皇后生七阿哥时喜食肉食,伤了脾胃,再加上路途劳累,又为皇额娘病,增添忧虑,故而懒进饮食,并无大碍,你不必挂心。”
乾隆伸手把我揽入怀里:“明日起,朕为祭享太庙,需斋戒三日,刚刚太医说太后身子恢复的甚好,明日起将用药两次,太后早膳改回卯时,一日两餐。你可回永寿宫住,只是孟冬时分,早晚凉,记着多加件衣裳。”
次日早起,侍候太后用过早膳后,弘昼过来给太后请安。乾隆和弘昼闲话之余谈起遣官祭永陵、福陵、昭陵、昭西陵、孝陵、孝东陵、景陵、泰陵、端慧皇太子园寝事宜。
太后喝过药,嗽了口,靠在引枕上,她问乾隆:“丙辰是孝敬宪太后忌辰,你是亲临祭拜,还是遣官祭?”
乾隆道:“儿子本想亲临祭拜,无奈皇额娘病中,只能遣官祭拜了。”
太后又问道:“向来祭享太庙,献爵献帛。例用侍卫及太常寺官,听说今年皇帝俱令用宗室人员?”
乾隆回道:“盖因宗支繁衍,实惟祖德所诒。朕觉得由宗室亲支献贡奉、执豆笾,更为亲切。”
太后叹道:“祭祀之期,进退优娴,执事有恪,以昭诚敬。就那些猴崽子,吃喝玩乐尚可,服习礼仪,陶镕气质,未必听其指授,若闹出笑话,岂不是一场功德,倒成了过失?”
弘昼道:“皇额娘放心,四哥传谕,每逢祭祀之期,着派宗人府王公一人,前往监视,已载入会典。”弘昼起身把太后露在被外的手放回被里,又把被向上拉了拉:“昨儿儿子给皇额娘请安,没说三句话,皇额娘就累了,今儿的气色哪里像是病中,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太后笑道:“有你们兄弟一日三次看视给药,娴贵妃精心侍候,令嫔可口的膳食,哀家岂会不好!何况皇帝后日祭太庙,你要去祭永陵,明日起,你兄弟二人不用亲自过来视药,令嫔也不用过来侍膳了。”
回到永寿宫,春桃正坐着绣花,看我进来,忙起身帮我宽衣,我笑道:“你坐着就好,给阿桂的衣服还没绣好?”
春桃笑道:“不急,他在军中要穿戎装,等他回京前做好也不迟。”她把我脱下来的衣服挂好,回身命冬梅备洗澡水,沐过浴,春桃帮我梳头时,我告诉她,我要去给皇后请安。
去长春宫请安时,皇后正在看祭泰陵供品单子,见她只是略有些憔悴,并无大碍,而且每年春秋两祭,因思念端慧太子,皇后都会病一场。
请过安后,略陪皇后坐了坐,告辞回了永寿宫。
虽说太后病好得快,但是从得病之初到完全康复,也有六七天,。
这日给太后、皇后请安后,回宫做了些甜点,给乾隆送去。乾隆正在批阅奏折,见我进去,放下手里的奏折,我见他紧锁双眉,把点心摆到他面前:“听说甜食可令人烦心顿解,皇上试试。”
乾隆伸手捏捏眉心:“看奏折气得朕脑仁疼。”他伸手拿起一块奶酥小馒头,咬了一口,点了点头:“你还别说,朕只咬了一口,心情就好多了。”
我知道乾隆逗我,笑了笑,乾隆吃了两块奶酥小馒头,又吃了块素日最爱吃的猪油到口酥,我端起清茶递给他。他用清茶嗽了嗽口。
我坐到他身侧,乾隆复拿起一本奏折,看了片刻,扔到案子上:“朕因各省侵贪案件累累,意欲惩一儆百,以息贪风。可内阁及刑部,不详查立法本意,以为朕只查库帑有亏空者为贪,却不知恣意为牟利而收刮民脂民膏者,更是贻害无穷。天下有贪而不侵民者,却无侵民而不贪者也。朕本意严查侵民者,以惩贪婪,再三降旨,令大学士、九卿,详细访查,酌情议定,于秋审时,对情实者,予以勾决。”
自入秋以来,乾隆每日都会在懋勤殿,勾决犯人,想着乾隆朱笔一勾,就是一条人命,其中不乏有冤屈者。我问乾隆:“‘情实者’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