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教室,除了后面一个半隔间里的少数的几个小书僮,前面宽敞明亮足可摆下数十张桌椅的学堂里面,包括新来的杜荷,总共也就只有十四个年龄在十到十五岁之间的半大孩子在无精打彩地听着讲堂上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夫子在摇头晃脑地讲着课业。
杜荷坐在最后,听着上面夫子颇有韵调的朗诵声,免不了的也开始有些昏昏欲睡。
“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夫子半眯着双眼,一乎陶醉之态,接声道:“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听上去好熟悉,”杜荷费力地抬起眼皮朝着上面的夫子瞧看了一眼,见老夫子已经完全陶醉在他所读诵的《论语》里面,杜荷再也忍之不住地,将手中的书册直接往自己头上一埋,就这样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果然是孺子不可教也!”见杜荷在上课的第一天就开始无视师长,直接在课堂上肆意睡眠,特意过来查看其秉性的高仁夫子不由就是一声冷哼,对自己之前将杜荷录入乙辰的决定,再没有任何觉得不妥之处。
根基不稳,可以勤来补拙,总有能够赶上的一天,可是瞧瞧眼前的杜荷,还有乙辰学堂中的大半学子,有哪一个是在认真听从夫子讲解?所不同的就是他们没有像杜荷那般,直接趴在桌上大睡而已。
对于这种不尊师重道,没有半点儿上进奋进之心的懒散学生,哪怕是有再高的天份与才能,高仁也从来都没有什么好的脸色。
不过为了顾存学堂中正在授课夫子的颜面,高仁并没有直接破门而入,对着杜荷还有其他几位学子耳提面命大加训导,高仁只是将这些事,这几人记在心里之后,便轻甩了下衣袖,竟直离开乙辰学堂所在的院落。
随着高仁夫子的离开,方才还在鼻耳观心,装作一本正经正在细心聆听夫子讲学的几个学生,几乎同时长呼了口气,接着,亦是全身没了骨头一般,直接趴倒在面前的桌面之上,提笔乱画者有,聊天打屁者有,补充睡眠者有,观看杂书甚至春宫者,亦有。
少数几个精神不错的小家伙也开始贼头贼脑地左顾右盼,相互之间扔着纸条玩闹,其中坐在杜荷前面的一位,对后面这位新来的同窗似颇为好奇,甚至不止一次地扔来纸条试探,奈何杜荷以书掩头,且又睡得深沉,并没有予以回应。
“怀远,这小子什么来头?”回头瞄了睡得正香的杜荷一眼,许佑山抬手碰了碰旁边好友,轻声道:“刚过来就把高仁这个老小了给引了过来,没有一点防备之心,竟还敢在高仁的眼皮底下睡觉,看来日后他在书院的日子怕就有些难过了。”
“管他那般许多,”姚怀远换了个姿势,让自己趴得更舒服一些,嘴里面颇为含糊地淡声说道:“能到乙辰来的,又有哪个有好日子过了?关心他,倒还不如想想两个月后的学院大考该如何通过呢?”
“我们家老爷子可说了,”姚怀远没精打彩地开声说道:“若是两个月后,本公子还是不能摆脱这个所谓的乙辰学堂,他就打断本公子的狗腿,啧啧啧,你听听,这像是亲爹该说的话么?”
“这倒也可以理解,”许佑山有些幸灾乐祸,道:“谁让你们家老爷子是咱们杜陵县的县丞,那都是要脸面的人,对你这个独子,自然是要要求得严格一些。”
“相比之下,我们家老爷子可就宽松得多了,”许佑山自嘲道:“知道他是怎么对我说的吗?”
“老子不求你成绩多好,只要你在书院里给老子多结识几个权贵子弟,将来能够在生意上多帮衬老子一把就成。”许佑山也无力地趴在桌上,道:“听听,觉得这也像是亲爹该说的话么?”
“我们兄弟三人,大哥二哥全都被他派往外地经商,成了某个酒楼或是客栈的掌柜,至于我,”许佑山道:“若不是为了巴结像你小子这样的权贵,怕是也不会有什么机会在这书院之内躲几年的清闲。既然日后免不了要去经商,又何必再去费心劳神的去读什么诗书?不是在给自己找罪受么?”
“算了,这种事情,多说无益,”轻摇了摇头,许佑山回头瞅了瞅仍在梦中的杜荷一眼,道:“还是说说这个杜荷吧,若是本少爷记得不错,甲院、乙院中能带得起书僮的公子少爷总共也就那么几个,可是这个杜荷却面生得紧,你说,他不会是新近入院的吧?”
虽然很是反感他们家老爷子送自己进书院读书的目的,但是许佑山却还是没有真个违了老爷子的吩咐,这两年在书院之中,真正的权贵少爷虽然没有结交上太多,但是却也全都混了个脸熟,不管是甲院还是乙院,凡是家中稍有些背景的学生,许佑山几乎全都认识,所以,乍然间见到杜荷这种能带得起书僮读书的陌生公子,不免有些奇怪。
“杜荷?”听到许佑山提起这个名字,姚怀远神色一愣,突然直起身来,一扫方才的懒散之态,定定地看着许佑山道:“你说新来的那个姓杜?”
“是啊,”许佑山有些受不了地看了姚怀远一眼,道:“方才陈则带他过来时,不是有过介绍么,怎么,你没听到?”
“昨夜老爷子还跟本公子提起,”没有理会许佑山的调侃,姚怀远低声说道:“说是前右仆射杜如晦辞官归乡,身边跟了一个年岁与本公子相仿的幼子,极有可能会入寒山书院,还特别让本公子留意一下,免得到时会起了什么冲突,惹了什么祸事。”
“若是本公子没有记错的话,”稍顿了一下,姚怀远回头瞧看了杜荷一眼,道:“杜如晦的那个幼子,好像就是什么杜荷。”
“真的?!”许佑山张了张嘴,正准备再说些什么,突然一个纸团从前面落到他们二人的书桌上面。
看了看纸团飞来的方向,许佑山不由得微缩了缩脖子,伸手将纸团打开,只见上面写着:“给老子闭嘴,莫扰了老子清静!”
“宋青山?”两人对视一眼,见宋礼正安稳地趴在前面的桌上大睡,不由得齐齐将嘴巴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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