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的文书?”李承乾神色一愣,不由诧声问道:“这件事情跟吏部有什么关联,吏部从什么时候也开始插手地方事务了?还有,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这也正是下官的费解之处。”张继初恭声回复。
对于李承乾的惊诧,张继初分毫没有觉着意外,事实上,当初他在接收到这份公文的时候,亦是觉着有些莫名其妙,照理来讲,地方上发生人命官司,只要不经报备,上面的州府根本就不会插手介入,就是有必要插手的时候,一般也是由刑部出头,这一次吏部这般积极到底算个什么事啊?
“不过,”张继初装着可怜接声说道:“不管是吏部还是刑部,对于下官这个小小的杜陵县令来说,那都是上差,都不能轻易违背,所以这半日以来,下官一直都在纠结两难之中度过。”
“一方面吏部公文要求下官快速定案,而另一方面,杜荷公子现在也只是嫌疑,具体案情尚在调查取证之中,一时半会儿的也难下结论经。”张继初道:“所以,在无可奈何之中,下官也只好先将杜荷押入牢房再说。”
“快速定案?”李承乾又是一愣,忙着将手中的公文打开,只见上面工整写道:“现查有当街杀人者杜荷,生性残暴,当街行凶并击杀无辜之生命,影响极恶,其罪当诛。着令杜陵县令张继初,即日定案,从重处罚,不得有误!”
正式的公文用纸,鲜红的吏部官印,没有丝毫作假这像,很显然,这张公文确是出自于吏部衙门。
“混帐!”看罢公文内容,辩明公文真伪,李承乾一个巴掌拍打在桌面,怒声喝道:“不分青红皂白,不讲律法是非,他们凭什么?谁给他的那个胆子?简直是混帐至极!”
“听你的意思,除了这份公文之外,吏部竟还派有人来?”将手中的公文收好,随手交给旁边的内侍李清保存,李承乾收敛心中怒气,淡声扭头向张继初问道:“可知道那人现在何处?”
“回殿下话,”见李承乾已将最重要的证物收起,张继初一直悬着的心也算是放在了一半,知道只要太子殿下一经手,他在吏部的那个威胁也就算是彻底消散,所以回答起问题来也是宏亮有力:“那个上差现就是侧旁的官坻歇息,在见殿下之前,下官已经着人过去看守,殿下若是想见,下官这就去着人将他带来。”
“只要人还在就成,回长安的时候,孤再将他带上。”轻点了点头,满意地看了张继初一眼,李承乾道:“这件事情你做得不错,回头孤有重赏!”
“多谢殿下!”张继初欣喜应声。
事情到了此处,张继初已是没有半点退路,从他将吏部的那道文书交由李承乾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将他所有的赌注全都压在了李承乾,压在了杜荷他们这一边,所以,对于吏部的公文还有那个上差,以及隐藏在他们背后的那些大人物或是小人物,张继初也只能说声抱歉了。
“既然是有人在故意针对杜荷,依孤的意思,还是先将人放了吧。”李承乾轻声说道:“总不能明知杜荷是遭人陷害,本身并无伤人之实,却还将他关在牢狱之中吧?”
“一切依殿下之意!”对于李承乾的这个提议,张继初自是没有什么异议,反正现在有个头更高的太子殿下在前面站着,放不放杜荷跟他这个小小的杜陵县已经没有太大的关联,便是最后真个又出了什么问题,也有太子殿下在前面担着,跟他张继初有何关系?
“既如此,”见自己此来的目的已然达成,李承乾的面上露出几分笑意,轻站起身,淡声向张继初说道:“那就劳烦张大人在前面带路,孤要亲自去接杜荷出来!”
“是,殿下!”张继初恭顺地应声起身,告罪一声之后,率先出门为李承乾在前面带路。
不过,等他们出门之后,却发现外面的情况好似有些不对,方才还站得一满院的衙役、主薄现在全都不见了踪影,就是连太子殿下身边跟来的那四个侍卫也少了两个。
“姚大人,这是怎么回事?”见县丞姚顺还在那里规矩候着,张继初直声向其询问。
“也没什么大事儿。”
见他们家大人还有太子殿下一同出来,姚顺收拾心情,恭声回道:“就是有一群年青学子,不知为何突然在衙前集聚,下官唯恐他们会对太子殿下不利,所以就令衙中的官差出去看管抵挡一阵。”
“年青学子?”张继初的眉头一皱,想起之前姚顺说起杜荷在寒山书院的影响力,不由提声问道:“是从寒山书院而来?”
“大人明鉴,”姚顺躬身回道:“全是寒山书院学子,足有四五百众,除了这些学子之外,同来的还有院主韦隘及寒山书院所有夫子。”
说着,姚顺轻上前两步,将一直拿在手中的物件递于张继初,道:“这是韦隘院主的名贴,还有,众多学子的联名请命,请大人过目!”
“韦隘?”听到韦隘的名号,感觉到有些耳熟,好似在弘文馆那边经常会有所耳闻,一边的李承乾不由插声说道:“可是那个寒山书院的院主,京兆名士?”
“回殿下话,确是此人。”见李承乾似对韦隘有些兴趣,张继初恭声回道:“韦隘先生在杜陵一地,颇有名望,平素知书达礼,少有偷越,只是不知这次……”
“这不是有他们请命的文书么?看看便知。”李承乾的目光向张继初手中的名贴与文书照看一眼,之后便将身子扭过一旁,不再多言。
“是是是,是下官糊涂了。”张继初高声回应,双手举起文书名册递至李承乾的跟前,恭声说道:“还请太子殿下先行过目!”
“这,不好吧?”
李承乾故作推辞了一番,不过最后还是在张继初的坚持下率先将请命文书打开。
“呵呵,孤道是为了什么,不想竟还是杜荷这小子惹出的事端!”片刻之后,李承乾将文书合上,轻递至张继初手中,朗声说道:“他们都是为杜荷求情而来!”
“没想到杜荷这个在长安时只知道惹祸生事的纨绔子弟,到了杜陵之后竟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得院主夫子之青睐,敛全院学子之诚心,他确是涨了不小的本事。”
在张继初低头观看文书的时候,李承乾不由得在一边轻声感叹,此事若是放在长安,听闻杜荷被下大狱,怕是整个长安城的百姓都会竞相奔走、鸣竹以庆,断是不会像现在这般,竟能招来这么多人自愿过来为其请命,为其讨要一个公平审判的机会。
变了,脱胎换骨间的转变,变得李承乾都有些不敢确认,这些人在请命书中所提到的那个杜荷,真的就是那个同他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杜荷吗?怎么感觉前后就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一般?
“既然他们是为杜荷而来,”看到文书上面的内容,张继初不以为意地轻声说道:“那么,想要将他们劝回,那自是再简单不过,直接去将杜荷提放出来也就是了。”
反正之前就已经有了要将杜荷释放出来的决定,若是趁此机会,卖给韦隘还有寒山书院那帮学子一个人情,倒也是一桩不错的买卖。
要知道,除却韦隘这个名士之外,寒山书院的那帮学子当中,可是也有着一些出身显赫的高门世子,这,可都他这个小县令平常巴都巴望不上的巨大资源,自是不能错过。
“太子殿下,”说完,张继初躬身向身旁边的李承乾请示道:“您看是不是让下官先去前面安抚一下那帮学子夫子,免得他们在衙前惹出了什么乱子?”
“至于前往县狱提释杜荷公子的事情,”张继初扯了扯旁边的县丞姚顺,恭声向李承乾禀道:“就让本县县丞姚大人随同殿下前去,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不用了!”李承乾一口拒绝,淡声说道:“孤在长安时就已久闻韦隘先生大名,只是一直都无缘一见,今日得此良机,怎么好再行错过?稍后孤同张大人一起前往前衙。”
“至于杜荷那里,”李承乾回头看了身边的内侍李清一眼,轻声道:“让李清跟着过去也就是了。”
张继初能够看出的便宜,李承乾又岂会看不出来?
那些学子夫子的人情,李承乾或是还不放在眼里,但是韦隘这个名士的好感与人情,却由不得不李承乾不去重视。
毕竟,这些名士的一句好话或是坏话,很多时候便是他们这些皇子,也能够深受其利或是深受其害,也能够影响到朝中群臣甚至是父皇心中对他们的看法与印象。所以,李承乾便是贵为太子,对待这些名士,却是也不敢太过无礼。
“是,殿下!”张继初的心在滴血,不过面上却仍挂着烂然的笑意,躬着身子在前面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