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长安,太极殿。
李世民安坐在书房高椅之上,低头看着座下不远处躬身而立的东宫侍卫,轻声问道:“你是说,杜荷在杜陵被人陷害,惹上了一桩看上去很是离奇的人命官司,现正被杜陵县给送在重刑牢狱之中?”
“回皇上,”赵宽躬身低头,宏声回道:“确是如此。”
“死者是何人?”李世民眉头一挑,继而轻声询问。
“是一个过路的小乞,姓陈名小冉,年仅五岁,嗯,还有,是个女童。”赵宽尽可能详细地向皇上禀报着:“据杜荷公子身边的家仆言讲,当时那女童正在向杜荷公子讨要吃食,忽然被一群醉汉路过袭击,之后将身受重伤的女童推至杜荷公子怀中,因主要脏器受损,失血过多且又不及救治而亡。”
“五岁的幼童?”李世民的面色乍然间变得有点儿阴沉,厉声向赵宽问道:“那些醉汉呢?难道就没有人看到?”
“那些人行凶之后便趁乱快速离去,前后不过数息,根本无人在意,”赵宽道:“不止如此,因为当时杜荷公子一直抱着那个小乞,身上手上都沾染了不少的血迹,所以,当时的路人大多认为是杜荷公子在当街行凶,杜陵县令大人也是因此而暂时将杜荷公子收监。”
“在没有查出真凶之前,杜荷确是不能轻放,毕竟,他当时在场,且又与那女童有过接触,嫌疑不小。”李世民轻点了点头,道:“这一点,杜陵县做得不错。”
“回禀皇上,还有一点值得说讲的是,”记着他们家殿下要多为杜荷说些好话的吩咐,赵宽大着胆子再次出声为杜荷脸上贴金:“当太子殿下与张县令决定暂放杜荷公子出来的时候,杜荷公子亦是坚决不出,并向太子殿下扬言,真凶不进,杜荷不出!”
“哦?是么?”李世民扬眉开眼,颇有些意外地出声说道:“这小子这次,倒是多少有了些气概。”
“这么说,”稍顿了一下,李世民再次低头向赵宽看来:“太子已经率先进了县衙,并与杜陵县有了些许接触?”
“回皇上,”赵宽拱手道:“是。”
“那,蜀王还有魏王他们两个呢?”李世民淡声说道:“若是朕记得不错,今日他们兄弟三个,可是不约而同地都去了杜陵。”
“回皇上,”赵宽道:“小人一直随在太子殿下身边,对于蜀王与魏王两位殿下,小人也只是蔡国公府上见了一面,之后,随太子殿下到了县衙之后便再没见过。”
“嗯。”李世民不置可否地轻点了点头,稍作思量,接声向赵宽问道:“对于这件事情,太子是如何看待?”
“回皇上话,”赵宽再次弯身回道:“太子殿下认为杜荷公子是被人陷害,属清白无辜之身,所以,太子殿下想要留在杜陵将事情查明,还杜荷公子一个公道。”
“皇上或是不知,”说到此处,赵宽接声向皇上禀报道:“今日午时过后,寒山书院有近千学子围聚县衙,一致要求要给杜荷一个公正,没有人相信杜荷会是杀人凶手。”
“哦?竟还有这种事情?”李世民不由抬起头来,没想到杜荷那小子在杜陵倒是挺有人缘儿,这才回去不到两个月吧,竟能得到这般多的人心所向,难得!
“夫子学子还有当地少数几位名士,加起来足有数百众,全都是为杜荷请命而聚,”赵宽郑声回道:“是以,为了不寒这些名士学子的心思,太子殿下这才有了想要暂时留在杜陵的决定。”
“嗯,”李世民沉吟着轻点了点头,之后忽然抬头问了一句有些不着边际的话语:“这次你们前去杜陵,可有见到蔡国公当面?蔡国公现在的身子可好?”
“较之初离长安之时,确是有些好转,”赵宽规矩回道:“已经能够简单活动行走,精神头儿也是不错,同太子殿下下起棋来,亦是威风不减。”
“如此就好,朕也就算是安心了。”李世民轻声感叹了一句,接声向赵宽询道:“可知对于杜荷入狱之事,蔡国公可有过什么举动?”
“蔡国公的面色如常,在初听到杜荷公子被下大狱之时,并没有一点儿激动或是气愤的表现,”回忆着当时杜荒从外间回来并说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蔡国公杜如晦的表现,赵宽如实回道:“除了在小人回来之前,有杜府的下人往大牢里送了些吃食之外,杜氏一门,再无其他动静。”
“嗯,行了,”李世民开声打断赵宽的话语,接着之前那个话题,轻声向赵宽说道:“既然太子想要留在杜陵查探事情缘由,那就且由着他去吧,明日你就再回杜陵,就说这也是朕的意思,让他放心大胆地去察,务必揪出真凶!”
“是,皇上!”赵宽闻言大喜,忙着高声回应:“小人领旨!”
“会是谁呢?”看着赵宽的身形消失在门前,李世民身形不动,静坐在那里,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儿,凝神静思。
另一边,李焰带着李承乾在杜府的前后随意溜达了一遍,最后驻马停留在一处阴暗的街巷之前,双手放在嘴边,学着某种动物的叫声,咕咕轻叫了几声,之后,便有一个短小衣襟的汉子从旁边的一堵院墙里面翻身出来。
“小人陈威,见过太子殿下,见过李校尉!”翻身站稳,陈威轻上前两步,走至李承乾与李焰的马前,恭敬躬身拱手见礼。
“陈威?!”见是熟人儿,李焰多少有点惊喜的意思,翻身从马背上跃起,扶着陈威拱起的双臂,讶声说道:“没想到就连你也跟了过来!”
“可是禁卫第四营的人?”李承乾随后也翻身下马,看着李焰欣喜地与陈威叙旧,面带着笑意淡声在一旁插言。
“禁卫第四营副统领陈威,见过太子殿下!”听李承乾问起,李威再次拱手与李承乾见礼,并郑声说道:“知道殿下在寻我等,所以王统领便命小人过来引路,太子殿下请!”
“嗯,”李承乾轻点了点头,并没有觉着意外,之前他们主仆两个像是傻子一样地在这里转了三四趟,如果王毅仍不是自己此举所谓何事的话,那他的这个禁卫统领,也就没有必要再做下去了。
随着陈威在小巷里七拐八拐之后,带着李承乾与李焰二人来到了一个很不显眼的民房院落。
“王统领已在里面恭候多时,太子殿下请!”进了院子,到了房门处,陈威止步不前,回转身形,伸手向李承乾请道。
“嗯,李焰也在外面守着。”李承乾轻点了点头,开声向李焰吩咐了一声之后,这才跨步进了房间。
李承乾进门的瞬间,屋内的烛光乍然亮起,一个年约四十神色温润的壮年汉子躬身站在那里,见李承乾走进厅堂,忙着弯身拱手,道:“微臣王毅,见过太子殿下!”
“私下会面,无须多礼!”李承乾在正首的宽椅上坐定,和颜悦色地轻冲着王毅摆手说道:“王统领也请坐下说话。”
“谢殿下!”应了一声,王毅亦是曲膝在李承乾的旁边坐下。
“王统领是聪明人,”见到正主,也就没有必要再东绕西绕,待王毅屁股坐定,李承乾便直接开门见山地轻声向王毅说道:“孤此次过来所为何事,王统领当已是心知肚明了吧?”
“多少有些明了,”没有装傻充愣打马虎,王毅抬头看了李承乾一眼,惑声问道:“只是有一点微臣一直想不明白,那就是,殿下是怎么知道微臣还有禁卫第四营驻在此地的?当初皇上下的是密旨,殿下虽贵为太子,当也是不会被告知晓,怎么现在……?”
“其实开始的时候,孤也是并不知晓,”早知道王毅必会有此一问,李承乾淡声一笑,道:“不过后来经人稍稍一提,再加上长安禁卫四营之中,只有第四营近两个月来一直都毫无所动,所以,多少也就猜出了一些。”
“再加上,孤此次出行,恰好又将李焰这个前禁卫第四营的校尉给带在了身边,”李承乾缓声说道:“所以,就有了之前找寻打探的举动。”
“说实话,”说完,李承乾又最后加了一句让王毅更觉郁闷的话语:“如果不是王统领主动派人过来接应,孤也不能确定先前的猜测是否准确。”
“呃?”王毅无声地轻张了张嘴,脸色瞬间变得有点五味陈杂,很显然,这位禁卫统领大人,被打击得不轻。
“敢问殿下,”过了片刻,心情稍缓的王毅再次出声向李承乾求证:“究竟是何人看出了倪端,并出言提醒殿下?”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李承乾轻笑着看着王毅,道:“王统领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总不能让孤过来白跑一趟吧?”
“殿下放心,”知道李承乾想要什么,王毅直声回道:“那几个醉汉,包括那个杀人凶手,微臣都已命人看押,殿下若是想要,随时可以提走。”
“孤就知道,第四禁卫营做事,素来都是滴水不漏,又怎么会让那几个醉汉逃脱?”得到肯定答复,李承乾心情大好,倒是不怎么介意狠狠地夸赞王毅还有其所管辖的禁卫第四营几句。
“殿下,不知那人……”没有在意李承乾的所谓夸赞,王毅很是执拗地再一次出声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