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栾将杨善与马得草两人带回县衙的时候,时间已过正午,因为要招待太子还有后来过来的蜀王与魏王三位殿下用餐,所以张继初就直接命人将两个嫌犯给暂时收押在了县狱之中,只待下午开堂再提出审问。
一张酒桌,三位皇子,只有县令张继初与县丞姚顺两人作陪。
“三位殿下请!”县衙后宅,宾分主次,做为地主,张继初与姚顺率先举杯起敬,难得能有机会与三位皇子同桌而饮,两个人的心绪不免都有些或多或少的激动。
“慢着!”当李恪与李泰也都将酒杯举起的时候,坐在最上首的李承乾突然轻喝了一句,并没有随着举杯同饮。
“太子殿下这是?”心中一顿,缓将已经放到嘴边的酒杯再度放下,张继初一脸忐忑与惑然地向李承乾这位太子爷看来。
“皇兄这是有话要说吧?好,我们听着。”李恪也随之将端起的酒杯放于桌面,扭头淡声向李承乾询问叙说。
一边的老四李泰亦是有样学样,放杯于酒桌之上,扭头向李承乾看去,一时间,原本显得颇为热闹欢庆的场面,因为李承乾的一句话而变得冷清安静了许多。
太子没有举杯,在场之人,还有谁敢先饮?
“既然已经能够确定杜荷不是真凶,孤以为已经可以将其释放出狱,”抬头环视了几人一眼,最后,李承乾的目光定在了杜陵县张继初的身上,淡声说道:“杜荷是孤挚友,亦是城阳未来驸马,是孤等兄弟之妹婿,没有他在场,这酒这菜,孤实是食之无味,不知张大人以为如何?”
“这不好吧?”不待张继初接言,李恪在一边轻声说道:“杜荷现在仍是嫌犯,只要这桩案子未结,那他就仍是戴罪之身,不是恪驳皇兄的面子,也不是恪不愿与杜荷妹婿饮酒叙话,而是皇兄这般行事,怕是于法不合吧?”
“合不合法的,三弟说了当是不算吧?”轻瞥了李恪一眼,李承乾再次扭头向张继初看来,淡声说道:“张大人是为杜陵县令,现在又是这件案子的主审之人,杜荷能不能坐在这里陪孤吃上一顿酒饭,自是当由张大人决断,张大人,你说是吧?”
“唔,”被两位殿下这般一挤兑,张继初的额头很快就冒出了一层细汗,心说你们哥俩儿想斗就去斗去,干嘛非要将老夫这个小兵给牵扯上啊,这不是在纯心折腾人么?
“回殿下话,”稍作思量,张继初躬身说道:“蜀王殿下说得不错,在案子未结之前,杜荷公子确是仍是嫌犯。不过太子殿下说得也是在理,法无外乎人情,既然杜荷公子与三位殿下都是交情莫逆,有三位殿下担保,在确定杜荷不会逃脱的前提下,下官确是能够作主将杜荷公子请出来吃酒叙话。”
“既然如此,那就由孤王做保,三弟四弟作证,有劳张大人这就着人去将杜荷给请过来吧。”赞赏地看了张继初一眼,李承乾的面上露出几许笑意,借着张继初的话头儿,直声向张继初吩咐道。
“是,几位殿下稍待!”拱手告罪了一声,张继初站起身来,到门前轻向守在门外的管家吩咐了一句,之后再度回返席中。
酒暂不饮,但是茶水却是能喝,命人分别给在座诸位续倒上茶水之后,张继初恭敬地坐在一边,不敢再多声言语,免得再惹来什么事端。
“张大人,”张继初不想说话,并不意思在座的几人就愿意让他躲得清闲,这不,他刚一坐下,一边的三皇子李恪便轻声出言询问:“案子审到现在,当是已经水落石出,凶手被捉,背后主使之人亦同在狱,不知为何,张大人却迟迟不肯定案呢?”
“这个……”张继初心中一苦,果然,该来的还是会来,早就知道捉了杨善之后,眼前的这位皇三子蜀王殿下必会发难,这不,说来人就来了。
“蜀王殿下说得不错,若是寻常的案子,堂审到这一步也就该定案向上报备了,”张继初拱手回道:“不过,主犯王晟一直嚷嚷着是受人指使,将所有的罪责全都推到了杨善公子的身上。”
“虽然这极有可能是王晟狗急跳墙的胡言乱语,想要在临死之前拉个垫背之人,但是在没有问明情况之前,”张继初道:“下官确是不便随意定案,还望蜀王殿下谅解。”
“张县令说得在理,”李承乾适时出声为张继初助阵,看着老三李恪淡声说道:“事情未明之前,怎么就能轻易定案?若是王晟所言为真,那张大人岂不就是要酿下一桩冤假错案,伤了无辜之人而放了幕后真凶?”
“皇兄说得是,恪受教了!”李恪冲着李承乾拱手一礼,面上的神色如常,没有露出分毫着恼不愤之色。
“凡是都是旁观着清,当局着迷,”李承乾大度地摆了摆手,道:“孤知杨善是为三弟表兄,事临已身,三弟有些心忧着急,却也在情理之中,不必介怀。”
“多谢皇兄体恤,”李恪淡声回道:“杨善虽为恪之兄长,不过他若真个犯了什么罪过,恪亦是不会念及旧情而心有偏颇,毕竟‘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个道理,恪还是懂的,不劳皇心提醒!”
“有一点儿本王一直没搞明白,”没有理会老大老三在那里勾心斗角,老四李泰在一边拉着张继初轻声询问:“既然王晟说一切都是杨善指使,张大人直接去捉杨善也就是了,为何又顺便带回了一个马得草呢?这件事情,好似同他并没有什么关联吧?”
“这个?”张继初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扭头向太子殿下这里看来,毕竟,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出自于李承乾的授意,张继初也不知当不当向魏王提及。
“将马得草也一同捉来,是孤的意思。”见张继初没有回言,李承乾将注意从李恪的身上收回,扭头向老四看来:“马得草是左司员外郎幼子,且平素又与杨善走得亲近,如果说有人能够搞到吏部公文并对杜荷加以陷害,孤以为除了他,当是再无旁人。”
“原来如此,”见李承乾插言,李泰顿时便没了想要探问下去的心思,遂点头附言道:“还是皇兄虑事周详,小弟佩服!”
“没想到皇兄第一次过来杜陵,就能对寒山书院中的学子这般了解至深,恪亦是甚为钦佩!”李恪也在一旁轻声拱手,出言讽探。
“三弟过奖,”李承乾淡声一笑,扭头看着李恪道:“如果三弟也能同韦隘先生闲叙一日,也未必会不如孤,孤只是比两位皇弟占了些先机而已。”
“哼!”听到李承乾这般托辞,李恪与李泰同时轻哼一声,将脸扭过一边。
“三位殿下,喝茶,喝茶!”眼见着三位殿下这般你一言我一语地相互刺探,整个席间,就好像是一处战场一般,你来我往,绵里藏针,张继初与姚顺两人听着都觉着心累,擦了下额上的汗水,恭敬起身分别人三人添续茶水,缓和气氛。
待桌上的茶水又去了半壶之后,一直都盼着杜荷快些过来帮他们解脱的张继初与姚顺两人,终是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音。片刻之后,就见得杜荷身袭一身刚换上的白色衣衫,随着管家张福,翩然迈步进入厅堂。
“学生杜荷,见过太子殿下,见过蜀王、魏王殿下,见过张大人、姚大人!”迈步入厅,见到在座的几人,杜荷淡然弯身见礼。
虽然他并不记得李恪与李泰的长相,但是在提前知晓了这里所坐之人的身份之后,从席间的坐位与现从的年龄区分,杜荷并不难猜出蜀王与魏王两人的身份。
“行了,过来坐吧。”李承乾率先开言,伸手冲着杜荷招手招呼道:“就坐在孤的身边!”
“谢殿下!”杜荷倒是老实不客气,应了一声之后,见张继初主动向后撤出一个位置,便在李恪与李泰略显不满的目光中竟直坐了过去。
看样子,太子这是明着要保杜荷了,李恪与李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都选择了默声以待。现在杜陵,太子的地位最显,明着与太子做对,那是自讨苦吃。
“听说贤弟诗才不俗,可惜的是一直都未曾亲眼得见,”杜荷刚刚坐定,心中已经有了想法的魏王李泰满面笑意地轻转身形,面对着杜荷温声说道:“难得今日有这个机会能够同桌共饮,不若就请贤弟在这席间赋诗一首,不知贤弟以为如何?”
“四弟说得不错,”很快便明白了李泰此举的用意,李恪在一旁接声说道:“正好本王也想领略一下杜荷贤弟的非凡文采,不知贤弟能否赏脸,现场作诗一首,以资酒兴?”
“这有何难?”知道两人想要探一探自己的底细,见李承乾正要开口为自己拦下,杜荷抢先在前,淡声说道:“正好,这几日身在狱中,静省己身之时,偶得几句,若是两位殿下不嫌,荷就在此吟出,请两位殿下点评一二!”
“本王洗耳恭听,杜荷贤弟请!”李恪与李泰静身而坐,目视杜荷。
“如此,荷献丑了!”说着,杜荷站起身形,稍稍酝酿之后,轻轻吟道:“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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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青松》的原作者陈毅元帅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