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告诉他们,今夏东都要爆发兵变,但你坚称兵变者不是齐王,那么是谁?”
李安期看了看若有所思的李风云,继续说道,“你对东都政局的推演,与崔氏对未来局势的预测,完全不一样,这使得双方之间的合作失去了基础,但你正确预测了第一次东征的结果,如果这一次你又预测正确,那么崔氏就失去了一次改变自己命运的最佳机会,所以她亲自来找你,目的很简单,就是让你拿出确切证据来证明你的预测。”
李风云嗤之以鼻,“某又不是神仙,如何拿得出证据?所谓推演,本身就是把存在于未来的无数种可能一一推算出来,然后寻求万全对策,如果有确切证据,那还需要推演吗?”
“存在于未来的无数种可能,那正是证明你推演的证据。”李安期不假思索地问道,“如果东都爆发兵变,齐王是可能的兵变者之一,那么还有哪些人也是可能的兵变者?”
李风云立即警觉起来,目光阴戾,透出几丝杀气。
李安期当即意识到自己的小心思给李风云看穿了,“小叔,如果你的推演准确,这就是我李氏东山再起的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所以你阻止她,想从某这里独享千载难逢的机会?”李风云生气了,厉声质问道,“你竟敢算计某?”
“小叔,我们是一家人,是血脉至亲……”
“某告诉你,郑重告诉你,你给某记牢了。”李风云手指李安期,手指头几乎戳到了李安期的脸上,“李氏当兴的谶纬之辞已在坊间流传,一旦它演变为东都政争的工具,它的杀伤力极其恐怖,所有可能危及到国祚安全的李氏权贵,都有可能成为屠戮的对象。赵郡李氏乃中土超级豪门,又是关陇人打击和遏制的对象,可以预见,一旦赵郡李氏有了重建辉煌的迹象,必会成为谶纬之刀的亡魂,所以此刻李氏的没落是一件好事。”
“小叔,如今你可是中土第一贼帅,可是应谶之人……”
“所以你今日的举动太盲目,你的冲动会危及到李氏的存亡。”李风云怒不可遏,“如果李氏子孙都像你这样愚蠢,李氏没有未来。”
“小叔……”李安期面红耳赤,张嘴欲辩。
“李氏能否重振雄风,关键就在这几年的隐忍,只要蓄积了足够实力,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某可以断言,三四年后,李氏必将一飞冲天,迎来一个全新的辉煌时代。”
李安期心领神会,这明显就是李风云的宏图大志,李风云成功了,李氏也就振兴了。
“崔氏肯定要报复你。”李风云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你暂时留在某身边,不要再回河北了。另外你家大人十有八九要调离鲁郡,你警告他密切注意,如果他被调任江左,千万不要去,直接藏匿到某这里,助某成就大业。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这天下迟早都是我李氏的江山。”
李安期吃惊了,吃惊的不仅仅是李风云的野心,还有他再没有拒绝自己唤他小叔,这足以证明今日崔钰的强硬手段也给了李风云一个警告,他也需要家族力量的支持了。
“小叔,某听你的。”李安期乖巧地答道,然后神色一变,低声问道,“小叔,某很好奇,当今天下,除了齐王外,谁还有实力发动兵变?”
李风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留下李安期,就能召来李百药,有了这对父子的辅佐,联盟北上必将赢得赵郡李氏的倾力支持,这对李风云实现自己的梦想可谓至关重要。
“越国公。”李风云轻轻吐出三个字。
李安期愣住了,陷入沉思,旋即目露精光,频频点头,然后脱口惊呼,“小叔,正如你所说,山东人被卷了进去,河北肯定有人参与其中,河北有不少名士都是越国公的座上客,为越国公所信任和倚重。”
李风云点头不语。
“小叔,以越国公在河洛地区的实力,兵变一旦爆发,东都必定失陷。”李安期急切说道,“圣主东征,留守西京的是代王杨侑,代王的背后是关陇本土权贵,他们与河洛权贵一向针锋相对,所以越国公不可能把皇位送给代王,而赵王杨杲的背后是江左萧氏和山东崔氏,越王杨侗的背后除了虏姓权贵外也有山东崔氏,他们都不能被越国公所接受,如此推算,假如圣主安排实力最弱的燕王杨侦留守东都,则极有可能被越国公推上皇帝宝座。东都有了新皇帝,内战爆发,天下就乱了。”
天下乱了,群雄并起,逐鹿称霸的机会就来了。李安期越想越是激动,连声追问道,“小叔,以你的推演,留守东都的可是燕王杨侦?”
“越王。”李风云不动声色地说道。
越王杨侗?“崔氏岂不有难?”李安期脱口惊呼。
李风云摇摇头,“崔氏有些困难,但风险与机遇并存。如果崔氏辅佐越王杨侗坚守东都,西京的代王杨侑主动出击,齐鲁这边的齐王杨喃亦率军平叛,再加上圣主安排的由涿郡南下的卫府军,三路夹击,则越国公必败无疑。”
“小叔,如果你推演准确,以越国公之实力,拿下东都不费吹灰之力,而越国公一旦占据了东都,凭借京畿重重险关要隘,足以对抗三路夹击之大军。”李安期十分自信地说道,“以某看,这一仗旷日持久,最后越国公即便败了,京畿乃至东都也成了一片废墟,对中土必定造成难以弥补之重创,而国祚根基也将因此而动摇,天下大乱已不可避免。”
这番话一出,犹如一道闪电,霎那间照亮了李风云的脑海,让他对未来有了全新的认识,顿时便有了醍醐灌顶之感。
一直以来,李风云都没有跳出历史固有轨迹的桎梏,一直都在循着历史前进的方向寻找改变历史的机会,但收效甚微,这让他很失望,很沮丧,而李安期的这句话给了他顿悟。即将发生的东都兵变虽然以失败而告终,另外从当前国内外局势来看,即便给杨玄感以更多帮助,亦难以改变其失败之命运,但如果在关键时刻给予其关键帮助,却能延长这场兵变的时间,从而进一步恶化东都政局和国内局势,加快国祚崩溃的速度,由此便能给联盟赢得更多更好的发展壮大的机会。
历史上,杨玄感之所以迅速失败,首先是军事上的失败,他未能依照预定之计在最短时间内攻陷东都,结果军事上陷入被动,而军事上的被动直接导致他在政治上的优势丧失殆尽,于是在政治军事双重打击下,失败就成了必然。
如果能帮助杨玄感在第一时间攻陷东都,让杨玄感顺利实施自己制定的全盘大计,则形势发展必如李安期所预测,突然爆发的兵变将演变成旷日持久的内战,而旷日持久的内战必将迅速恶化东都政局和国内局势,加速国祚的崩溃速度,这对自己实现鸿鹄之志肯定有难以估量的帮助,只是,这对不可避免的南北战争是利还是弊?
李风云望着激动的李安期,犹豫了片刻,问道,“如果越国公未能如愿拿下东都,被困在东都城下,在三路大军的夹击下,岂不瞬间失败?”
“越国公能否迅速攻陷东都,关键在于留守东都的人。”李安期说道,“辅佐代王杨侑留守西京的是刑部尚书卫文升,以此推断,辅佐越王杨侗留守东都的也应该是六部尚书中的一个。越国公是礼部尚书,去年东征期间,留守东都的中枢大员便以越国公为首,如果此次圣主依旧让越国公留守东都,并辅佐越王杨侗,则东都在他的指掌之间,拿下东都易如反掌,反之,留守东都的若是其他中枢大臣,则攻陷东都就难了,毕竟那是京师,是都城啊。不过话又说回来,六部尚书,要么随圣主东征,要么留守东都,如果你推演正确,越国公就一定留守东都,可以预见,这一仗也必定是旷日持久。”
“小叔,机会,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李安期越说越兴奋,“小叔,你要早作准备,没有几个月了,小叔……”
李风云冲着他摇摇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如果越国公既没有留守东都,亦没有追随圣主去东征战场,形势就不妙了。”
李安期疑惑了,“小叔,如果越国公既没有留守东都,亦没有追随圣主去东征战场,那他在哪?”
李风云迟疑了一下,说道,“黎阳仓。”
“黎阳仓?”李安期恍然大悟,“督办粮草。的确,如今大河南北叛军迭起,尤其河北永济渠沿线,贼势异常猖獗。年前左翊卫将军段达屡剿不平,年后虽改由黄台公(崔弘升)剿贼,但东都上上下下都清楚,河北人岂会自相残杀?所以永济渠始终有中断之危,为此圣主为保粮草辎重之安全,以一位中枢重臣坐镇黎阳,兼顾南北大运河,确有必要。只是如此一来,越国公若想攻陷东都就难了。”
蓦然李安期眉头一皱,语气坚决地说道,“此等良机不容错过,关键时刻,小叔应断然出手,帮助越国公拿下东都,否则必将错失发展之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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