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李风云亲临前线观察敌情。
西京大军从午时开始向渑池方向展开攻击,而冲在最前面的是西京禁卫军。西京禁卫军是卫文升帐下的第一主力,关键时刻用来一锤定音的绝对力量,由此可见卫文升当真是急红眼了,不惜代价拼死突围。此刻西京大军距离渑池城仅剩下八余里路程,近在咫尺,只要突破了,基本也就安全了,除非杨玄感还有“后手”,还在崤山一线设有埋伏,否则西京大军也就胜利大逃亡,所以此时不拼命,更待何时?
然而受制于狭窄而险峻的地形,受制于简单人有效的防御,西京大军既无法一次性投入全部力量,亦不能酣畅淋漓地猛烈攻击,只能被动地与联盟军队纠缠混战,他们每夺取一道壕沟,每攻占一个拒马阵,都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而更重要的是,最为高贵的时间就在这种“拉锯”式的近身肉搏中一点点消耗掉了。西京将士就如关在笼子里的困兽,空有一身力气使不出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对手玩弄于鼓掌之间,其内心之憋屈可想而知,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几乎要疯狂了。
李风云站在距离战场最近的山岗上观察了很久,心情颇为沉重。
两山夹一水的有利地也罢,厚实坚固的防御战阵也罢,都不过是没有生命的“武器”,而若想让这些武器具备“生命”,挥出最强的战斗力,则需要骁勇善战的勇士。李风云把甄宝车的虎贲军和郭明、夏侯哲所率的联盟第一、二、四、五军,近两万将士,全部都布署在这长达八里长的防御大阵里,但李风云无意与对手两败俱伤,他只想消耗对手,拖延对手,如此一来随着联盟军队的不断后撤,前方战阵的将士不断撤进后方战阵,整个防御大阵会越来越“厚”,越来越坚固,对手前进的难度也随之越来越大,每夺取一道壕沟,每攻占一座拒马阵,他们都要付出越来越大的代价。只是,这始终是近身肉搏战,对手固然伤亡惨重,联盟军队也占不到太多便宜。
“明公,随着西京大军的粮食越来越少,突围时间越来越短,伤亡越来越大,而距离渑池又越来越近,他们的攻势会越来越猛。”甄宝车手指前方激烈厮杀的战场,眉头紧锁,忧心忡忡,“这样打下去,我们的损失非常大。”
李风云点了点头,“多想想办法,尽可能减少伤亡。我们能成功包围对手,控制战局,运气已经很好了,而能否全歼对手,不但要运气,更要实力。”说到这里他看了看身边的几位总管、统军,建议道,“箭阵的威力可以再大一些,即便杀伤不了更多敌人,却可以有效延缓敌人的攻击度。我们在渑池城外缴获甚多,箭矢不计其数,你们可以尽情射击,毋须担心箭矢不足。”
甄宝车、郭明等人诺诺连声,马上下令从后方战阵调集更多弓箭手进入前阵作战。
李风云又给出几个建议后,遂转身离去,一边走一边对甄宝车等人说道,“渑池城里的郑元寿已经擂响战鼓,估计很快就要出城攻击,我们腹背受敌,不得不两线作战。”
“他敢出城攻击?”甄宝车冷笑道,“出城就是找死。”
“如果他舍生忘死、不惜代价呢?”李风云不动声色地告诫道,“切莫大意轻敌,更不要轻视对手,一旦阴沟里翻船,后悔都来不及。”
甄宝车不以为然,但也不敢当着李风云的面嗤之以鼻。
“明公,以某看,郑元寿是虚张声势。”郭明跟在李道,“渑池城里战鼓雷动,大角长鸣,经久不息,显然是想传递讯息给卫文升,告诉他渑池城还没有失陷,而卫文升一旦得知渑池城还在郑元寿的控制之下,必然信心大增,突围度会更快,这对我们很不利。”
李风云摇了摇手,“不要抱有侥幸,决战关键时刻已至,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卫文升要拼命,郑元寿要拼命,而我们同样要拼命。接下来的战斗直接决定了这场决战的胜负,我们顶住了,成功阻挡了卫文升的突围,我们就赢了,反之,功亏一篑,前功尽弃。”
听到这话,甄宝车和郭明互相看了一眼,眼里不约而同的掠过一丝忧虑。甄宝车不假思索地说道,“明公,能否阻挡卫文升的突围,仅靠我们的力量远远不够,杨玄感那边必然倾力攻击,必须牢牢吸引和牵制住一部分西京大军,否则我们就算顶住了,损失也难以估量。”
郭明紧随其后说道,“明公,只要损失出了我们的承受范围,我们坚决撤退。西京大军有两万余精锐,我们和杨玄感的军队即便加在一起也没有绝对优势,最多也就是包围他们,困住他们,而若想全歼他们,唯有等到他们粮食尽绝难以为继了才有机会,所以杨玄感若不倾尽全力,甚至有心借刀杀人,借西京大军的力量来杀伤我们,任由西京大军向我们疯狂攻击,我们当然要撤退。实际上这场决战我们已经打赢了,至于是全歼敌军还是给敌军以重创,对我们来说不过是战果大小不同而已,而战果大小如何,对我们影响甚微,对杨玄感影响甚大,因此这场决战杨玄感应该不惜代价,如果他蓄意保存实力,最终必定自食恶果,西京大军突围而走的责任都是他杨玄感的,与我们无关。”
李风云闻言,当即停下脚步,转身望向甄宝车、郭明等人,神情十分严肃。
“某千里迢迢进入东都战场的目的无须赘述。”李风云语调不高,语气也不严厉,但听在甄宝车等人的耳中,却异常冷肃,“从黎阳传来的消息很不好,我们并没有从黎阳仓中劫掠到足够的粮食,未来我们在北疆的展十分困难,这种情况下,如果杨玄感过早败亡,东都便能腾出手来调集军队围剿我们,这直接危及到了我们的生存。”
“这两年我们的队伍越来越壮大,名气也越来越响,早已成为东都的必杀目标,而这正是我们借杨玄感兵变之良机,转战北疆的原因所在。我们继续待在齐鲁肯定是死,只有转战北疆才能赢得生存,才有赢得更好的展,而若想实现这一目标,先就要在北疆立足,而在北疆立足的前提是,我们必须要有喘息时间,否则,我们在卫府军的围追堵截下必定烟消云散。”
“与未来全军覆没相比,现在我们宁愿付出一些代价。道理你们都懂,但在现实面前,你们总是被蝇头小利所蒙蔽,甚至为此不惜背信弃义。”
李风云叹了口气,摇摇头,“任何时候,我们都要坚定自己的信念,唯有如此,我们才能爬得更高,走得更远。
甄宝车和郭明等人躬身受教,即便心里有不同想法,此刻也不敢当着李了。
“既然我们和杨玄感在同一个战场上,同舟共济,同生共死,我们就一定要相信他,否则这一仗的结果就难说了
李风云严厉告诫,反复嘱咐,要求豪帅们务必以大局为重,以长远利益为重,要着眼于未来,不要斤斤计较于眼前利益,然而,他的这番话还没说多久,就被杨玄感一巴掌打得“鼻青脸肿”。
胡师耽风尘仆仆赶到渑池城下时,李风云恰好从前线返回。胡师耽先是盛赞了李风云,此次顺利合围西京大军,联盟居功至伟,然后“委婉”传达了杨玄感增援渑池之决策。
胡师耽小心翼翼,字斟句酌,唯恐激怒了李风云。李密也是担心不已,毕竟杨玄感做得太过,这才刚刚包围西京大军,距离全歼还遥遥无期,他就公开表达自己对李风云的极度不信任,要与李风云撕破脸。既然你不信任李风云,为何还要与其合作?为何还要接受他的决战之策?李密实在是无法理解杨玄感,搞不清杨玄感是怎么想的,最终只能解释为屁股决定脑袋,像杨玄感这等身居宰执之位的级大权贵,其想法和行事风格的确“与众不同,不同凡响”。
李风云第一反应是愤怒,他给了杨玄感最大程度的信任,但杨玄感根本不领情,自始至终就没有信任过他,不过此策对联盟还是有好处的,可以减少联盟的损失,于是李风云忍住了,也不愤怒了,只是非常失望,既对杨玄感本人失望,也对这场兵变的结果不再抱太大希望,他甚至想到自己此趟东都之行可能一无所获,白白浪费了时间和精力,这不禁让他倍感失落。
“某正陷入腹背受敌之窘境,越公及时增援,不但解了某燃眉之急,也确保了决战之胜利。”李风云面露笑容,表现得很平静,这让忐忑不安的胡师耽和忧心忡忡的李密顿时松了一口气。
或许,杨玄感是正确的,李风云在合围了西京大军,确保决战胜利后,已萌生退意,已无心再战,而杨玄感的目标是全歼西京大军,为防意外,他理所当然要掌控全局,不能再让李风云卡住他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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