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意思?以退为进?辱纥王部被阿会氏狠狠打了一巴掌,恼羞成怒,要报复了?白狼不干涉奚族内部事务,不代表白狼任由这些战败者抱团对抗辱纥王部,破坏他所筹划建立的新奚族联盟,所以辱纥王部甩手不管,等于把阿会氏和诸部落统统推进了覆灭深渊,白狼愤怒之下,必定举起屠刀大开杀戒,最后吃亏倒霉的还是这些战败者。
至于孟坝说白狼三天后北上攻打突厥人,不必当真,即便真实可靠,前提也是先把奚族内部事务处理好,如果奚族这边乱成一团,白狼又如何北上攻打突厥人?因此这所谓的“三天”,就是白狼给奚族诸部建立新联盟的最后期限,如果奚族诸部蓄意拖延时间,白狼也没耐心周旋,屠戮了事。
这招狠辣,莫贺湟和处和塬知道自己要主动“跳”出来了,辱纥王部给了承诺,但世上没有免费午餐,有付出才有收获,莫贺弗部和木昆部要拿出实际行动支持辱纥王部建立新联盟了,而室得部的两个百人蝎没有选择,也只能跟在莫贺弗部和木昆部后面摇旗呐喊,否则中土人一旦痛下杀手,室得部虽然远在七金山,但覆巢之下无完卵,焉能独善其身?
酋帅们神情各异,各怀心思,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利益相关者经过一番心照不宣的眼神交流后,终于由莫贺湟率先打破了沉默。
“这一仗打败后,一切都变了,阿会正已成为历史,奚族阿会氏联盟也分崩离析,虽然这很残酷,但为了生存,我们不得不接受。”莫贺湟很严肃,很直白,手指脸色阴沉的阿会长盛和阿会布尔,冷声说道,“你阿会氏更要接受,为了生存,更要忍气吞声,否则你阿会氏即便悍不畏死,拼个鱼死网破,也难逃覆灭之祸,最终还是步契个氏之后尘。”
阿会长盛和阿会布尔杀气腾腾,一言不发。
莫贺湟等了片刻,看到阿会长盛和阿会布尔均无妥协之意,顿时怒气上涌,厉声威胁道,“你阿会氏要自寻死路,我们无意阻拦,但不要拉我们陪葬,不要让无数奚人无辜死去。”言下之意,如果你阿会氏执意一条道走到黑,中土人势必大开杀戒,而诸部落无辜连累,必受池鱼之灾,迫不得已,诸部落只能背叛阿会氏,先下手为强。不是兄弟无情,非要手足相残,而是奚族要生存,谁也不能因一己之私而葬送整个族群。
阿会氏已成众矢之的,已经危及到了诸部落的生存,而契个氏就是血淋淋的例子,当契个氏危及到了阿会氏的生存,阿会氏毫不犹豫就把契个氏屠戮一净,现在也是一样,当阿会氏危及到了诸部落的生存,诸部落当然要联手诛杀,难道还任由阿会氏把他们拉进地狱?
形势比人强,阿会长盛和阿会布尔虽然色厉荏苒,强自支撑,但没有意义,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槌,阿会氏必须接受失败的事实,否则接下来就不是阿会正一个人成为历史了,而是整个阿会氏都将灰飞烟灭。
“阿会氏给诸部一个底线。”处和塬出面打圆场,这样僵持对峙浪费时间,意气相争解决不了问题。
阿会长盛和阿会布尔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由阿会布尔开口说道,“阿会氏自成一部。阿会部带着所有部落族众离开安州,退守德山,徙居祖地。”
这个“底线”出乎诸部酋帅的意外,但也在意料之中。阿会正的时代结束了,阿会正这个奚王已沦为笑柄,阿会氏的实力惨遭重创,如果阿会正和阿会氏加入新奚族联盟,那么诸部落必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用诀种手段打击、排挤、羞辱阿会正和阿会氏,阿会氏迅速衰落,很快就会沦为诸部“食物”,被诸部吞噬瓜分。
阿会正和阿会氏对自己的未来看得很清楚,所以阿会氏才在存亡之际果断屠戮契个氏,吞并契个氏,做出一副不惜玉石俱焚的拼命架势。弱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阿会氏不要命了,诸部必然怯畏,必然会在生存这个关键问题上做出妥协,而对阿会氏来说,生存的关键问题是什么?那就是立即离开被中土人收复的安州,立即远离背弃阿会氏并对阿会氏磨刀霍霍的诸部落,唯有如此,阿会氏才能赢得喘息之机,才能避免在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孱弱之刻被对手吞食,才能活下去。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一切皆有可能。
德山位于马盂山东麓,托纥臣水上游,与室得部首府七金山比邻,与辽西重镇白狼城只有百余里,崇山峻岭,人烟稀少。这里一直是奚族的祖地,奚族数百年来就生活在平地松林、弱洛水、托纥臣水和马盂山东北麓这一块,其中与中土的边界线基本上就维持在平地松林、松山和马盂山东北麓这一线,这条线的东南端就是德山。
这条边界线的南部就是安州。中土人出塞的目的是收复安州,而不是屠灭奚族,虽然现在奚族的栖息地主要位于安州境内,收复安州就必然要屠灭或者征服奚族,但马盂山东北麓不在安州境内,生活在马盂山东北麓的奚族也不在中土人的屠灭或者征服之列,也就是说,阿会氏离开安州,退守位于马盂山东麓的德山,徙居祖地,合情合理,且目前阿会氏实力孱弱,即便要卧薪尝胆试图东山再起,那也是很久之后的事,短期内阿会氏对安州已构不成任何威胁。
所以阿会氏的这个“底线”,肯定会被中土人所接受,而诸部落迫于内外重压,外有中土人的步步紧逼,内有诸部落分裂内讧之危,也只能妥协退让,暂时放弃吞噬阿会氏之心,先把眼前危机解决了再说,否则有阿会氏这个不要命的阻碍存在,诸部落要么自相残杀,要么被中土人屠戮一净,终究难逃劫难。
诸部落酋帅商量之后,当即由莫贺湟为代表,主动征询辱纥王部的意见。
这件事辱纥王部也做不了主,这一仗是中土人打的,胜利者是中土人,阿会正和阿会氏都是中土人的战利品,如何处置他们理应由中土人决断,辱纥王部不能擅作主张。
孟坝、沃野和猛安反复商量,出于稳妥考虑,决定先与诸部落建立奚族联盟,建立以辱纥王氏为首的新奚族联盟,这是中土人所急需的,也是李风云所期盼的,至于阿会正和阿会氏的处理,实际上是个小问题,无关大局。
因为阿会氏决定离开安州,拒绝参加新奚族联盟,而辱纥王部也主动做出承诺,不立奚王,不建奚王府,诸部落地位一律平等,共享联盟权力和利益,使得建立新联盟的阻碍完全清除。
十月十四,黄昏前,奚族辱纥王部、莫贺弗部、木昆部、室得部四个部落达成了一致约定,建立新联盟,而这个奚族新联盟整体加入风云联盟,奚族诸部共同尊奉李风云为大联盟最高统帅。
入暮之后,孟坝带着诸部酋帅赶至联盟军帅帐,向李风云报喜,奚族建立新联盟,且整体加入风云联盟,并尊李风云为大联盟最高统帅。
李风云很高兴,大加赞赏,而袁安、孔颖达、慕容知礼对这一结果也非常满意,喜笑颜开。
李风云随即下达命令,把这一好消息遍告联盟诸军,急报方城联盟大总管府,又急告鬼方城的辱纥王云,以及白檀城的周仲和远在蟠龙堡的李子雄。同一时间,处和塬也写好亲笔信,由联盟所控制的驿站系统,十万火急送给要阳城的处和苏支,以防止因讯息传递不便而造成意外损失。
李风云又下令设宴,请各军别将以上级军官齐聚帅帐,与奚族诸部酋帅共贺结盟成功。
孟坝看到李风云心情很好,于是小心翼翼地提出了对阿会正和阿会氏的处置办法,征询李风云的意见。
此事之前他一直都没说,新联盟约定中也只字未提阿会氏,而李风云也没有问,袁安、孔颖达和慕容知礼也仿佛忘记了阿会正和阿会氏的存在。此刻孟坝一开口,莫贺湟、处和塬等诸部酋帅立即就忐忑不安了,都有些紧张,而袁安等联盟高层也很严肃,虽然他们对此事有自己的看法,但在李风云没有表态之前,他们还是遵循奚族内部事务由奚族自己处理的原则,毕竟大局已定,一个穷途末路的奚王和一个迅速凋零的部落,无关紧要。
李风云听完之后,目光从诸部酋帅的脸上缓缓扫过,最后落在了室得部的两个百人蝎身上,“我记得,德山和七金山相距较近,大约百余里,那么,阿会正带着阿会氏徙居德山,必然损害到室得部的利益,双方甚至会大打出手,所以,对阿会正和阿会氏的处置意见,首先就要征询室得部的意见。”李风云指指孟坝等人,问道,“此事,他们是否征求了你们的意见?”
孟坝等部落酋帅的脸色顿时凝滞。此事他们根本就没有征求室得部的意见,事实上他们也无法征求。现在代表室得部谈判的就两个百人蝎,而室得部的掌权者都远在七金山,孤榆术又在武列水战死了,另外室得部孤悬于马盂山东北麓,实力是五个部落中最弱的,又在武列水一战中遭到中土军队的重创,迫于生存,室得部别无选择,肯定要加入新联盟,否则很快就会被契丹人打得落花流水,所以孟坝等人从奚族整体利益考虑,允许这两个百人蝎代表室得部谈判,但仅此而已,在重大利益问题上,孟坝等人不会征询他们的意见,新联盟直接就代表了。
实际上新联盟同意阿会正带着阿会氏徙居德山,有过一番权衡。目前契丹人为了报复奚族,正南下攻打室得部,室得部暂时可以抵挡,契丹人也以报复为主,形势可控,但一旦安州的最新战局传到契丹人耳中,契丹人必定乘虚而入,趁火打劫,倾力攻击,到那时室得部就抵挡不住了,而阿会正和阿会氏的到来,正好可以支援室得部,与室得部联手抗衡契丹人,如此便可利用契丹人继续消耗阿会氏的实力。等到契丹人退去,室得部和阿会氏为了争夺有限的生存空间,必定矛盾尖锐,免不了要大打出手,双方两败俱伤,这时新联盟便可借口支援室得部,一口吃掉阿会氏,再顺便吞掉室得部,可谓一举两得,一箭双雕。
哪料到新联盟的这点龌龊伎俩,一眼就被李风云看穿了。室得部的两个百人蝎非常害怕,不知如何回答,说真话就要得罪诸部酋帅,说假话就把室得部的最后希望断送了,但部落利益至上,两个百人蝎一咬牙,豁出去了,说了真话。
李风云的脸色顿时严肃。
孟坝担心李风云误会,急忙解释,说这是阿会氏自己提出来的“底线”,诸部落为了尽快建立新联盟,多番权衡后也就妥协了。言下之意,李风云施加的压力太大,三天后联盟大军就要北上攻打突厥人,诸部落面对阿会氏这个重大阻碍,可以动用的手段十分有限,也只能委曲求全了。
“阿会正果然厉害,身陷死局还负隅顽抗,妄图绝处逢生,不愧是奚族一代人杰。”李风云看了孟坝等人一眼,冷笑道,“此举无异于纵虎归山,后患无穷,日后阿会氏卷土重来,你们必将付出惨重代价。”
孟坝等部落酋帅顿感不妙,看样子李风云要大开杀戒了。
“请明公指教。”孟坝躬身求计。
“将计就计。”李风云不假思索地说道,“既然阿会正要离开安州,徙居祖地,我就帮他一把,送他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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