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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我和老周的心里其实都有一份侥幸,平日里见惯了老黑胡搞瞎闹,都以为他这次很可能是故意吓唬我们的。

我们都确定,他肯定在功曹上碰上困难了,但又觉得不至于陷入什么凶险,顶多也是买东西没带钱,被人给扣了,要么就是迷路了出不去,虽然也考虑到他可能遇到了什么血光之灾,但都本能地觉得出现这种事的概率很小。

可看老周现在的样子,我才意识到,老黑这次可能真碰上大麻烦了。

牛心古大概是看我和老周的脸色都很难看,就叹口气说:“看样子,这个叫老黑的人,对你们来说还挺重要的。”

老周点点头:“非常好的朋友。”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陪你们走一趟吧,”牛心古一边说着,一边带上了身后的店门,“在功曹山待了这么久,我在阴城那边多少也有点人脉,那里可不比阳城,处处都藏着凶险,没有熟人带路,你们俩寸步难行。”

老周舒一口气:“谢谢啦。”

我也赶紧说声谢谢。

“你们俩就别和我客气了,在黑山这地界,像咱们这种关系的,那都是一家人。”

说着,牛心古便下了台阶,朝他刚刚指的巷子口走了过去。

这次的路很正常,我们很快就进了巷子。

牛心古在巷子口问了句,带黄纸和纸钱了吗,我拍拍自己的背包,表示都备齐了。

之后牛心古就带着我们在巷子里绕了起来,和我们刚进城的时候一样,他也经常走回头路,不过我和老周都没有异议,只是默默跟着。

最后,牛心古带着我们来到了巷子最深处一口古井前,如果我判断不错的话,这个位置,应该就是整座阳城的正中心。

牛心古从我背包里将所有的黄纸、金银纸钱全都拿出来,一边摸出火机来点燃,一边说着:“等所有的纸钱都烧尽了,要立即拿出蔑香来点燃,捧香对着井口拜上三拜。”

我和老周同时点点头。

牛心古不断翻动着被点燃的纸钱,很快,所有纸钱都被焰衣包裹起来,但完全烧尽还需要一点时间。

就在这时,井口中突然吹出一道凉风,那阵风围着井口撩了一圈,然后化作一团团小型的旋风,将飘在空中的纸灰卷起,送进了井口里。

那样子,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来收纸钱了一样。

“阴城和阳城完全不一样,”老周望着不断被吸入井口的纸灰,沉声道:“阴城内部,那是阴街皮巷鬼点灯,阴森诡异至极,有传言称,在阴城的最深处,就住着阎罗王,在那里面做生意的店家,其实都是阎王派出来的小鬼。”

牛心古转过头来:“纸钱烧完了,快!”

老周立即从我背包里抓出蔑香,咬破舌尖,一口血喷上去,蔑香立即被点燃,牛心古马上拉着我退到老周身后,老周则端起蔑香,对着井口拜了三拜。

牛心古盯着老周的背影,无奈地叹口气:“以前哪用得着这么麻烦,再往前二十年,小周要是想进阴城,那是说进就进,守在井里的东西根本不敢拦他。”

当老周第三次将腰背直起来的时候,井口中传来一阵很闷的嗡鸣声。

细细去听,那声音很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鼻音,但音色又异常的厚重,好像还夹杂了胸腔里的振鸣。

待这阵嗡鸣散去,老周回头朝我招了一下手,接着他就纵身一跃,跳进了井口里。

牛心古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也带着我急慌慌跳了下去。

这口井的内在结构,和棺材铺里棺材应该是一样的,下落的时间非常短,双脚触地的时候,我们又来到了一个山坡上。

山坡正下方就是一个幽深的巷子口,里面黑乎乎一片,隐能听到阴风吹拂的声音。

老周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铁盒,掀开盒盖,吹一缕朱砂出去,顷刻间,黑巷子里就亮起了红色的火光。

顶顶血红色的灯笼在巷子两侧一一亮起,照亮了巷子两侧的一扇扇木门,并在门板上角投下一滩红色的光影。

阴风吹过,所有灯笼都晃了起来,连带着巷子里的所有光景都变得影影绰绰,似真似虚。

等灯笼再次稳定下来,老周将手里的铁盒递给了牛心古。

牛心古掂了掂铁盒,颇为惊讶地说道:“上等的朱砂粉啊这可是,小周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产业,靠猎人的薪资,可花不起这份钱。”

老周指了指我这边:“海子家有钱。”

牛心古瞥了我一眼,眼神有点复杂,也不知在想什么。

“咱们去找谁?”老周问。

牛心古收回视线,低眉沉思了一阵才开口:“既然是来找人的,当然该去找鬼婆姨,你还记得小詹吗?”

老周起先有点疑惑,但很快就换了一脸恍然的表情:“你是说詹文行吧,当然记得,有段时间,咱们不还和他搭过伙吗,他在阴城?”

牛心古点点头:“他和咱们散伙之后,就加入了沙鬼帮,我也是两年前才和他联系上的。”

老周似乎对这个叫詹文行的人并不信任,不由蹙起了眉:“你要去找他?”

“小詹在沙鬼帮待了几年,也算是看清了一些事情,现在的他,还是信得过的。”

对于牛心古的话,老周明显不怎么信,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不信任詹文行,但却十分信任牛心古。

之后牛心古和老周都陷入了沉默,两人就这么站在山坡上,一动不动,如同两尊石雕,我不清楚他们为什么还不行动,但大致能猜出,阴城之中可能存在什么特殊的门道,现在还不是进去的时机,于是也没多问,就站在一旁,安静地等着。

黑巷子里不时吹过一道阴风,每次风起,巷子两侧红灯笼就会疯了一样摇曳,糟乱的红光在黑暗中闪烁。

因为没什么事做,我就一直在数前后吹了几阵风。

第九阵风落时,牛心古和老周同时迈开步子,朝黑巷子走了过去。

我跟在他们身后踏入巷子口,阴气又起。

也是进了巷子,我才听到风中夹杂着一阵凄凄沥沥的轻吟声,那不是我在下沉世界听到的那种低语,而是女人或者小孩的哭泣声,声音无比悠远,听不清哭诉的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怪不得有传言说阴城深处住着阎王,这地方实在是阴森诡异到了极点,如同阴都鬼域,光是阴风中的声音,就激得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牛心古和老周在原地站了一阵,直到风声再次停息,他们才继续向前走。

之后也是这样,每当起风,大家就停下,风止,便加快脚步向前走。

在阳城的时候,还能经常看到店家从店门里出来,可到了这里,除了我们三个,就再也看不到更多活人,陪伴我们的,只有时断时续的脚步声、阴风,还有那不时摇曳的红灯笼。

在巷子的两侧,一扇扇三米高的巨大院门巍峨不动,没人知道,在这些门里面究竟有什么。

又是一次风止,老周指着一扇院门对我说:“每一扇门里,都是一个店铺,这里的店面和阳城完全不一样,不挂招牌,价码也不定,有些生意要得是钱财,可也有一些生意,要得,却是你身上的某样零件,你但凡进了一家店,不管有没有需要,都要在这家店里做成一笔生意,新来的客人不知道哪道门里做的是哪门生意,往往着了店家的道儿,落个生不如死的下场。”

我听得背后直冒寒气:“这地方都邪性的啊。”

老周点头:“其实很多猎人都想不通,行会为什么一直任凭沙鬼帮发展,如此邪性的帮派,按说和行会的基本意志完全背离才对。”

“到了。”

牛心古在一扇门前停下了脚步。

呜——呜——

一时间,突然阴风大起,巷子两侧红灯笼疯狂摆动。

牛心古静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片刻,风止,牛心古敲了六下门,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门的另一侧响起:“进来吧。”

“还是你出来吧,我们不是来做买卖的。”

没多久,门就被打开,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人从门缝里挤了出来。

“老牛?哎呀你不好好在阳城带着,跑这儿来干什么了!”胖子的声音依旧低沉,但焦急的语气却和这样的嗓音有点不匹配,“你有什么事,让阿诚下来知会我一声就行了,我上去找你!”

说话间,胖子一眼扫到了老周,面色顿时一滞。

老周的眼神也有种说不出的尴尬。

牛心古立即将胖子的注意力引回自己身上:“小詹啊,有件事想找你帮忙。”

胖子立即回神:“什么帮不帮忙的,你跟我还客气什么!什么事,说吧。”

牛心古给了老周一个眼神,示意老周说话。

我看老周满脸的尴尬,便压低声音道:“我的一位好友在功曹山失踪了,有消息称,现在他应该就在阴城。”

胖子见是我有事求他帮忙,反而松了口气,问道:“你那位好友,是个什么样的人?”

“长得干干瘦瘦,我不知道他易容没易容,如果没易容的话,外表看上去和干尸差不多。”

听我这么一说,胖子的脸色就变得忽晴忽阴起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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