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荀子怎么了。”徐子先说道:“就事论事耳,我知道什么学术?”
“道理就是这个道理。”徐子先对众人道:“我们丈夫行事,要磊落时便磊落,要用诡计就用诡计,当杀人则杀人,当宽仁时,需得宽仁,当得提防时,需得提防,当得信任时,需得与人信任,这帮小子,放到东藩的养济院去,大一些的可以读书,再大时边打杂边读书,洒扫放牧种菜,需得做活计养活自己,妇人若愿回家的,听其回家,若无家可归的,可以到南安,或是东藩,供洒扫,缝补,浆洗,总之也有活计给她们做。”
这般安排倒是也好,徐子先讲的道理,未必是人人都听的进去,然而这般安排,众人感觉是更加妥当。
放到地方,只会是地方官府的负担,而且百姓们可未必有南安侯这样的宽仁和大度量,给这些小孩白眼算是客气的,辱骂,殴打,排挤,冷遇,甚至虐待,偷偷杀害,都是不在话下。
不用高估人们的宽容心理,如果是远在东藩,那些仇恨的人们最多骂几声,若是就放在身边,手头又正好有砖石,杀了这些小孩还不会受到官府的认真盘查,估计是会有很多有血仇在身的人不介意下些黑手,以解心中之恨。
送到东藩,那边正好需要大量的移民,这些小孩和妇人估计也是有家难回,到东藩过两年妇人随了人,小孩读书上进,将来当伙计,吏员,农民,或是水手,多几百个徐子先一手养大的孩子,而且这些孩子在岐山这里也是饱受虐待,他们是恨徐子先杀掉了那些欺凌自己母亲,虐待自己的海盗,还是感激把他们救了出来,又养大成人的南安侯?
答案不言自明。
刘益若有所思的看看徐子先,感觉南安侯还是有些变化……
半年多前的徐子先也会收养这些人,但不会讲的这么光明正大,会把利害关系说一说,不象现在,恶心巴拉,讲的全是仁义道德的大道理……
刘益突然噗嗤一笑,心说这样才对,仁德是用来说的,利害是用来做的,南安侯这样很好,这样才对路子。
男子们听说能回家,都很高兴,一个个排队过来给徐子先跪下叩首,徐子先扶起为首的,好言安抚了几句,承诺有船过来就送他们回家,同时将妇孺们叫来,将对这些妇人和孩子的安排说了。
孩童们多半不超过十岁,懵懵懂懂的听不懂话,那些妇人们有的喜极而泣,有的已经相当木然,听不懂徐子先在说什么,有的则神色复杂……有些妇人被掠来时就被杀掉的丈夫,或是家人被杀害了才抢来,对南安侯的安排,她们反而更能接受。
回到家乡也没有父母亲人,亦没有丈夫,倒是在这里有了孩子,虽是孽种,却是几岁大的孩儿,本身亦无过错,原本想着无法带回去,带回家乡必定不被宗族所容,现在这种安排,真是再好不过。
很多妇人被杀害了亲人,也未生下孩子,反而是比那些有孩子的要木然的多,她们已经是行尸走肉般的人,没有牵挂,没有想念,没有生活的**,却又不愿就这么
去死。
“你们就此放心……”徐子先眼前是一双双各种情绪的眼神,这些女子多半长相都算中上之姿,海盗抢人总不会去抢那些丑女人和老妇,抢过来又留下来的,多半是十几岁到三十左右的少女和妇人,在几年的海岛生涯中饱受凌辱……
“被抢掠来是官府无能,驻军无能,男子们无能,不能责怪你们。”徐子先深吸口气,对诸多女子道:“你们没有任何过错,你们有理由不再受任何欺凌侮辱,你们理应被善待。愿意归家的要记录下姓名籍贯,若有人欺侮,虐待,南安侯府替你们撑腰,愿去东藩的,算做南安侯府的官户,在东藩安家,没有人敢说三道四!”
诸多妇人一起看向徐子先,哪怕是此前一脸漠然的,脸上的神色也逐渐生动起来,仿佛是有了一些生气。
徐子行点点头,这时才看到方少群和李仪,孔和,傅谦,陈佐才,陈道坚等人纷纷从山岩下慢慢攀爬下来。
“李公他们来了。”徐子先不乏欣慰,抚额道:“眼前这些事,还是他们来做更适合。”
李仪等人下来也是不易,诸人的袍服都划破了不少,李仪的手心都划破了,陈道坚划破了脸,少年人担心破相,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但所有人都是相当激动,李仪更是最为激动的一个,大步走过来之后,李仪眼看着残火未熄,血腥味道相当浓厚的战场,激动的不能自己。
半响过后,李仪方对徐子先长揖道:“君侯,从半年多前一次谈话起,咱们到现在为止还不到一年,居然就把这些事都办成了?”
徐子先点头道:“李公的意思我明白,若先父犹在,当是最为欣慰的一个。”
李仪道:“老侯爷战败之后,郁郁寡欢,每天都说耽搁了不少人的性命,浪费了朝廷粮饷钱帑,虽未治罪,自己内心却是难过那一关……究竟还是被君侯将老侯爷的遗憾给弥补了,真是……真是不知道叫人说什么是好啊!”
“能够保境安民,令正义获得声张,受害者得到安慰,被伤害者得到妥善的安置,想来父亲泉下有知,会感觉欣慰的。”徐子先只觉得心灵似被打扫了一遍,变得更加轻灵通透,不管是几个灵魂的融合,替父报仇都是最大的执念,时日长久之后,彼此难分,不管是南安侯世子徐子先,或是后世的大学生徐子先,在这上头都是有一样的执念,今天终于完成了这桩最大的心愿,不管别人感觉如何,明艳的阳光之下,当着青山碧海,徐子先感觉到的却是只有欢欣而已。
高时来等人已经将陈于泰的尸首拖拽过来,经过若干海盗头目和被掠妇人的确认之后,陈于泰被当众枭首,尸身与其余的海盗尸身放在一处,准备令将士和民壮一起,在岛上挖掘深坑,一体埋葬。
将士们在简单的吃了点干粮,休息了半个时辰后,开始去掉衣甲,放下兵器,和民壮们一起收拾海盗丢弃的弓箭和兵器,另外剥掉海盗身上穿着的皮甲和铁甲,这些东西都相当珍贵,海盗用的兵器和弓箭是普通的盗匪不能相比的,岐山盗纵横十几
年,用的兵器都是精中选精,上回蒲家雇的荆湖山匪,在装备上是比岐山盗相差好几个档次。
上好的长矟值得三四贯钱,上好的障刀从六贯到十几贯不等,铁甲过百贯,皮甲也得三四十贯,步弓值得二十贯以上,神臂弓就是有价无市,不是谁想买就能买到手的军国重器,这一次得了二十多柄神臂弓,实在是相当大的收获。
徐子先却是并不太在意,神臂弓确实是好东西,他也是希望获得更多,但南安团练不是禁军,禁军能从军器监获得拨付神臂弓,毁损即补,南安团练怎么补充?就算有上千柄上万柄,就如北方禁军那样,有最少数万柄神臂弓,亦未见改变战争的结局。
可见兵器重要,首要还是战略得当,其次是战法得当,然后是将领得人,士卒精良,最后才是甲坚兵利。
兵器之利,其实与将士的训练和精锐程度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长矟千多支,毁损的有几百支,不值得修补了。”秦东阳举起葫芦大大喝了口水,清水顺着下巴滴到红色的武袍上,这是相当失态的行为,对秦东阳来说相当罕见。
这个团练司马确实是相当兴奋,喝完水后,秦东阳对徐子先笑道:“收获真的很大……还有仪刀二十余柄,障刀三百余,盾牌完好的还有过百面,其余什么乱七八糟的兵器也都是上等货,还有过千之多。另外步弓过千,大弓过百,骑弓数十,神臂弓二十七,箭矢过万捆,一时也没办法点清楚。还有拓木弓柄,弦,生漆,羽毛,长杆,这些东西也有半库,得装满整船才放的下……铁甲过百,布甲和皮甲三四百领,算算加起来这一次兵器甲仗弓箭要值得五六万贯……要请示君侯,这些东西是搬到南安,还是东藩?”
徐子先还未及答,孔和也是满面春风的大步走了过来。
“不计其数,不计其数……”孔和说相声般的先嚷嚷起来,接着镇定了一下,才眉开眼笑的道:“各种布料,衣袍,绢,丝,瓷器,茶叶,铁器,都在东北角的大片房舍里,还好昨晚没有被烧掉,加起来要值得二十万到三十万贯之间,都是崭新的好货色,看来是陈于泰抢过来,一时半会还没有来的及出手的贼赃。”
徐子先点头道:“和兵器一样,一律运到东藩。”
孔和有些诧异,说道:“看君侯的模样,竟似无所谓,看来是早有所料?”
众人这时若有所悟,怪不得徐子先在经营东藩之事上一直是有胸有成竹的笃定态度,原来有这么一笔横财在岐州这里等着?
“你们想想也知道了……”徐子先崩不住了,笑着道:“不说岐山盗前一阵刚抢的兴化军,这十多年来他们抢的少了?除去挥霍掉的,必定会有大宗的货物囤积在岛上,海盗出售需要找信的过的中间人,没那么快出手。我查过各地的军州县志,这几年来陈于泰在海上抢的货船可是不少,这些货定然还有不少在岛上,价值也定然不菲……”
李仪,孔和,还有秦东阳等人都是笑起来,每人均是毫无保留的大笑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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