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向东南方向驰去,何百户便令十余个警备士带着兵器,加快速度走向左侧方。
这时候已经出村十余里,过了渠道区和农田区,有大片的荒地还没有开垦,但已经规划出雏形,外围的渠道也在修造,还会挖井提供水源。
这里的荒地在烧荒后,两三年内都不必考虑肥力问题。
如果日常的收粪积肥和隔几年大规模挖一次河泥,土地肥力的问题也不是太难解决。
这年头的土地出产之所以不高,除了良种,农药,各种激素也缺乏之外,主要的问题来自于缺水,病虫害,土地肥力不足等各方面。
如果是杂草一类,后世是喷药了事,这个年代没有药可喷,但百姓们不怕吃苦,就算几十亩地都长草,可以日夜不停的劳作,锄草都是不在话下。
但良种选育是门学问,高产,抗倒伏,抗旱,抗涝,还可以抗病虫害的良种,这年头上哪儿找去?
另外很多催产素,还有很多打虫的药,这年头肯定也没有。
对抗病虫害,就是用烧掉积草的办法,烧一次,虫害就小的多,这也是土办法。
积肥是最大的难题,仅次于水利。
如果风雨不调,谁也没有办法,东藩这里水利充足,大量的水车和挖掘出来的水井可以解决水源问题,剩下的就是积肥。
原本的办法是轮耕休播,比如一百亩地,今年种五十亩,剩下的五十亩摞在那里,隔一年或是两年再种,用自然的办法使土地恢复肥力。
这样的做法,人均人口不能高,每家每亩最少要五十亩到百亩土地,这才可以温饱。
唐时授田,每丁永业田二十亩,口分田八十亩,年老残疾者减半。
就是说,一个壮丁要种地百亩,残疾了,年老了,还得分五十亩地给他们。
就是在这样的分田制下,百姓基本上都能过的不错,唐初到玄宗之前的府兵制运作良好,军队的战斗力极强,主要就是分田之后,百姓富裕,有足够的土地种各种作物,包括桑麻在内,温饱得以解决,当然要持戈护卫国家的安全,国家全,方能个人安,国家不受异族侵袭,每家每户才能继续过好日子。
不要以为百姓愚昧,其实这种最简单的道理,人人都是懂得。
休耕的办法也很不错,可以保持土地肥力。在这件事上,徐子先都是赞同古人的办法,而不是后世那种拼命用化肥的办法,用着一时爽,时间久了,土地就废了。
这不是危言耸听,松辽的黑土平原,土地已经出现了很多问题。
但这事并没有办法解决,人口基数太大了,不用化肥,人饿肚子了怎么办?
封建时期,国初时风平浪静,几乎没有什么过不去的矛盾,主要就是国初洗牌,大量自耕农出现,那是国家稳因的基石。
而中期之后,首先是承平日久,军队失去战斗力,官僚机构出现诸多、毛病和麻烦,但这还只是小毛病,不致命。
真正致命的就是人口滋生之后,没有过多的土地来分配,所谓贫者无立锥之地,便是这样的情形了。
到时候就只能是王朝更迭,在内乱中大量的人口死亡,大量无主土地出现,重新再分配,然后又是一个治世到来。
所谓的治乱循环,除了极少数偶然期之外,多半就是这么一条主线,没有什么新鲜的,千百年的帝王将相的故事,说白了就是两个字,土地。
现在东藩的地,徐子先大力推动烧荒开辟,他是打算以几十万的人口,除了用在军队,官府,海洋,工商外,只有一部份壮丁来种最少数百万亩的地,平均每亩最少都在百亩以上。
这样可以隔几年肥一次田,也可以轮种休播,保持土地肥力。
种地的人多,每人名下的地少,然后连年播种,肥力不足,这年头徐子先上哪儿搞化肥去?
还不如少量人种多数的地,土地蓄积肥力,保持单亩的高产,这样才是正道。
远处已经有火头起来了,沿着丘陵到山脚区到处定了放火的地方,各处定点引燃火源,然后借着风力,可以将大片的区域里的灌木和深草都烧成灰烬。
这样就成了肥田,只待耕作就可以。
黄来贵和父亲,李国柱等人一组,深处丘陵灌木深处。
到处都有烟火起来,人们屏住呼吸,专注的做自己的事。
间或有人叫起来,然后是吃吃的吆喝声,那应该是从灌木里窜出什么小型的野兽。
黄来贵在这样的事情上有些笨拙,有条毒蛇就在脚下也未发现,还是李国柱眼尖,一锄头打死了,笑着又将蛇头拍扁,然后把蛇身放在身后的背篓里头。
李国柱抹了抹额头冷汗,笑着道:“这蛇肉美味的很,晚间黄兄弟到我家来吃蛇肉,喝两杯酒,算是替你接风……嗯,蛇头一定要打扁,这东西就算身首分离,照样能咬人一口。开荒到现在,叫毒蛇咬死了五个人,真是作孽。”
放火烧荒的危险就在于毒蛇,有时候风力突然变大,会将烧荒人困在火场里,这种情形也发生过好几回,好在都是没有死人。
黄来贵自是笑着应承下来,适才一路行走,他和李国柱等人一直在谈天说笑,甚至有意顺着人说话,就是要替父母赢个好人缘。
他常年在海上,兄弟徐子先也是水师武卒,有兄弟二人,不会有人无原无故欺负到黄家门前,但父母年迈,到底有些不太放心,若是乡邻都是李国柱这般的热心人,出门在外的时候,他也要放心的多了。
这时远处传来铜哨声,在人群最前的何百户面色一变,高伸右臂。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后来铜号声改为三声一停,何百户面色大变,大声道:“发现高山人,众人听了,十二人一排,持矟的站中间,持刀盾的在侧前,弓手在侧后,都给我小心戒备。”
三百余人立时都是变化阵列,大约有数十矟手,十几个刀盾手都迅速站立完毕,然后是弓手站在两侧,每十二人一排,百余人一阵,三百多人摆开成三个方阵的阵列。
“小心烟火,不要走散。”何百户打过两次大战,经验相当丰富,待阵列摆开,再令众人一一报数,每个阵列其实都是以小旗为单位,然后每阵为一总旗,各旗都有都头,总旗官等日常统带壮丁的官吏。
这些官吏多半是退伍的伤残老卒,虽然有残疾在身,在这样众人有些混乱的时候,此辈却是屹立如钟,令得所有民壮都定下心来。
三百多人中,最多的还是弓手。
刀牌和长矟手,加起来不过五十余人,勉强立定在阵中,当冲击前来时,挡在最前的就是他们。
而二百多弓手,手中持着各色长短弓,神色也是有些忐忑不安。
毕竟是普通的百姓,并未见识经历过眼前的场面。
黄来贵也是心慌的跳了好多下,但看到李国柱等人神色如常时,他的心也慢慢定下来。
“各人莫慌。”李国柱身边的总旗官手持长矟,长在阵中,对着所有人叫道:“来的早的,比如国柱兄弟,就已经见识过多次这样的场面了,算不得什么。”
李国柱会意,紧接着道:“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回了,咱们烧荒离山近,土着们下来瞧动静,算不得什么大事!”
也确实是如总旗和李国柱所说,土着们逐渐出现在人们眼前,大约也是有二百多人。
多半的人是赤着上身,现在天气回暖,但汉人们多半还是要穿件夹袍单衫,不会光着身子,那样太过难看。
只有在田里或是做什么重活时,人们会把衣袍脱掉,一则是热,二来是要保护好衣衫,毕竟不是每个百姓家里都有几件衣服换着穿。
常洗常浆,那衣袍可是容易破旧坏损。
除了下身系着草裙外,土着们就是光着上身,身上也有奇奇怪怪的纹身,似乎是飞鸟走兽为多。
另外便是土着俱是剪了头,头发散乱的披在脑后,象是头上长了一个大鸡窝。
“果然是断发纹身啊。”黄来贵东藩走过好多次了,毕竟是水手,但东藩的土着他还是头一回见到。
李国柱笑道:“黄兄见多识广,难道没见过?”
“倒是和东洋,西洋的生蕃也差不多。”
南洋地界,又分东西两洋,东洋是吕宋到三佛齐,西洋就是再往西去,是满刺加到莫卧儿海上地方,有锡兰等产香料的地方,大魏海船,还是往东洋为多,而黄来贵所见的东洋土着,确实是和眼前的高山土着相差不多。
黄来贵又道:“个头也差不多,偏矮,也黑,还有都是趴鼻子……”
相对来说,华夏南方的人比北方的人要偏矮和偏黑一些,但眼前这些土着和东洋的那些土着,个头更矮,脸上肤色也是黑的吓人,加上习俗野蛮,更令人感觉象是两个世界的人,而绝非同样的人类。
徐子先就一直有怀疑,古书里的所谓昆仑奴,不太可能是非洲黑人,多半就是马来人种的这些土着吧?
“他们手中的弓箭,看着不咋地啊。”黄来贵仔细打量了一会,发觉对面是一群矮子之后,心里胆气也变壮了。
“多半是软弓,射不及远。”李国柱前头的总旗官听到声音,答说道:“三十步内、射中要害,比如喉咙,面部,心口,腹部,还是要命的。五十步外,射中要害怕也没事。”
“那还真不中用。”
“也不能小觑了。”总旗官道:“这些人生性野蛮,是真的悍不畏死,他们吃的差,住的差,平素以采摘野果和打猎为生,所以活的不长,生活很差,要拼命时,没有人会畏惧。别看这二百多人不起眼,他们是真的敢和咱们打起来。所以最好各人小心戒备,也不要上前去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