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存微盯着她的小手手。
鬼使神差的,他留了下来。
屋中烛火渐渐燃尽,周宝锦红着脸,自个儿把褥子上的干果收起来,又在榻上铺了一张洁白元帕。
她低着小脑袋,“世子哥哥……”
虽然她已及笄,但瞧着实在单纯年幼。
陆存微没办法对她下手。
他哄道:“这里有两床被子,你睡一床,我睡一床,好不好?夫妻之间都是这样睡的,明儿母亲问你,你就回答咱俩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明不明白?”
他只当周宝锦单纯好骗。
周宝锦默了默,乖巧地点点头。
……
翌日。
苏酒被折腾了一宿,却因为挂念周宝锦和陆存微,清晨时就醒了。
她坐起身,正欲梳洗更衣,明黄缎被里伸出一只大掌,把她重新拉进被窝。
被窝漆黑,因为昨夜更换过床褥,所以并没有那种荼蘼味道。
萧廷琛搂住苏酒,桃花眼凝着黑暗,指尖勾勒出少女的面容,“今儿不必上朝,妹妹何故起这么早?不如陪朕多睡一会儿。”
“虽不必上朝,可御书房还有堆积成山的奏章等你批阅。萧廷琛,你以为当皇帝那么轻松自在的?”
男人低笑。
他凑上去亲吻苏酒的眉眼和唇瓣,“东黎国被灭,大齐和西婵女国平分土地与人口。大齐如今坐拥万里江山,稍微歇歇,又能如何?”
苏酒噤了声。
大齐吞并燕国和半个东黎国,国力大大增强。
听闻北凉也将出兵青水国,打算扩张实力。
当几大国把小国家侵吞得差不多了,这天下大约便要烽烟四起,真正开始逐鹿中原……
萧廷琛好奇,“妹妹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苏酒小小声,“元拂雪的尸骨还埋在御花园,不如火化了送去西北,也能卖肃王一个好处……将来群雄争霸,说不定肃王愿意支持你……”
西北肃王那一支皇族,坐镇凉州长达百余年。
肃王膝下没有儿子,只元拂雪一个女儿。
元拂雪惨死异地,老人必定十分伤心。
萧廷琛不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纵便朕懒得替他女儿收尸,难道他肃王还敢反了朕不曾?”
“不过举手之劳,你做了又如何?”苏酒掀开缎被,认真穿好内衬,又拿了萧廷琛的衣裳过来,“帝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其中人和是点点滴滴积攒的,并不是只靠蛮力就能达成。收骨之恩,值得肃王以命相报了。”
萧廷琛仍然有点不耐烦。
他生性小气霸道,因为不喜欢元拂雪,所以不愿意为她收尸。
可他喜欢苏酒。
苏酒说要给元拂雪收尸,那他就勉为其难让人给她收尸、送她回家好了。
帝后梳洗穿戴妥当,白露进来禀报,“皇上、娘娘,谢侯爷在外面等候了一夜,问是否可以进来说话。”
她禀报得匆忙,压根儿没注意到萧廷琛拼命朝她使眼色。
苏酒的小脸倏然惨白。
她皱眉,不敢置信地盯向萧廷琛,“你是故意的?!”
她清楚记得昨儿夜里发生了什么!
这段日子萧廷琛待她温柔了很多,平常夜里她说不要了,他一般都会强忍着不再索要。
可是昨夜,他压着她,不管不顾地索要了大半夜!
还总是让她叫唤,几乎叫得她嗓子都要哑了,他才堪堪罢休。
却原来,是为了故意羞辱谢容景!
萧廷琛不自然地别开视线,“他自个儿进宫的,与朕有什么关系……”
谢容景踏进寝宫。
他低眉敛目,朝萧廷琛拱手行礼,“皇上。”
若放在从前,受了昨夜那样的屈辱,他必定要和萧廷琛大打出手。
可现在不一样了,一句“君臣有别”,足以在他和萧廷琛之间划出不可逾越的天堑。
萧廷琛懒懒“嗯”了声,慵懒地撩袍落座,“谢卿这次出征劳苦功高,朕念你累累军功,欲加封你为征北大将军……”
谢容景原本只有个“武安侯”的头衔,还是从他哥哥那里继承来的。
侯爷虽受人敬仰却并无实权,但大将军就不同了,大将军手握兵权,在朝堂里的地位真正水涨船高。
不等谢容景谢恩,萧廷琛睨了眼闹脾气的苏酒,淡淡道:“谢卿也到了适婚的年纪,朕恰有一门婚事指给你。朕的几位舅舅不日将抵达长安,其中一位舅舅膝下有个女儿,名唤薛熙雯,乃是清河涧首屈一指的美人。赐婚圣旨朕已拟好,很快会送去侯府。”
他说完,淡漠地端起一盏茶。
明黄色珐琅彩瓷盏,衬得他手指修长白皙如玉。
俊美而邪佞的面容笼在水雾里,桃花眼极为幽深凉薄。
他愿意对谢容景和苏酒既往不咎。
但并不代表,他愿意纵容这两人眉来眼去、藕断丝连。
趁早为谢容景赐婚,也好叫他绝了对苏酒的心思。
谢容景立在殿中,难堪至极。
他攥紧拳头,声音发哑:“臣常年风里来雨里去,指不定会死在哪个战场上。更何况臣为人粗犷,实在不擅长疼女人。赐婚这种事,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萧廷琛呷了口茶。
他盖上茶盏,抬眸,“莫非谢卿还惦记着朕的皇后?”
宛如惊雷炸响,令谢容景遍体生凉。
他瞥向苏酒。
他当然爱着她……
少年时爱着,现在也依旧爱着……
可如果他的爱给她带来了麻烦,他愿意,愿意收敛一些……
丹凤眼噙着无边痛苦,他慢慢闭上眼,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臣没有。”
“那就回府好好呆着,等候赐婚圣旨。”萧廷琛低笑,“等朕的那位表妹抵达长安时,还望谢卿带她好好游历长安,彼此培养培养感情。”
他拂袖示意谢容景退下,瞥了眼苏酒,突然又道:“谢卿府里清冷,也没个妾侍通房。朕特意为你从教坊司挑了两名身娇体软的美人,带她们一道回府吧。”
谢容景沉默地拱了拱手,转身大步离去。
背影的轮廓,透出深深的寥落和狼狈。
寝宫归于寂静。
萧廷琛挽袖斟茶,唇畔笑意柔柔,“从此以后,妹妹可以彻底收心了。”
苏酒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