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酒下意识后退半步。
“他被萧廷琛扔进冷宫已有几个月,”薛程程冷着脸踏进来,把篮子放在圆桌上,开始清理起里面的梨花瓣,“除我之外,他从不肯叫别人抱。你是谁,从哪里来,与这个小娃娃又有什么关系?”
苏酒依旧沉默。
薛程程挑出完整鲜嫩的花瓣放进瓷碗,“这小娃娃的容貌像极了萧廷琛幼时,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萧廷琛的骨肉吧?看我那暴躁儿子的模样,似乎还不知道这是他的种……”
她忽然抬眸望向苏酒,“这世上,他只会允许一个女人生下他的种。”
四目相对。
苏酒抱着燃燃的手收紧几分,她十分确定薛程程发现了她的身份。
这个女人虽然恶毒,但确实聪明。
就在她以为薛程程该揭穿她的身份时,对方却换了话题,“我疯癫半生,再加上薛家倒台,本该无牵无挂地老死冷宫。却没料到在我重病之际,这个小家伙会出现在我身边。因为他的到来我病好大半,如今甚至还能下厨做些梨花糕一类的小点心。我很感激他,也很喜欢他。”
苏酒看着她略显忙碌的背影。
她清瘦很多,比起当年少了些咄咄逼人的锋利,举止间都是从容淡然。
寝殿深处,甚至还置着一尊慈眉善目的佛像。
这个女人宛如洗尽半生铅华,只余下返璞归真的宁静温润。
“可要留下来吃些梨花糕?”薛程程忽然回头,带着细纹的双眼微微弯起,“我手艺还算不错。”
苏酒迟疑着,忽然听见外面传来阿碧的唤声。
她把燃燃放进摇篮,阿碧已经闯了进来,“北星儿,这里可有苏酒的踪影?!”
苏酒摇摇头。
阿碧皱眉转向薛程程,“我问你,你一直待在冷宫,可有瞧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若你说出她的下落,皇后娘娘重重有赏!”
她是西婵人,因此不识得薛程程。
见薛程程穿戴寻常,只当她是被先帝关在冷宫的废妃。
薛程程没搭理她,把洗干净的梨花瓣放进小碗,慢条斯理地捣成碎末。
阿碧恼火,“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你竟然敢如此怠慢我?!当心我禀报皇后娘娘,仔细你的皮!”
薛程程冷冷弯了下嘴角,连眼皮都没抬。
阿碧越发觉得没有面子,咬牙切齿道:“你给我等着!”
她连苏酒都顾不得,匆匆转身去寻南宫奈奈。
薛程程挽起宽袖,取出研磨好的糯米粉与水搅拌,“南宫奈奈便是新的皇后?连婢女都如此嚣张跋扈,可见本人心性极差。苏酒,输给这种女人,你能甘心吗?”
苏酒默然不语。
输给南宫奈奈,自然是不甘心的。
尤其是如果将来南宫怀上龙裔,燃燃又该怎么办?
她在摇篮边坐了,拿拨浪鼓逗着燃燃,眼底神情复杂。
似是能洞穿她的心思,薛程程淡淡道:“小家伙是萧廷琛的儿子,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将来萧廷琛死后,他的江山该是小家伙的。但是苏酒,天下没有人知道小家伙的身份,就连萧廷琛本人都不知道。一旦南宫怀上龙裔,那么继承大统的只会是她儿子。小家伙算什么?我不知道你们现在在玩什么花样,但是苏酒,就算你不想争,为了燃燃你也该争上一争。皇后之位意味着名正言顺,你好好想想。”
苏酒烦闷地捂住脸。
她倒是想当萧廷琛的皇后,可那个男人疯疯癫癫的,莫名其妙就给她换了张脸换了个身份。
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还争宠,她若是和南宫奈奈争宠,萧廷琛的狗尾巴还不知道会翘得多高!
薛程程把梨花瓣搅拌进糯米粉糊里,又倒入模子放进蒸屉,开始小火慢煮。
花糕弥散出甜甜的幽香时,殿外突然传来太监的唱喏声:“皇后娘娘驾到——”
苏酒望向薛程程,对方连眼皮都没抬,依旧专注着炉火。
南宫奈奈扶着阿碧的手踏进殿槛,冷淡地盯向薛程程,“听说,你对本宫的女官很是不敬?你可知对她不敬,就是对本宫不敬?”
苏酒毫无存在感地杵在角落,静静看着这出戏。
南宫奈奈是西婵人,许是因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观念影响,朝中许多大臣并不赞成立她为后,宫中被萧廷晟遗留下来的那些后妃更是多有怨言。
大约因为这个缘故,南宫奈奈对旁人的态度非常在意,总是刻意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绝不允许旁人侵犯自己的颜面。
见薛程程不回答,南宫奈奈皱眉,“你这贱婢,本宫问你话呢!你老实交代,是不是私藏了苏酒?!”
“贱婢?”薛程程抬头。
“看你这模样就知道是个冷宫弃妃,弃妃而已,连头衔都没有,不是贱婢又是什么?”南宫奈奈逐渐不耐烦,“本宫问你,你到底有没有私藏苏酒?!”
薛程程还没回答,摇篮里突然传出哭声。
燃燃大约是被南宫奈奈的大吼大叫吓到,抱着脚丫子哭得稀里哗啦,委屈极了。
殿中众人的注意力被燃燃吸引,南宫奈奈的小脸拧巴成一团,“这不是苏酒和颜鸩的儿子吗?怎么会在这里?!果然,苏酒肯定就藏在这间宫殿里!来人,给本宫仔细搜,不准放过任何角落!阿碧,去把那种孽种抱过来!”
薛程程沉声:“谁敢动他?!”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拦着皇后娘娘?!”阿碧不由分说地推开薛程程,恭敬地把燃燃抱到南宫奈奈面前。
“苏酒的儿子……”南宫奈奈盯着襁褓低笑,“都说母子连心,本宫倒要瞧瞧,若是这小崽子受到伤害,她苏酒会不会现身——”
“贱人!”
南宫奈奈话都没说完,根本还来不及对燃燃做点什么,薛程程已经发疯般朝她脸颊就是一巴掌!
南宫奈奈被打蒙了,不敢置信地盯向薛程程,“你敢打我?!我可是当今皇后!”
“打你又如何,便是我今日在这里杀了你,难道他萧廷琛还敢对我动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