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来做什么,里面怎么样了?”林玉珠挑上两筐猪草往里走,顺便问了一句。
“嗐,你是不知道,我按照你布置的任务,写了一篇惊天地泣鬼神,天地同悲的小作文。把各种新闻糅合在一块,打造了一个极其悲惨的身世。咱娘感动得不行,提笔鼓励我好好活下去....”
林玉兰背着手一脸自豪跟在她背后邀功,对于改口叫娘一点也无所谓,丝滑顺口。
林玉珠抽抽嘴角,“那她人呢?”
“哦,我说我饿了,她给我做吃的去了。话说,我看她拿笔的姿势怎么是毛笔书法,可有范了~难道她不是一个过得很潦草的普通农村妇女么?”
林玉珠幽幽叹气,“曾经也风光过的。我跟你大概说一下你这具身体的身世吧,还有一些在这里要注意的事项。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起码要把眼下尽量过好。”
从堂屋到后院再到灶间,一路留下一连串卧槽卧槽卧槽....
下雨天,灶间漏雨漏得满地湿漉漉,好瓦都挪到土灶那一排,只能保证碗橱和柴火不被淋湿。
其他地方就顾不上了。
瓦,是要钱买的,钱,是不够花的。
林玉珠放下担子,看了一眼呆坐在灶膛前无意识地一直往里添柴的方淑慧,回头瞪了一眼苦着一张脸的林玉兰。
“你看她的状态像是能给你做吃的?不好好跟着她,出来凑什么热闹!”
光塞柴,一点火星子都没。
“呃....咳....”林玉兰摸摸鼻子,“我太信任她了....”
“去,把她拉到旁边待着吧。”林玉珠挽起袖口,掀开锅盖,抽抽嘴角。
十几个大小不一的红薯堆在锅里,一滴水都没。
得亏没火,不然锅都要烧裂…
早饭吃红薯碳…
她舀了两瓢水下锅盖上锅盖,林玉兰已经把方淑慧劝到一边揽着她无声安慰。
青黄不接的时节,整个村子早上一般都吃红薯。
林玉珠看过米瓮,只剩一个底子。
粮食在这个计划经济时代异常珍贵,买粮食得去镇上的粮站,凭票购买。
多少斤粮票买多少斤对应的粮食,单价另算。
有钱没票买不到粮食。
生产队每年只给社员发几市斤粮票,原主甚至不知道米价。
吃的口粮都是生产队分发的,那两三斤面额的粮票,留在年关买面粉。
一年到头吃面食的机会只有过年的时候。
这个地区不种植小麦,粮站只有一种面粉,标准面粉。
一毛七一斤,没有专门的面粉票,统一用粮票买。
村里人能吃上一顿馒头包子面条都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他们嘲讽人异想天开的时候都是讥讽一笑,“想面吃呢?”
村里管火柴叫洋火,这种消耗品,林家没有。
灶间只有火镰不停敲击火石的喀喀声,四溅的火星子。
林玉珠21世纪的养父不喜欢喧嚣浮躁的大城市,在山里修了一栋别墅。每天清晨傍晚戴上草帽扛着一把锄头去地里转转,跟村里的留守老人聊聊农事和孩子。
她从小在山里长大,养父从不溺爱她,精神上富养,干活也不能落下。
烧土灶做饭这种技术活,得心应手。
柴火哔啵作响,林玉珠从猪草筐子里摸了两根柳条出来,环切了一段表皮,递了一根给林玉兰。
“干什么用?”林玉兰拿在手上甩来甩去。
“刷牙。”
“好家伙....连牙刷都买不起么....这玩意,怎么用....”
“把这头嚼散,你会得到一个刷头。”林玉珠示范给她看,“没有牙膏,可以沾一点盐粒辅助清洁。”
方淑慧坐在矮凳上静静地看着林玉珠教林玉兰刷牙、使用火镰、介绍灶间各种事物。
心中又酸又胀,以前,都是妹妹护着姐姐。
现在的姐姐和她的女儿完全不一样,眉宇间透着淡然自信,举手投足从容不迫。
这样一个人,甚至让她有些心生敬意。
“哎呀!”林玉兰惊叫出声,握着流血的手指蹦蹦跳跳嗷嗷叫,“快快快!我切到手了!有没有酒精碘....呃....伏…”
林玉兰目瞪口呆地看着方淑慧以极快的速度从墙夹角勾了一个灰扑扑的东西冲过来,往她流血的手指上一裹,还摸了摸她的头。
“不是、她这么草率的吗!”林玉兰竖着食指使劲甩,嗷嗷跳脚,“这么多灰,伤口不会感染的吗!”
林玉珠回头瞧了一眼,很淡定。
“这种像棉花一样的蜘蛛网用来给小伤口止血在民间很常见,问题不大。让你斩猪草,不是斩手,不会的话可以做慢一点。”
林玉兰将信将疑,刀口疼得很,可怜兮兮地蹦到她面前,“我受伤了,今天不用上工的吧。拔秧洗秧都是要泡水的啊,那我不得感染啊!”
“别做梦了,轻伤不下火线。”林玉珠拿了笸箩把锅里的红薯捞起来,“你看看自己那双手上面多少伤疤,除了病得起不来床,她可没因为这些请过假。”
林玉兰的原主非常要强,别人笑她一家人力气小做事慢,挣工分还没半大小子给力。
人家愣是中午不休息,在水田里一待就是一整天,晚上回去腰都直不起来。
又傻又倔。
“啊?这么惨的吗?”林玉兰瘪瘪嘴,接过林玉珠递过来的红薯恶狠狠地啃了一口,“算了,我不能崩人设,拼了!”
喊完口号,内心泪流满面。
造孽啊....
没事许什么愿啊....
老爸老妈各自有家,不管她也不关心她,起码每个月生活费哗哗地往她卡里打,家务有保姆,出门有司机....
在学校,除了头铁的班主任,还没人敢对她大小声。
现在倒好,身份尴尬,谁都能来欺负她两下,还穷得吃不饱饭....
林玉珠没空管她,麻利地把方淑慧斩好的猪草倒进煮了红薯的锅里,拎了泔水桶把一丁点油花也没有的泔水倒进去,又舀了两瓢米糠下去搅拌。
洗了手拿着一个红薯坐在凳子上一边吃一边垂眸思考。
家里有一头猪崽子,一只公鸡,三只母鸡。
这些对于没有任何手艺傍身的林家来说,是大部分副业经济来源。
攒了鸡蛋去圩市卖掉或者卖给公社收购站,公鸡养大了过年的时候杀。
猪粪和鸡粪沤肥用来给自留地下肥,猪养大了让大队检验员瞧瞧够不够等级,够了就牵去镇上收购站卖钱。
杀猪…林家杀不起。
人都吃不饱,没有多余的粮食喂鸡喂猪。
光喂米糠、红薯、猪草,猪养不肥。
她搜索了一番记忆,准备利用这里和空间的资源,自制饲料。
暼了一眼坐在那默默吃红薯的方淑慧,这个可怜的母亲昨晚大受打击昏了过去,早上又出去割猪草,心情大起大落,这会子已经没了精神。
林玉珠三下两下把红薯吃完,舀了一瓢凉水漱口,拍拍林玉兰的肩膀,“你吃完了帮着收拾一下,我去队长家帮…咱娘…请半天假。”
养父六十多岁时收养的她,她只在照片上见过养母。
这句咱娘,很别扭。
她得试着尽量融入这里,改称呼也是无可奈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