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五天,林玉珠累得一回家都想就地一躺算了,什么赚钱之类的都得靠边站,实在是手指头都懒得抬。
因为开沟整改水田事宜,宋毅也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不是在大队开会就是在去镇上公社做报告的路上。
但他依然每天天不亮的起来,默默帮林家挖一段沟才去忙他自己的事。
冷水田不是龙樟村独有的,整个省的北部有非常多这样的水田,甚至连别的丘陵地带地区也有。
这个整改方案的提出经过大队层层往上递,受到了极大的重视。
连带着大队书记都忙翻了天,他是个没读过书的,后来在公社的组织下学了一些知识,勉强算个半文盲。
去公社做报告还行,去县里开会就有点虚了。
他决定带宋毅一起去。
这样一来,有什么他答不上的也好做个补充,争取让红星桥大队发光发热!
第三生产队的地位在大队咻咻往上涨,其他生产队的队长纷纷过来取经,毕竟谁也不想落后一步。
宋毅不在,他们听社员说是林玉珠提出的,更是围在林家任务点好几天。
他们得到了更直观更细致的讲解,林玉珠得到了好几个免费劳力,都是实诚人,他们干活一点没省力气。
眼看着生产队就能评先进集体了,社员们忙得热情又有劲,再累也有劲。
只有肖东明愁得直挠墙。
那五斤蛋糕卖完了,人家口口相传,财神爷上门挡不住,但他手里没货啊!
正逢见潭镇大集,他在跃进门蚂蚱市场蹲了一早上,卖什么都觉得不香了。
临近中午,想起家里的热水瓶不保温,拐去供销社准备买个内胆就回家。
刚一进去就在人头攒动的大厅发现了一个高壮的背影,化成灰他都认得!
他脸上一喜,左突右冲挤到柜台边,用力拍了一把那人的肩膀,激动得热泪盈眶。
“毅哥!我终于等到你了!快,带我去见你对象,再见不到她,我都快疯了!”
周围响起一阵倒抽凉气的声音,宋毅握着手里那瓶雪花膏,额角青筋突突跳。
真想给他开瓢!
肖东明哪有空管自己说的话有多让人浮想联翩,兴高采烈一把攥住宋毅手臂往外拖,“毅哥,你还没吃饭吧!走走走,我请你吃饭!”
“拉拉扯扯像什么样!我自己会走!”宋毅嫌弃地甩开他。
肖东明吊高了眉毛看着他把雪花膏、牙膏、牙刷、香皂收进一个崭新的黑色人造革手提包里。
“耶?上海牌,你还舍得买这种干部包呢?配你这身白衬衫蓝裤子,拎着还挺气派。”
宋毅垂眼微微扬起嘴角,爱惜地摸了摸,“公社发的。”
“嘶~”肖东明捏着下巴上下打量他,疑惑得很,“毅哥,你是干什么的啊?”
说是干部,也不像啊。
经常穿一身不要票的回纺布做的衣服,穷得显而易见。
跟来镇上赶圩的农民没什么两样。
宋毅拉上手提包拉链,没回话,转身往门口走。
跃进门是整个镇子最热闹的地方,国营饭店也在供销社那条街上。
肖东明把箩筐放在店门口,满面笑容跑进去趴在窗口冲服务员说:“同志,来两瓶啤酒、两斤米饭、豆腐皮焖鸭、辣子鱼、西红柿炒蛋,再来个牛杂汤。”
他回过头冲宋毅笑着喊:“毅哥,你还想吃什么菜?”
宋毅望着窗口玻璃上贴着的价格,摸了一下兜里的食品袋,“就那些吧。”
肖东明脸上的笑容没淡下来过,拎着两瓶啤酒放在桌上,拿起一瓶举到嘴巴,偏头一咬。
嗤的一声,他把嘴里的酒瓶盖吐在地上,转身接过服务员手里的杯子,吨吨吨往里倒啤酒。
“要我说,还是自己家里的米酒烧酒好喝,不过这小麦酿的啤酒只有这里才喝得到,咱们也赶赶时髦!”
金黄的酒液冲起一层泡沫撞击杯壁,宋毅端到鼻尖闻了闻。
皱着眉头灌了一口,脸色瞬间不太好,想吐又舍不得,只得强咽下去。
“那瓶别开了吧,跟喝尿似的,别给我倒了。”
“老听别人说什么像马尿,我也没见过马。不过,这又苦又涩的,也太难喝了!”肖东明看着杯子里还剩半杯的啤酒,面有难色。
怪不得听人说楠昌啤酒销不出呢,不好卖是有原因的。
不是自己地区的特色酒,大伙也喝不惯,为了打开销路,采取商业亏本经营工业送货到店的办法积极推销。
这么难喝,难怪每年亏损20多万…
他憋着气一口闷了,转头冲服务员喊:“同志,给我上一斤四特,再拿两个杯子!”
请毅哥喝酒,那就得喝最好的!
烧酒上桌,肖东明殷勤地倒酒,“毅哥,你和你对象最近忙什么呢,怎么也不来赶圩。你对象手艺实在好,我都快急死了,唉....”
宋毅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不咸不淡看了他一眼,“生产队任务紧,她没空。”
“那你有空啊....你来赶圩怎么也不给我捎点,哪怕一斤也行啊....”
“我也没空,今天是来公社开会的,下午要回生产队主持工作。”
肖东明一愣,身子向前倾好奇地看着他,“毅哥,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生产队长。”
宋毅见服务员端了菜过来,放下杯子站起身接过盆放在桌上靠里位置。
“哦~怪不得你不愿意跟我说你家住哪呢。”肖东明自言自语点点头。
人家是思想进步的生产队干部。
他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倒爷。
怪不得人家一见他就没好脸色。
国营饭店诚信经营,菜做得特别实诚,除了西红柿炒蛋是碟子装的,另外几个用搪瓷大盆。
肖东明热情洋溢,劝酒劝菜个没停,一张嘴天南海北地说着,什么都能扯上两句。
宋毅只管吃,偶尔搭一两句茬。
等吃得差不多了才把收草帽辫的事跟肖东明说了。
“行啊!这回你总得告诉我你是哪个生产队的吧!”肖东明高兴得拍大腿。
收草帽辫赚得少不要紧,关键能上门找毅嫂收蛋糕啊!
两个大男人敞开了吃也没把桌上的菜吃完,一个菜里半只鸭,一个菜里一条草鱼,实在是料太足。
客家人吃辣吃得凶,连牛杂汤都是辣的,两人一顿饭下来吃出一身汗还觉得畅快得很。
至于那瓶开了的啤酒,两人勉强给喝完了。
毕竟7毛6一瓶…
剩菜是没有机会留在桌上的,肖东明找服务员要了两个塑料袋装剩菜。
宋毅起身走到角落朝服务员招招手,“同志,结账。”
“啤酒退一瓶是吧?”服务员抱着单夹边问边写竖式,“一共6块4毛4,4斤半粮票。”
宋毅刚从兜里掏出装钱票的食品袋,立刻有一阵旋风冲过来按住他的手。
“同志,我来我来,收我的!”
“不用,我有事求你,我请你。”
“说好了我请的,你让开,我来!”
“同志你别听他的,收我的。”
两个男人推推搡搡,抢付账抢得跟要打架似的。
服务员很有经验地往旁边退了退,一点也不慌。这种场面见多了,等他们推搡一会就会有结果。
没过一会,服务员满脸复杂地看了一眼被反剪手臂按在旁边桌上动弹不得的肖东明,接过宋毅递过来的钱和票。
心说见过抢结账像打太极拳一样推推搡搡半天的,没见过三两下把人撂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