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家的晚饭,是江家的过年水平。
因为待客,做得很丰盛。
姚铃兰摆好了碗筷,扭身就想坐在江云庭旁边。
“咳!”
姚父重重的咳了一声,凌厉的目光投向姚雪松。
姚雪松摸摸鼻子站起身,默默把妹妹扯到自己的位置上,换了过去。
“爹,你是不是感冒啦?”
姚铃兰说着话,把哥哥扯回来,很自然地坐在江云庭旁边。
姚父眼角抽搐,想严厉训她几句,当着外人面,又不好发作。
只能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没有!吃饭!”
一桌人,大半是铁血纪律里生活的人,吃饭不闲聊,速度极快。
一会时间,饭桌上只剩姚母、姚铃兰、江云庭。
姚父看了一眼女儿那副忍不住眉眼欢喜偷偷乐的模样,理了理着装,硬邦邦地丢下一句:“我去老邱家喝茶下棋。”
说完就和邱家父子出门了。
姚母伸脚踢了踢女儿,“你爹生气了。”
人家正儿八经上门来提亲,巴巴地坐在那等这头犟驴闺女下班。
结果可好,把心上人领回来了,吃饭的时候时不时给人家夹菜,摆明了不应这门亲事。
姚铃兰咽下嘴里的饭菜,冲她眨眨眼,“爹哪天看我顺眼了?一毛钱也不给我寄,哼~还好大姐不归他管,隔三差五给我寄钱寄票。”
旁边坐沙发上看电视的姚雪松笑了一声,“快拉倒吧,你以为大姐家有多富裕呢?还不是娘顶风作案、暗度陈仓?不然哪来那么多全国粮票寄给你。”
“嘘,低调。”姚母悻悻地瞪了他一眼,“被你爹知道,我是要挨批评的。”
她看了一眼默默吃饭的江云庭,尴尬地抿了抿嘴,“小江呀,你妹妹身体情况怎么样了?”
江云庭立刻停下筷子,正襟危坐,“伯母,我妹妹最近身体已经好很多了,谢谢关心。”
“啊,那就好。”姚母温和地笑笑,“吃菜吃菜,别客气。她爹脾气就是这样,谁的面子都不给,硬得很,也不爱招呼人。你别放在心上,好吧?”
江云庭应了一声,继续端起碗吃饭,眉眼低垂。
姚伯父的脾气,三年前就领教过了。
高中毕业前夕,大晚上直接登门。
一身铁血肃冷气息,把枪和一摞用报纸包着的钱同时往他家桌上一拍。
“我的女儿,从小就被人定下了。人,是不会给你们的。这两样,你们选一样。”
他家哪见过这种阵仗,场面极其尴尬。
爹还以为他对人家姑娘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把他好一通教训。
反而是一贯和声细语的娘气得拍桌子,言辞激烈。
“我的儿子,行得端坐得正!在学校从来没有对你女儿表露过任何想要搞对象的意思!请问你这样做,是在侮辱谁!”
“我家是困难,但也没穷到要处心积虑攀附谁!你身为父亲,不关心孩子的身心健康,她性格敏感有缺陷,做父母的不加以正确引导,反而把过错推给别人!你是我见过最离谱的学生家长,没有之一!”
那是他有生以来见过母亲发过的最大一次火。
很不客气地把东西抓起来塞到邱伯父怀里,厉声请他出去。
初次见面,不欢而散。
往事历历在目。
江云庭这顿饭吃得不轻松,他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非要进来吃这顿饭。
姚铃兰放了碗筷,冲哥哥使了个眼色,“我那台收音机你都修了好几天还没修好,我把江云庭请来了,一会好好跟人家请教。”
姚雪松眯起眼睛,咧嘴一笑,用口型无声地说:“求我。”
姚铃兰敷衍地扯了扯嘴角,“娘,我跟你说~姚雪松所里最近调来一个漂亮姑娘....”
“啊,咳~”姚雪松猛咳一声,一骨碌站起来,一把抢过江云庭喝水的杯子放下,揽着他的肩膀,“云庭,走走走,别喝了,修收音机去!”
江云庭被强行扯走,姚铃兰得意地扬了扬眉毛。
用得着求吗?
姚母来了兴趣,笑吟吟地瞟了一眼往楼梯那边走的两人,推了推女儿的胳膊。
“说说?多大啦?性格好不好,家庭情况怎么样啊?”
“呃....呵呵....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今天不洗碗了啊,我上楼啦~”
她跑得比兔子还快,姚母撇撇嘴,“哼,我自己打听去。”
一路冲上二楼,姚铃兰跑进姚雪松房间,拍拍胸口。
看了一眼坐在桌前拆收音机的江云庭,一把扯过姚雪松,“你不是要去老同学家玩么?”
姚雪松抱着手臂歪靠在桌上,一副坚决不合作的架势,“出卖我,还想我给你腾地方?嘁,别做梦了。”
姚铃兰从兜里摸出两张电影票,眉眼弯弯,“连座的哟~”
说着,她又掏出钱包递过去,“去吗~”
“很好,很懂事,我以你为荣!”姚雪松喜笑颜开抢过电影票揣兜里。
打开钱包把钱票都装进自己那个只有三毛钱充门面的钱包,二话不说穿上鞋往外走。
他的工资都被娘攥在手里,简直是兜比脸还干净。
妹妹从小富到大。
他从小穷到大。
太惨了,太羡慕了....
江云庭拧螺丝的手指滞了一下,耳根泛红,低低地说:“我还是带回去修吧。”
姚铃兰一脚踢上门。
砰~
咔哒~
反锁。
小跑到床边踢了鞋子盘腿坐在床沿,倾身趴在挨着床头的桌沿上,伸手揪揪他的衣袖,满脸委屈。
“我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把我哥打发走,你要是走了,那我可就亏大发了嘛....”
“你想干什么?”
“没干什么呀,看你修收音机呗~”
“呼....行吧。”
江云庭挫败地收回视线,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收音机上。
姚铃兰单手托腮,滚圆鹿眸闪耀着璀璨的星光熠熠。
眉眼弯弯看着他笼在台灯柔和灯光下的俊脸,长睫在高挺的鼻梁上投下小小阴影,薄唇轻抿。
看了这么多年也不觉得腻,怎么看怎么好看。
他的手指瘦长白皙,那些零件在他指尖顺从的翻来转去,任由摆布。
他捏着杆锥碰触收音机电压放大管的栅极,来回拨弄控制音量电位器的中间滑动臂和接触拾音器插孔。
扬声器里发出很响的咕咕声。
姚铃兰看着看着,默默吞了吞口水,莫名觉得浑身特别燥。
她觉得,下辈子,或许应该做一台收音机…
“低放正常。你说它收到的电台减少,是线圈和补偿电容器绝缘材料在防潮不佳的情况下,受潮了。受潮后使调谐回路的品质因数q值降低,损耗加大,因而灵敏度下降。”
他垂眸说得认真,捏着金属杆锥轻碰零件,“双连电容器和垫整电容器片间积有灰尘而受潮,不但损失收音机的增益,导致灵敏度下降,而且增加了收音机的杂音。”
半天没等来回应,他皱起转头看她,“听懂了没?”
“没。能修好吗?”
“可以,要换零件。但是,今天肯定修不好。”
“那…”
姚铃兰舔了一下嘴唇,跳到地上抓着藤椅往右挪了一下,在他震惊的目光中坐在他的腿上。
欺身环上他的脖子,歪着头眨眨眼。
“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