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房里佐料不多,蒜苗、辣椒、姜片、胡椒,在热油的煸炒中散发热烈又炝辣的香味。
呲啦一声响,蛇肉段和鳝片在锅里遇热卷缩,肉香味随着水蒸气升腾起来。
小毛头不打算费事,把切好的田鸡块和去了内脏的泥鳅也扫到锅里。
炒至半熟,舀了一瓢水下去,盖上锅盖。
灶膛里的柴火时不时哔啵一声爆开火星子,另一边的小泥炉上面架了一个双耳铝锅,里头咕嘟咕嘟煮着面条。
泡泡和热气顶开铝盖子,小毛头嫌麻烦,索性故意不盖严实,省得面汤滚出来。
煮过芯的面条捞起来,倒进凉水里过一遍。
灶上的汤底慢慢熬着,鲜香的肉味从烟囱和窗户飘了出去,在深夜里无声地诱人。
小毛头忙着收拾灶房,听见门口有动静,回头一瞧,抽抽嘴角。
不知道什么时候,五个姑娘像叠罗汉一样,分成两边,扒着门框一个劲地往里望。
“饿了是吧?你们怎么不进来?”
“噫~我才不进去~里面像蒸桑拿一样,出汗又要去冲凉换衣服~”
钟晴向来不懂什么叫委婉,一张嘴就瞎说大实话。
几个知青默默地点头,虽然不懂什么是蒸桑拿,但对里头很热不想现在进去表示很赞同。
黄凤玲笑着招手,“小毛,东西你先放着,快出来凉快凉快,一会我们来收拾。”
“哇,你煮的东西太香了,我们在堂屋都闻到香味了。我爹和我哥连煤炉都生不好,你们这里好像很多男的都会做饭呢!好厉害啊!”
姚颖芝娇气归娇气,但她从不吝啬赞美别人,性格比较软。
所以即便在田里干活慢吞吞,卢美兰也没针对过她,默默分担不属于自己的活。
实在是因为她说要休息一天才忍不住开怼。
阮玉婷和卢美兰双双冲小毛头竖起大拇指,由衷夸赞确实香。
小毛头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嗐,我手艺一般。我姜瑞哥做的饭菜才叫顶呱呱,晴姐吃得特别欢实。”
“哇,你好端端为什么要提起那个王八蛋啊....什么叫吃得特别欢实?听起来好像在说一头猪在拱食槽的样子....”
钟晴的好心情瞬间没有了,大白眼翻上了天。
做饭厉害又怎样,放辣椒不要钱一样,鬼都要被辣死!
最重要的是:这个老男人又坏又讨厌!
小毛头撩起衣摆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走到门外,顿时感觉凉快极了。
他笑嘻嘻地耙了两下头发。
“晴姐,你别恼火啊。就你们要弄那个割稻机,你还得求着姜瑞哥帮你做出来呢。不然你找谁去?”
“嘁~谁要求那个讨厌鬼,我找阿扬不行咩?”
“呃,江家那个还在住院,景扬哥一时半会还真顾不上你。上回那情形,你也见识过了。”
“也是…啧,于霖呢?他还没回来?”
小毛头耸肩摊手,有些话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说得太明白。
一大盆汤底鲜美的汤面端到堂屋,只有几个知青吃得眉开眼笑,连声称赞。
钟晴戳着碗里的面条,一想到姜瑞,气得食欲全无。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一大早顶着一对熊猫眼去了田里。
“嚯~你昨天晚上去偷牛了吗?”
林玉兰围着她转了两圈,啧啧称奇。
“我还以为你要睡到大中午才起床呢,居然还挺早?”
钟晴坐在田埂上,无精打采托着下巴,小嘴一鼓一鼓,不想搭茬。
林玉珠刚准备去割稻,见她闷闷不乐,关心地走过去仔细瞧瞧了她的面色。
“是不是昨天太累啦,睡得晚?割稻机的事不急,你别听兰兰瞎说,慢慢想,不要心急。”
人家本来就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款姐,突然要人家设计什么农用机械,多少有点难为她了。
傻缺妹妹还给人家定时间,闹着玩的,哪知道这个实诚妹子还当真了。
一看就是夜里没睡好,整个人蔫嗒嗒的,跟个小可怜似的。
钟晴鼓着小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高高举起。
林玉珠不明所以,接过来展开一瞧,意外地挑高眉梢。
图纸画得不是很专业,不过每一个零部件旁边都有文字说明。
洋洋洒洒大半页都是字,详细阐述工作原理。
右下方还画了完整的机器图。
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几乎没什么可挑剔的。
“哎呀,这么快!这机器设计得很好呀,是你们一起设计的吗?”
“嗯。十二点多才搞定。”
“可以的,思路非常清楚,想法特别好。你要是困的话,要不就先回去休息吧?”
林玉珠摸摸她的头,笑容温柔。
本来也没指望她能帮忙干多少活,好歹也是个粗大腿,可不能让金主累着了。
“嗐,不是。”小毛头摆摆手,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设计图画好了,没法造出来,晴姐是愁这个。”
林玉珠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没明白昨天还信誓旦旦的人,今天怎么就有困难了。
就一个晚上,又是在这小村子里,和外界隔绝,哪来的变故?
不过她也不是把强人所难认为理所当然的人,释然地笑笑。
“没事,这个本来就有点为难你们,说到底也是我们生产队自己的事。先放着,别急,等农忙过去,我让宋毅去找大队想想办法。”
到时候以大队的名义,署名设计者是钟晴和四个知青,看看能不能递到农机厂先生产一批出来试试效果。
不一定能如意,起码也算努力过了。
林玉兰这个学渣看不明白那些学术词语,不过看图能看明白个大概。
好奇地蹲在钟晴旁边戳戳她,“晴晴,我能问一下为什么突然遇到困难了么?啊,如果不方便的话,就当我没问哈。”
钟晴憋了一肚子的牢骚,也没个倾诉对象。
她默默看了一眼林玉兰忽闪忽闪的漂亮眼睛,苦恼地嘟嘟嘴。
“那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你不能告诉别人可以咩....”
“嘿,你看,你这就找对人了!我这嘴巴,可严实了!你不让我往外说,就算刀架脖子上都不能让我屈服那种!”
林玉兰拍得胸脯咚咚响,一副随时抛头颅洒热血的架势。
绝不承认是纯粹的好奇。
林玉珠看她把自己拍得岔气咳嗽,无语地捏了捏眉心。
傻缺妹妹最怕别人拿话吊着她,不弄明白就觉得浑身刺饶。
就像东北的傻狍子。
人家打它一下,当即吓得跑远了,过一会又顶不住好奇心,偷偷跑回去看人家为什么打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