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代割稻机试用过效果之后,林玉珠让钟晴和小毛拿去给知青用。
几个知青正累得叫苦连天,机器一到手,四人轮流使用,那效率直接反超整个生产队。
她们甚至还学会了换工。
因为打谷机只有十台,整个生产队都在收稻,大部分稻谷脱粒依然需要用禾桶摔谷的方式。
劳动任务包干原本对她们来说是非常吃力的,现在却让他们尝到了甜头。
新鲜水稻株植割下来之后不能在太阳底下久晒,超过半天就不好脱粒了。
她们把自己的任务田割完之后,和关系比较好的几家社员换工。
她们帮忙割稻,换人来帮她们脱粒。
两天就把宋毅安排的任务田全扫干净了。
于是,别的社员还在顶着烈日收稻,她们已经开始放假了。
连刘工分都揪不着什么错处,个个记满工分。
只是这样一来,有的社员就坐不住了。
天色刚擦黑,林玉珠家的饭桌刚撤下去,晒坝跑来乌泱泱一群人。
林玉珠和宋毅还在商量事情,一见这么多人来,心里也知道大概是为了什么。
她无奈地扯了扯宋毅的袖子,“说曹操,曹操们到。”
这不,人还没走近,嚷嚷声就传过来了。
“队长,你那几个嫂子多轻松啊!我也想去赶圩,我也想带孩子回娘家玩两天啊!”
“队长,你不能这样啊!纺织班和缝纫班,我家没捞着。小林场,我也没捞着。这回弄个什么割稻机,别人背着手在村里晃荡,我们累得吃饭端碗都打哆嗦!”
“就是!你看那几个知青,穿得干干净净的,悠闲得很!咱们天黑才到家,家里还有一堆活,屁股都挨不到凳子!”
“我们不服!凭什么都是社员,别人笑哈哈,我们苦哈哈!”
嚷嚷声一个比一个大声,个个脸上义愤填膺,怒气冲天。
宋毅眉心拧成川字,脸色不悦地沉下,起身走到堂屋门口扫视一圈。
“看你们这架势,想搞事还是想掀屋?”
几百号人的生产队,要发展,首先需要培养人才。
有的人脱颖而出,有人欢喜有人愁。
这些人就是落选的家庭。
和利益有关,不可能要求人人都能做到高风亮节。
林玉珠笑着走到宋毅旁边,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袖子,“我来做工作。你干了一天的活,脏兮兮的,先去冲凉。”
这些社员带着一腔愤怒过来,她家宋钢铁也不是个好脾气。
生产队有内部的工作规划,不可能面面俱到,也不可能做到绝对的公平。
社员盯着自家的米缸和藏钱的盒子,比别人家少了,肯定要闹。
再不把他支走,绝对要吵翻天。
宋毅黑着脸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泥渍和稻屑,抬手指着人群领头表情最狰狞的汉子。
“有事好好说,敢耍刁有你好看,揍你都是轻的!”
媳妇发话了,面子不能不给。
但是这群人里就数廖根发最坏种,哪里有热闹往哪凑,看见别人家两口子打架,拍着手叫好。
遇着个什么好事,想方设法也要去沾点。
谁家办酒席,腆着脸空着手就敢上门,一顿胡吃海喝。
自己不好好干活,菜也不好好种,东家薅一棵青菜,西家摘两个茄子。
被过路的看见,说他一句,梗着脖子就呛人多管闲事。
谁要拿他一根线,能闹翻天。
快六十岁的老头,耍赖撒泼比妇女都娴熟。
廖有根咕咚一声咽了咽唾沫,这小子从不说大话,一般不动手,要是惹了他家宝贝媳妇,那是真敢揍人。
心里怵宋毅,面上却强硬,背着手,脖子梗得直直的,一脸不怕死。
“队长,你这么说话是要以权压人哇!”
说着摘下脖子上挂着的毛巾,一屁股坐在地上,来回甩那条黑乎乎的破烂毛巾,带着哭腔拉长了音调。
“哎哟,没活路了啊....话都不让人说哩~仗着年轻力壮,要打老人咧~也没个说理的地方,要是县里市里来人,我要去打报告咧~”
宋毅一见他这副做派,当即火气噌噌往上涨,虎眸一瞪,就要上前揪他衣领。
林玉珠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撒娇摇了摇,“哎呀,说了我来解决嘛~”
宋毅气得鼻腔呼哧呼哧,薄唇抿得死紧,眼里的怒火熊熊燃烧。
伸手满是警告异味地指着廖有根,重重地喷出一口气,转身沉着脸不情不愿地闷声说:“我去冲凉。”
“去吧~”
林玉珠甜甜一笑,这才放手。
廖有根看宋毅走了,唱得更起劲了,一脸悲苦。
“社员把他推上台哟,哪知道是个白眼狼哟~别人家白米四十斤呐,老汉我家粥碗照清脸呐~都说是好后生,背地里一碗水端不平,社员心里苦哇~”
林玉兰忙完灶房的杂事,出来看见宋毅沉默地站在穿堂门边。
“嘿,姐夫,你站这干什么?外面在闹什么呢?”
宋毅没想搭理她,转念一想,下巴往晒坝方向抬了抬。
“社员搞事,你去前面看看你姐在干什么,半天没见她有什么动静。”
冲完凉出来,谁知道场面更热闹了。
只看见自家媳妇的背影,没听见她开口说一句话。
想过去看看,又怕她不高兴。
心里这个急啊…
林玉兰侧耳听了几句,嘿嘿一乐,立马往堂屋门口冲。
堂屋里只点了一盏油灯,光线昏暗。
月光照着的晒坝站了好些人,还有人陆续往这边赶。
场面闹哄哄的,廖有根的声音很有特点。
嗓门亮,能在一片吵吵声中很清晰地凸显出来,带哭腔的调门一拉,悲怆悠长。
林玉珠坐在自家门槛上,脸上带着笑意,双手搭在膝盖上,表情特别认真。
仿佛一点也不在意吵闹的环境,很投入地欣赏喧闹中的歌唱表演。
廖有根一开始还很得意,队长媳妇脾气好得很,很少跟人吵架,脸皮也薄。
他这闹一闹,准能拿点好处回去。
哭唱得那叫一个卖力。
唱着唱着,就感觉不对味了。
跟着来的社员越来越生气,可这林玉珠…
脾气那是真的好啊…
坐得端端正正,眼睛柔亮柔亮的,脸上的笑就没落下来过。
关键她从坐下来到现在,就没开过腔....
最有发话权的不开口,他唱得嗓子都干了,一点效果也没有哇。
他看见林玉兰出来,眼睛一亮,咽了咽发干的喉咙。
“玉兰妮子,你来管管呐。咱是来诉苦的嘞,你姐半天不说一句话,狠心着哩....”
生产队里,这丫头的威信力不比她姐差。
这又是个憨的,可好哄了。
听说培训班里有的学员带病去上课,中途晕过去了。
这妮子二话不说背起人就带去大队看病,还帮着掏了药钱。
她要是嫌这里闹得慌,准要从家里拿点东西把他打发走。
想想就美滋滋。
林玉兰施施然抬脚跨过门槛,并排坐在林玉珠旁边,满脸笑嘻嘻的,摆摆手。
“别啊,你这唱得多好啊!快快快,接着唱!哎呀,这唱功好得很,怪不得能凭一把好嗓子吃遍整个红星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