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元四年,石城。
七月流火,太阳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高约三丈的城墙被投石车砸了一个个大洞,一群老百姓不分老幼地在一块一块地搬着石头。
“快搬!今天不把这些城墙全都补上,你们一个也别想回家!”一个披挂着铠甲的把总手里拿着皮鞭凶神恶煞地叱骂道。
忽然,他的目光扫到了一个豆芽菜般的小身影倒在石头垛边上,当即一个箭步冲上去,“啪”的一鞭子抽在了那破旧不堪的灰布衫上,当即抽开了一条血缝。
“啊!”
豆芽菜惨叫一声,被抽到咕噜噜滚到了一边。
原本手里抱着的石头也滚了过来,砸到了他的手指尖上。
“臭小子,还敢偷懒?看老子不抽烂你的皮!”那把总说着又一鞭抽下来。
豆芽菜躲闪不及,又挨了一鞭子。
炽烈的日头下,伤口火辣的发烫,他觉得眼前黑沉沉的,就那么昏过去。
他以为自己就那么死了。
但不知过了多久,他醒了过来,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眼前一个陌生男人就抓住了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
“不错,是个好苗子,只是年纪太小了,还得再养个两三年。”男人盯着他的眼睛,阴恻恻地笑了声,“丫头,你多大了?”
豆芽菜吓得瞳孔一颤,自己女孩的身份竟然被人认出来了。
想到之前她亲眼目睹一个女孩被一群官兵侮辱至死,她的脸色都已经煞白。
正在她不知所措之时,一个小兵跑了进来,“将军,反王秦天孚派兵来攻城了,严都督召您过去。”
那男人听言,脸色一沉,对旁边那个把豆芽菜抓来的把总道:“把她关到楼上去,等本将军回来再说。”
男人走后,那个把总像是提小鸡一般把她提到了楼上。
看着窗外的景象,她这才明白过来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是城墙上的塔楼。
在这些官兵还没有攻进城里之前,她经常在城楼上来回走动,对这里的情况很是了解。
她趴在窗口,目光殷切地看着城外,祈祷着父王派来的救兵赶快攻入城里,把她救出火海。
没错,她是秦天孚的女儿,秦琬。
娘亲去世之后,她就没有了依靠,姑姑和母妃都不喜欢她,自从来到石城,她们更是好像把她遗忘了一般,只当做没有她这个人。
但秦琬并不觉得难过,她反而很喜欢这种感觉。
和在王府不一样,在石城,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有人在意她,也就意味着没有人看管她。
她像是一只获得自由的鸟,展翅在自己向往的天空里。
也是因为这个,在这些官兵府邸封锁起来的时候,她得以躲过一劫。
从府里出来的时候,她为了方便,换了男孩子的装扮,很快逃难逃的破破烂烂,灰头土脸,完全就像个破小子。
后来,她和十几个难民一起躲在破庙里,却被这些官兵发现,抓来做了苦役。
秦琬虽然年纪小,但她这些年跟着秦天孚颠沛流离,早就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
尤其是之前亲眼目睹那个被官兵侮辱至死的女孩,对她更是造成极大的震骇。
如果秦天孚派来的人不能攻破城池把他们救出去,她已经可以预知到接下来自己的命运。
城楼的窗户要比家宅里的更高,秦琬只能踮起脚看着城外的情况。
那些官兵说有人来攻城,但她城外此刻一个人也没有,眼看着天慢慢暗了下来,黄昏将近。
黏热的天气让人觉得很不舒服,外面的夕阳很快如鲜血一般染红了天空。
她趴在窗户上看了好久好久,也没有出现什么救兵。
直到城楼上的官兵开始吃起饭来。
天马上就要黑了,如果真的有救兵来,他们肯定也要休息,今天想来是不会攻城了。
她得想办法逃出去才行,要不然鬼知道那些人会对她做些什么。
窗户是铁铸的,不可能从这里逃走,想要出去,只能从正门。
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人在门口守着……
就在秦琬想要悄悄去看看情况的时候,余光忽然看到城外远处的山坡上,跃下一个黑影来。
那是一人一骑,手持长枪,迎着热风纵马而来。
“杀!”
那一声威武的喝叫,恍如从远古而来,直震入她的脑海。
下一瞬,千军万马从那山坡后面冲出来,密密麻麻,黑压压的数也数不清,军队里竖着一方红底黑字的大旗,上写的是一“萧”字。
城里的官兵正在吃晚饭,根本来不及应对。
城门忽然开了,一队人马从城里杀了出去,越过护城河,前去拦截城外的人马。
城外人马中,为首的是一个少年将军,身着黑锦云纹披挂,那披挂在这鲜血一般炽烈的残阳下,映出一种殷红的颜色,他的长枪所到之处,如死神的镰刀一般挑起片片血花,收割着一个又一个生命。
城内的守将只战了三个回合,大刀便被打落马下,他不由慌了,转身拍马便要回程。
但身后的那位少年将军却紧追不舍,一路追到护城河边。
“快收城门!”
那人慌张喝叫,纵马跳入城门之中。
城门顿时被收起,但因沉重,收城门的动作极为缓慢。
忽而,秦琬听到“轰隆”一声,控制城门的绳索被砍断,城门重重地砸到了地面上,成为了搭在护城河上的桥梁。
那是秦琬第一次见到萧冽,相比那日极其少见的血一般的残阳,他在她心里成为更深更深的烙印。
后来的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萧冽提早就已经在城里埋了暗线,出城迎敌的那个将军早就被他收买,他们只是在城内守将的眼皮底下做了一场戏,出其不备,拿下石城。
石城,守备府。
“将军,不好了,王爷的家眷里少了一个人。”一个副将匆匆赶到萧冽面前报告道。
萧冽的神情倏然凝重起来,“少了哪个?”
“八小姐,秦琬。”
萧冽拿了名单来,在最末尾看到了秦琬的名字,她的母亲是一个已经去世的夫人,而她自己也在秦天孚的一众子女中毫不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