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熟悉的陌生人，就站在他不远处的柜台前。
她戴着一个深蓝色的棉帽子，穿着一身灰白色的绒衣。
她认真的看着柜台上的菜单，哪怕这张菜单的菜来过这家饭店的人都背下来了。
她的脸庞略显消瘦，精神状态也不好，双眼微微红肿。
似是感受到了燕飞炙热的目光，她缓缓扭过头，两个人的眼神在没有准备下相对。
“燕……”
飞字像是鱼刺一样卡在她的嗓子里，久久没有发出。
燕飞缓缓地站起身，试图走向她，可也双足像灌了铅，许久没有迈出第一步。
两个人站在店中，彼此的距离只有一两米远，可却比千万里还远。
“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
温舒雅笑着看向他，终究是回应了燕飞的话。
她看向一旁的少女，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新女朋友？”
燕飞摇摇头：“我爸妈收养的养女，是我妹妹。”
温舒雅冲她一笑，可笑容却让上官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笑的多僵硬，连忙将目光收回，手足无措地看向四周。
燕飞同样有些手足无措，在她灰白外衣下，那微微隆起的小腹让他不知所措。
半晌，他鼓起勇气问道。
“这……”
“哦……”温舒雅笑着抚摸着隆起的小腹，“四个半月了，是个男孩子。”
燕飞有些失神，努力地吞咽着口水。
“孩子他爸……我姐夫，还好吧？”
“啊……”温舒雅神色略显慌张，强装镇定地指向门外的高级轿车。
“嗯……还好，想吃这口了，他带我来买的。”
“丫头你的饭好了，还是带走吗？”
三妈不合时宜地打断了二人的聊天，也算解救了二人尴尬的场面。
温舒雅点点头，笑容中带着一抹笑意。
“嗯……三妈，能不能给我拿点纸巾，我吃不得醋，焖肉有点酸。”
三妈有些诧异，但还是点点头，从一旁的盒子里拿出一沓纸巾塞进了塑料袋里递给她。
温舒雅接过餐盒，转身离开了小店，甚至连和燕飞道别都没有说。
燕飞目送她坐上车，再看高档轿车缓缓消失在店门的尽头。
他失落的站在那里，不知到底要做什么。
三妈端着一盘盖饭走到燕飞身旁，看着他的神色问道。
“小飞……小雅这丫头和你不是……”
“不是。”燕飞缓过神，看向三妈，“温姐姐和我……已经分手了。”
三妈有些诧异，但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安慰的口气说道。
“哦……没事，大丈夫何患无妻，等三妈再给你介绍个好的，小雅那丫头好也是过去了，看开点。”
燕飞点点头，坐回椅子上，他的心已经被掏空了。
看着桌上那盘饭，他吃了无数次，从没吃腻过，但今天却一口都吃不下。
三妈靠在一旁看着锅里的焖肉喃喃自语。
“怪了，平时焖肉也是这味儿啊……怎么会觉得酸呢？”
燕飞看向三妈：“三妈，她经常来吃么？”
三妈点点头：“啊，最近一个月基本每天都来，老三样，偶尔就在你这个位置吃，大多数还是带走，可今天她咋能觉得焖肉酸呢，平时她都自己加醋啊……”
后边的话，燕飞逐渐听不清了。
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熟悉。
坐在对面的她会认真地倾听他的奇思妙想，然后夸赞他的优秀。
可这一切都在那晚之后被自己亲自摧毁了。
她或许无数个傍晚，独自坐在这张桌子的另一头，安安静静地吃着盘子里的饭，或许心中也在想念那段最平凡的时光。
他想着想着，眼角滑落一滴浊泪，不受控地握紧拳头。
这顿饭吃的格外压抑，哪怕上官同样认真的吃完碗里的最后一粒米。
哪怕三妈开心的为他们端上一碗热腾腾的红糖蛋羹。
哪怕店里所有的人都很开心的说着自己的心事。
但气氛依旧压抑，身体依旧在颤抖。
他带着她回到了家，一个熟悉的地方。
听着浴室内的轻哼声，他靠在沙发上无力地叹气。
许久，他站起身，换了身抵挡冷风的衣服下了楼。
在超市中，他买了一盒烟，撕开包装，从中拿出一根，叼在嘴中。
烟雾燃起，燕飞被呛的不断咳嗽。
果然，就算抽了再多镇定剂，也不如一根烟让人可以停止思绪万千。
他回到家，坐在常坐的阳台旁，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
他们曾在这里聊着未来，畅想着美好。
也在这里品味着彼此身上的味道，令自己上瘾的气息。
而此时，没有未来的美好，也没有彼此的味道。
只有散不尽的烟雾和散不尽的心事。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的看不见远方，他脚边的烟头也已经数不清。
他掐灭手中最后一根烟，深吸着浑浊的空气。
很呛，很难受，却也给他带来了一丝舒服。
他倒在床上，无力地哽咽着。
哭不出来，似乎所有的情感都在崩塌前的一瞬间消失了。
许久，他的眼睛合上，呼吸也逐渐平稳。
夜晚的空气微寒，经过他的肺时，刺伤了他的呼吸。
他睁开眼，屋子里很安静，安静的可以听见微弱的呼吸声。
他站起身，走到另一间房，借着床头灯的暖黄看着熟睡的女孩。
她的脸庞挂着笑意，薄唇呢喃着梦语。
她有了一个家，一个爱她的父母。
可他什么都没有，失去了一切后，只得到了一个虚假的头衔。
他很羡慕，羡慕杀人无数的她有一个好的归宿。
他很嫉妒，嫉妒自己的父母将所有的爱都倾注在她身上。
他很无助，无助自己未来的路到底在哪。
这一切终究化作一口深呼吸。
由他的鼻腔进入胸口，钻进肺里，最后再从鼻腔散出。
“晚安……燕飞~”
她的嘴角向上，笑的很美，梦呓着美好的告别。
他淡淡一笑，手指滑过她的脸颊。
“晚安，玲琦。”
暖黄色的小灯“咔哒”一声暗了下来。
房间再次被月光笼罩。
女孩在梦境中畅游，丝毫不知道曾有一个人站在她的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