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之对德国的军衔有所了解,知道银白底色,三颗星,加银白色花冠装饰,是陆军上校军衔。
另外那些肩章只是金黄色饰带,中间有两个银白色箭头的,是上士军衔,应该就是那个上校带的小兵。
顾念之看了他们一眼,就移开视线,依然坐在沙发上看书。
那上校背着手走到她面前,朝她伸出手,用英语自我介绍:“我是阿尔斯,德国联邦情报局1局局长,上校军衔。”
顾念之慢慢抬头,瞥了一眼那人伸过来的手,并没有去握住的意思,用英语回答说:“我不认识你,你走错门了。”
“走错门?呵呵……”阿尔斯笑了一声,在顾念之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戴着白手套的双手阖在一起,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念之,顾念之?这才是你的真实名字吧?”
顾念之全身抖了一下,虽然还是看着自己面前的教材,但是手已经拿不稳了。
这人怎么会知道她的真实姓名?!
她对修道院的修女,以及莱因茨和汉娜妈妈都一直只说她叫cereus!
那人看见顾念之的脸色骤然变色,笑得更加阴险,往前微微躬身,戴着白手套的手伸出来,抬起顾念之的下颌,迫使她抬头看他:“……顾小姐,你家里人没有教过你,跟人说话的时候,要直视对方的眼睛才叫有礼貌吗?”
顾念之将下颌狠狠地从那人手里移开,闭了闭眼,赌气说:“我家里人只教我对礼貌的人礼貌。对没有教养的人,不用礼貌。”
“咦?你说我没教养?胆子不小啊……”那人似乎并不生气,享受着猫捉老鼠的游戏,一只手又将顾念之的下颌钳住了,“你乖乖儿的跟我们走,不然的话……”
话音未落,病房的门又被人砰地一下推开,莱因茨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微棕的脸上因为跑得急,显得红通通的,碧蓝的双眸眯了起来,视线从阿尔斯托着顾念之的下颌的手,移到他的脸上。
“放开她。”莱因茨说的是德语,他慢慢走过去,推开那人的手,将顾念之从沙发上拉起来,掩在自己身后,“阿尔斯,你来干什么?”
“我来干什么?你把她藏在这里,让我找了好久!莱因茨,虽然我们是朋友,但这是公事,请你不要阻拦。我要带她去我的部门,好好审讯一番。”阿尔斯昂起头,“莱因茨,你不是我们部门的,不要乱掺和。”
顾念之竖着耳朵听着两人说德语。
拜这几天的疯狂学习所赐,她大部分都听得懂了,但她还是装作一副不懂的样子。
黝黑的眸子在阿尔斯和莱因茨之间看来看去。
莱因茨看了顾念之一眼,改说了英文:“不,阿尔斯,你不能带她去你那里。”
“不去我那里?可是她也不愿意跟着你啊,分分钟要逃跑的样子,你担当得起来?!”阿尔斯背着手,绕着顾念之走了一圈,用英语说:“顾小姐,你说呢?”
顾念之放下书本,平静地问:“说什么?我不明白。”
莱因茨神情复杂地看着她,说:“医院说你的病已经完全好了,不用继续住院了。”
“所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跟我回联邦情报局。另一个,就是跟莱因茨去他家,不过他担保你不会逃走。”阿尔斯朝莱因茨那边努努嘴。
顾念之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德国的联邦情报局又是什么鬼?!
他们怎么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还是他们要抓她,威胁霍少?!
她估摸着这个情报局是跟国内的特勤局,或者霍少的特别行动司差不多的机构吧?
那是霍少他们的老对头了。
顾念之垂下头,露出一弯雪白的颈项。
去联邦情报局,还是去莱因茨家,这还用选吗?
难道真的不是在逼她去莱因茨那里?
顾念之抿了抿唇。
再抬起头,已经是一脸怯怯的样子,拽拽莱因茨的衣角,“莱因茨,我……我跟你走。”
莱因茨缓缓回手,握住顾念之那只拽住他衣角的手。
那只手柔若无骨,滑腻温润,他的心渐渐沉静下来,心里一片平安喜乐,就想抓住她的手。
哪怕,知道她是在骗他……
顾念之是什么样的人,莱因茨比阿尔斯清楚多了。
其实看见她那张精致聪慧的小脸上露出怯生生的神情,他就想笑……
如果他没有亲眼见过顾念之在阿尔卑斯山上,拿着枪抬手一颗子弹就能干掉对方摩托车,他肯定也会被她这小模样给骗了。
莱因茨不动声色,心底又一丝异样。
他居然,喜欢看她对他这种小鸟依人的样子……
“你确定要跟莱因茨走?”阿尔斯眼角的余光瞥见两人交握的手,若无其事扭过头,看着被封死了的窗户,唇角微勾,“你是他什么人?他怎么能从我手里带走我的目标?”
顾念之唇角抽搐了一下,脑子里迅速思考着阿尔斯的话是什么意思。
“听见没有?你是他什么人?他凭什么能带走你?”阿尔斯转过身,问到顾念之脸上,“按照法律,只有直系亲属,才有资格带走我手上的人。”
顾念之心里一沉。
直系亲属?
两个非亲非故的男女怎么能算直系亲属?
只有……夫妻关系,才能算直系亲属了?
开什么国际玩笑?!
顾念之涨红脸,正要一把甩脱莱因茨的手,莱因茨却下意识将她握得紧紧地,对阿尔斯说:“阿尔斯,别吓唬她了。她已经是我未婚妻,她跟我走,我担保她一定会留在德国。”
顾念之瞪大眼睛,急忙摇头,“我……”
莱因茨一把将她搂入怀里,紧紧按着她的头,在耳边低声说:“……权宜之计!你给我闭嘴!”
顾念之知道这是假的,但还是有些不安,况且,她怎么会留在德国?
她是华夏帝国公民!
是一定要回去的!
她还有事没有做完呢!
不甘地用手指戳戳莱因茨的胸膛,让他放开她。
莱因茨松开她,再次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多嘴。
顾念之只好抿紧唇,转到他背后垂着头,不再看这俩男人。
阿尔斯移开视线,看着莱因茨,冷笑说:“你担保?你拿什么担保?你的命吗?”
莱因茨半天没说话,瓷像般的俊脸上显出郑重的神情。
他缓缓点头:“对,我的命。我以我的生命担保,她一定不会离开德国。”
顾念之猛地抬头,死死盯着莱因茨的后背,视线灼灼,似乎要把他的后背看出个洞来。
她想挣扎,可莱因茨反手伸出,更紧地握住她的手,手中的意思不言自明。
让她冷静,让她不要乱说,让她……把一切托付给他。
可顾念之怎么可能把一切托付给一个认识不到十天的男人?
她这辈子真正全身心信任的人只有一个,没有第二个。
但是阿尔斯在这里虎视眈眈,顾念之也知道轻重,一不小心,她就得被联邦情报局软禁,如果是那样,她还真没辙了。
因此她没有说话,不过她决定找机会跟莱因茨好好谈一谈,不仅说她是他的未婚妻是权宜之计,而且她也不会留在德国。
况且阿尔斯的话根本不合理,她不会听从。
不顾莱因茨警告的眼神,顾念之倔强地抬起头,对阿尔斯说:“这位上校大人,你这样不合理,也不合法。我不是你们德国公民,你们强行把我留在德国,是非法拘禁,我的亲人和祖国不会放过你们。”
阿尔斯倏地转身,走到莱因茨面前,将他推开,面对着站在莱因茨背后的顾念之嗤笑,“你跟我讲法律?你知道我是谁?你知道我服务的机构是什么?”
“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服务的机构是什么,现在是和平时期,华夏帝国和德国不是交战国,你无权软禁别国公民。阿尔斯,虽然你是上校,我还是要说,你是个法盲。你以为你是上校就不会犯法了吗?你以为你是联邦情报局官员就能凌驾于法律之上?——这话你敢对你们的议会、政府和民众说吗?!”
顾念之微昂着头,一点都不害怕了。
阿尔斯看着她,突然仰头爆发出一阵笑声:“哈哈哈哈……果然不愧是我们联邦情报局A字一号目标!有胆识!有学识!还有口才!——可是顾小姐,你知道吗?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跟我说话的人!你是要做这第一人?!可是我不喜欢被别人这样指着鼻子教训,你说,你是不想活了吗?”
顾念之不屑地摇摇头,“那又怎样?有种你杀我啊!”
“杀你?你知不知道只要我想,我可以让你比死更惨千万倍!”阿尔斯上前一步,再次掐住顾念之的下颌。
这一次,他用了五成力气,顾念之的下颌立刻被他掐得红肿。
莱因茨在旁边看着不忍,一把抓住阿尔斯的手,“够了!阿尔斯,你有我的话,我说到做到!你为难她做什么?”
阿尔斯松了手,顾念之用手揉了揉下颌,狠狠瞪他一眼,心想此仇不报非君子。
只要她能活着回去,这些仇她一定会报!
“你看什么看?以为我真的不敢打你?!”阿尔斯跟着瞪她一眼,“随便弄死你,埋在山里,还能有人找我要人不成?”
呵呵,顾念之给他一个不屑的眼神。
如果真的这么简单,他们早就在山里弄死她了好伐!
“我就在这里,手无寸铁,你要杀了我,也没什么奇怪的。本来德国人能发动两次世界大战,要杀个把妇孺还要理由吗?真是笑话!”顾念之翻了个白眼,抱起胳膊,将德国人最不能触动的历史之重祭了出来。
果然,不管是阿尔斯,还是莱因茨,一时脸色都特别难看,但却没一个人还嘴跟她吵,就连那些上士都有些不安地互相看了看,军心明显不稳。
顾念之更加笃定了。
这些人是德国军人,也是政府官员,他们不可能跟在阿尔卑斯山追杀她的那些雇佣军一样,不顾任何代价,不计任何名声,只要杀了她。
这些人不会杀她,他们所图谋的,也不是她的性命。
顾念之心念电转,将阿尔斯的心理分析得八九不离十。
阿尔斯被她怼得差一点说不出话来,后来是看了莱因茨一眼,才用拳头堵在嘴边清了清嗓子,说:“好了,任你巧舌如簧,我都不在乎。说吧,莱因茨的未婚妻,你是跟我去坐牢,还是跟莱因茨去他家?”
说完又补充道:“不过你记着,如果你逃跑,我可是要连坐莱因茨的。”
莱因茨抿着唇,视线投向别处,好像没有听见阿尔斯在说什么。
顾念之当然不会去坐牢,她哼了一声,说:“你去坐牢,干嘛要我陪?我当然是跟着莱因茨。”
“你——!”阿尔斯大怒,挥起巴掌就朝顾念之的脸抡了过去。
没想到这个女子这样牙尖嘴利,实在是欠打!
莱因茨一把握住阿尔斯的胳膊,警告他:“阿尔斯!够了!”
阿尔斯悻悻地一把推开莱因茨,低着头,气呼呼地往外走。
他的手下跟着呼啦啦一下子散尽了。
病房里只剩下顾念之和莱因茨两个人,门口的保镖们缩回脖子,给他们关上房门。
顾念之闭了闭眼,只觉得腿软脚软,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莱因茨见了,才知道这小姑娘刚才根本是色厉内荏,强撑着而已。
但她那些话,确实也给他很大震撼。
在强权面前,一般人选择臣服,也有人选择反抗,只有她,选择的是讲法律。
莱因茨神情复杂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一桶冰牛奶,倒了一杯放到微波炉里略温了一下,给她端过来,“喝点牛奶。”
顾念之接过来,一口喝完了,捧着空空的玻璃杯还是不说话。
莱因茨站在她身边,一手端着咖啡杯,看着窗外的景色,声音很是温和:“……cereus,你跟我走,去我家,我会保护你。”
顾念之扯了扯嘴角,想说我不需要你保护,只要让我回家就好,但这时候离开莱因茨,等着她的就是被阿尔斯带回联邦情报局,那才是从此不见天日了。
顾念之仰头,看着莱因茨宗教般俊美的侧颜,还有那好像世间所有欢愉都与他无关的神情,轻轻叹了口气,说:“莱因茨,谢谢你。”
莱因茨微微颔首,开始在病房里收拾顾念之的东西。
她在这里住了七八天,零零碎碎的东西积攒得不少,当然都是莱因茨给她买的。
不一会儿,门口有人敲门。
莱因茨打开门,顾念之扭头看了看,见是有人送了两个大旅行箱过来。
LV的牌子,结实耐用抗造,是居家旅行必备的神器。
顾念之对莱因茨说:“……有这么多东西吗?至于要两个旅行箱吗?”
莱因茨没有说话,抿着薄唇,帮她把所有东西收拾进旅行箱,还真的装了两个大箱子。
顾念之:“……”
好丢人,居然看走眼了。
莱因茨牵着顾念之的手走出病房,门口进来一个保镖,拎着两个旅行箱跟在后面。
顾念之问莱因茨:“住院费付了吗?”
莱因茨看她一眼,“没付的话你去付?”
“我觉得应该阿尔斯来付,或者你们德国政府给我付。”顾念之耸了耸肩,“你们把我挟持在这里,难道连住院费都不肯出?未免也太小气了吧?”
莱因茨听着这话有些怪怪的,他走了几步,目不斜视地说:“……没人挟持你,你在这里,是需要我们的保护。如果放你出去,过不了几天你就会被人追杀。”
顾念之皱起眉头,“莱因茨,想不到你跟阿尔斯一个腔调。”
她觉得自己的自由还是被限制了,只不过她的牢头从阿尔斯那边联邦情报局真正的监狱牢头,换成莱因茨。
莱因茨笑了一下,“阿尔斯听你这么说,一定很高兴。”
顾念之抿了抿唇,不再说话了,跟着他来到停车场。
莱因茨走到一辆红色阿斯顿马丁旁边,拉开车门,对顾念之微笑道:“这是我的车,不用坐出租车了。”
莱因茨带顾念之去另一家医院看汉娜妈妈的时候,叫的就是出租车,当时顾念之还问他有没有自己的车……
顾念之看着这辆拉风骚包的豪华跑车,又看了看莱因茨,摇摇头说:“真没想到你这是这样的莱因茨。”
莱因茨:“……”
他这人不好色不贪杯不烂赌不嗑药,就这点小小的爱好,还不能开辆好车?!
两人坐进车里,保镖将两个旅行箱放到后面的SUV上,跟着前面的阿斯顿马丁开出了夏绿蒂医院停车场,往柏林郊外开去。
两辆车拐上出城的高速公路,只用了半小时就来到一座漂亮的乡村别墅前。
房子不是很大,但比汉娜妈妈的房子要大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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