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上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蔡胜男身上。
她的神情一本正经,直视着邢嫂,看不出她到底是什么想法。
邢嫂紧张地低声说:“蔡律师,您这什么意思啊?我什么时候企图谋杀宋夫人了?”
她还是习惯叫宋锦宁是宋夫人,虽然现在宋锦宁已经离开了霍家,她还是改不了口。
“你没有吗?”蔡胜男偏了偏头,背着手看着邢嫂,“那你为什么不好好照顾宋夫人?让她住的屋子越来越狭窄拥挤,不跟她说话,常年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待在阁楼里?”
这些都是顾念之的起诉书里提及的罗嘉兰对宋锦宁的“精神虐待”。
邢嫂叫起撞天屈:“这怎么能怪我啊?!我就是一个看护!一个家政服务人员!这些都是主人家让我做的!”
顾念之马上跟进:“你的意思是,这些都是罗嘉兰,不,霍嘉兰让你做的?”
蔡胜男回头看了她一眼,“顾律师,现在是我在问话,你能不能不要在我们问话的时候随便插话?”
顾念之笑了一下,“那蔡律师能在我问话的时候不乱叫‘反对’吗?”
蔡胜男:“……”
“你做不到吧?”顾念之语重心长了,“其实我们都是为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我知道蔡律师愿意给罗嘉兰辩护,是因为你相信她不是杀人凶手,是吧?”
这下该轮到蔡胜男疑惑了。
顾念之这是什么操作?
她是要倒戈?不给宋锦宁辩护了?
顾念之淡定地又说:“所以当我向蔡律师和法庭证明罗嘉兰真的企图谋杀宋锦宁女士,你就不会给她辩护了,是吧?”
“当然不是!”蔡胜男下意识反对,“罗嘉兰是我的当事人,不管她怎样……”
话一出口,蔡胜男就知道坏了。
她飞快地睃了一眼在旁听席上的四位军部来人。
果然看见他们皱起眉头,对她十分不满的样子。
其实这在法律上无可厚非。
蔡胜男作为律师,当她选择给罗嘉兰辩护,就是不管罗嘉兰是有罪还是无罪,她都要给她辩护到底,这是这一行的职业道德。
至于罗嘉兰到底有罪无罪,也不是律师说了算,而是法庭说了算。
但是顾念之把这件事这样挑出来说,听起来就不那么光明正大了。
其实最正确的回答,应该是她相信罗嘉兰无罪,所以她选择给辩护。
她不能说,不管罗嘉兰有罪无罪,她都要给她辩护。
“不管她怎样,蔡律师都要给她辩护?——所以蔡律师的真实意思是,就算罗嘉兰是真杀人凶手,你也要给她辩护到底,是吧?”顾念之再一次给她设置了语言陷阱。
顾念之就是这样给她设了一个语言陷阱。
蔡胜男定了定神,将自己的思绪强行从顾念之的打岔中拉了回来,转身继续问邢嫂。
“邢嫂,你刚才说是主人家让你做的,请问你说的主人家,到底是谁?这个人在法庭上吗?”蔡胜男将身子侧了侧,不再挡在邢嫂面前。
邢嫂的目光往罗嘉兰那边溜了过去。
蔡胜男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罗嘉兰,不,霍嘉兰小姐让女这样做的?——邢嫂,在你回答是,与不是之前,我要提醒你一声,你是在法庭上做证供。如果你的证供不属实,你会牵扯到伪证罪。”
“反对。被告律师威胁辩方证人。”顾念之懒洋洋举起手,居然为邢嫂说话。
邢嫂诧异地看了顾念之一眼,又看了罗嘉兰一眼,仔细回想着当时的情形。
过了一会儿,她说:“这个人不在法庭上。”
“哦?那人是谁?男人?还是女人?”蔡胜男唇角的笑容若隐若现,态度和缓下来,说话的语气可以说是非常诱导了。
顾念之皱起眉头。
难道蔡胜男的目的,不是把杀人的意图甩锅给邢嫂,而是依然锁定霍冠辰?
说实话,顾念之是怎么都不信霍冠辰有杀宋锦宁的心思。
是,霍冠辰是很渣,对病重的妻子做出的事,简直不是人事。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想要宋锦宁的命。
如果蔡胜男还是要拉霍冠辰做替罪羊,顾念之倒要看看,蔡胜男还有什么切实的证据摆出来。
刚才顾念之已经否定了霍冠辰是凶手,而且驳斥了蔡胜男的证据。
蔡胜男要再把霍冠辰拉进来,就必须有新的证据。
顾念之更加聚精会神地看着蔡胜男和邢嫂。
结果邢嫂居然说:“……是白小姐,就是,就是已经被判过刑的白瑾宜。”
“是她让你这么做的?”蔡胜男兴致勃**来,“具体说说,她都让你做什么了?”
邢嫂老老实实地说:“白小姐说,宋夫人每天都会忘记前一天的事,所以要多给她一些她熟悉的东西放在她身边,有助于她恢复记忆。”
——所以这是她的房间越来越拥挤,房间里的东西越来越多的原因?
“还有,白小姐说,宋夫人脑子受过重伤,怕光,怕吵,所以我们平时都不敢跟她说话。”
——所以这就是她们不跟她说话,让她一个人待在阁楼里,给她冷暴力的原因?
顾念之一边听,一边腹诽,心里又非常诧异。
原来蔡胜男心目中甩锅的真正目标,是白瑾宜?!
不得不说,蔡胜男这个目标找的,真是蛮准的。
顾念之心里五味杂陈,默默看着蔡胜男的方向。
如果邢嫂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么罗嘉兰还真是可以无罪释放了。
因为白瑾宜当时确实是宋锦宁的心理主治医生,去年她还没有被定罪的时候,还曾经被顾念之嘲笑过她“无证行医”,是个坑蒙拐骗的蒙古大夫。
所以这些安排都是白瑾宜做出的,罗嘉兰和邢嫂、尤嫂一样,只是服从而已,那罗嘉兰的嫌疑几乎就全部洗清了。
顾念之神情复杂地看了看罗嘉兰,突然发现罗嘉兰抬起头,飞快地朝她这边看了一眼。
然后,罗嘉兰挑起一边的唇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
这挑衅的神情如同一盆冷水泼在顾念之头上,让她倏然清醒过来。
不对,蔡胜男刚才的问话里,有一个地方含糊不清,不仅误导了邢嫂,甚至误导了法庭里所有人。
就连顾念之这样警惕的人都差一点被糊弄过去了。
想起白瑾宜曾经那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样子,顾念之很难想象她会这样跟邢嫂和尤嫂说话……
一刹那间,顾念之已经想到了蔡胜男打的马虎眼,准备好了要问话的内容。
这时蔡胜男扬起大大的笑容,对法官说:“法官大人,可以看得出来,这件事跟我的当事人并没有关系,纯粹是白瑾宜一个人做的。”
“白瑾宜在去年就已经因为谋杀罗欣雪而被定罪,依我看,我们还漏了她一项罪名,就是企图谋杀宋锦宁女士。而我的当事人,完全是无辜的。”
蔡胜男斩钉截铁说道,结束了自己对邢嫂的问话,说:“法官大人,我想传召下一个证人。”
顾念之抬起手,镇定地说:“慢着。法官大人,我有些话,想问一问邢嫂。”
刚才蔡胜男已经交叉盘问过控方证人霍冠辰,现在也轮到顾念之交叉盘问辩方证人邢嫂了。
法官点头许可,“控方律师可以开始问话。”
顾念之走到证人席前,只问了一句话:“邢嫂,刚才你说这些话是白小姐吩咐,请问这些话,是白小姐‘亲口’对你说的吗?”
顾念之将“亲口”两个字强调得重重的,并且解释,“我问她是不是亲口说的,意思就是,像我们这样,面对面在一起,跟你说话,交代你要如何照顾宋锦宁。”
蔡胜男心里一跳,忙拖长声音说:“宋锦宁女士的身体状况由白瑾宜负责,她们当然是听白瑾宜的,这有什么问题?”
她就不信顾念之能看出来她设的语言障碍……
顾念之没有看她,只是紧紧盯着邢嫂,不放过她任何一个跟蔡胜男交换眼神的机会。
“邢嫂,请你仔细想清楚,白瑾宜到底是以何种方式,让你们这样照顾宋女士?”顾念之再一次意有所指。
邢嫂眼神闪烁着,不敢说话,飞快地看了蔡胜男一眼。
顾念之明白了,不等蔡胜男开口,迅速又说:“邢嫂,你知不知道,伪证罪是什么罪?
“根据我国刑法规定,伪证罪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你真的想坐牢吗?”
“没有没有!我不想坐牢!”邢嫂连忙摆手,急着坦白:“这些话不是白小姐亲口对我们说的,白小姐基本上没有跟我们直接说过话,这些话,都是白小姐跟霍小姐说了,由霍小姐转告给我们的。”
这还差不多。
顾念之扬起笑容,“你怎么知道是白小姐让霍小姐转告给你们的?”
“因为霍小姐就是这么说的啊!”
“霍小姐?哪个霍小姐?她在法庭上吗?”顾念之朝法庭里扫了一眼。
邢嫂伸出手指,畏畏缩缩指了指坐在被告席上的罗嘉兰,“……就是她咯,她管着我和尤嫂,都是她吩咐我们做事情,不过她都说,都是白小姐的医嘱。”
她和尤嫂都是有照顾特殊精神病病人专业执照的人,对“医嘱”两个字非常看重。
“这么说来,这些话,其实都是罗嘉兰直接吩咐你们的,是吧?”顾念之进一步强调,“她说是白瑾宜的医嘱,但是白瑾宜从来没有在你们面前说过这些话,是不是?”
邢嫂摇了摇头,说:“白小姐是大忙人,来霍家的时间有不多,来了之后,也多半跟霍先生在一起。她和宋夫人说话,都是把我们赶出来,就两个人在屋里说。”
顾念之点了点头,这大概就是白瑾宜从精神失常的宋锦宁那里套话,套信,套笔迹的时候。
所以虽然在谋害宋锦宁这件事上,罗嘉兰是主谋,白瑾宜就算不是同谋,也是帮凶。
顾念之转头看向蔡胜男,指着罗嘉兰对她说:“蔡律师,现在已经真相大白了,你的当事人借着‘医嘱’的借口,行谋杀之实,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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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今天的第一更:第1360章《无可辩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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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点第二更,晚上八点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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