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看,你和你妹妹的故事。”
我靠在街边的电灯杆下,向着东方望去,那里是冉冉升起的红日。
“如果你乐意听的话……”
阎汪坐在不远处,花基边的一张椅子上。
这一片区域没有普通民众,即便是经过了两轮清扫,街面上已经没有任何丧尸,以及丧尸的残骸存在,人们也依旧是对这一片区域充满了恐惧。谁也不想要当第一个去试水的人,除非是实在活不下去……
而对于T港的官兵们而言,竭尽全力去守护民众,去守护他们的家人,是他们唯一的愿望。或许是存在着恐惧,但却绝对不会被它击倒。因为,他们都是战胜了恐惧后,才站在这个地方的人。
阎汪望着远处正在巡逻的一队官兵,开始了她的讲述。
“过去的我,还并不是现在的阎局长,只是一个,有些叛逆,但是却在家人的强制要求下去警校,去特种部队锻炼的‘坏女孩’。”
阎汪的眼中,是那一队面容肃穆,双目警惕的年轻官兵们。
“说土气点,我就是那种,染发烫头,干着烂事,和人打架斗殴的混蛋。如果不是我的父亲是军队的一个高官,我连初中都毕不了业。”阎汪突然一笑,“好像那时候,我就被同学们称作‘阎王’了……”
“呵……”我笑了笑,“你父亲也不轻松吧?”
“所以刚上初二,小我十三岁的妹妹出生了。”
阎汪淡淡说道。
我沉默了一瞬。
“似乎是为了受到对我教育失误的启发,我爸妈他们下了极大的心思在我妹妹身上,把她当成是瑰宝一眼,捧在手心,当成是自己的骄傲……”
“你也不差吧?”
“然后我被勒令收拾包袱,送去当兵了……然后辗转到警校,最后被送到特种部队,差点没在一次任务中被恐怖分子打死。”
我:“……”
阎汪耸了耸肩:“这便是T港所谓的‘阎王’,是不是很无聊的人生?”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选择了沉默。
“我的妹妹不一样,她是那种乖女孩,非常温柔,非常怕生,非常怕羞,也……非常善良。”阎汪笑了笑,但笑容间堆满的却尽是苦涩,“她活成了我希望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可爱的小公主,不谙世事,待人友善。这种乖乖女,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即便她对自己充满了自卑。我喜欢她,打心里喜欢,就像是把她看成自己的‘影子’一样,希望她能够就这么天真无暇的活下去……她的举止十分优雅,没有我身上的野蛮气息,也不会动不动就给看不顺眼的人来上一记过肩摔。”
“我认为你过肩摔的习惯需要改一下,不是任何人都扛得住你那种攻击的。”我郑重地提醒道。
“我尽量,但拿橡胶弹头打人那种事情我是绝对不会改的。对付那种暴民,就该用这种方式去威慑他们。”阎汪也是郑重地说道,“所以我才会在这已经混乱的T港,稳稳坐在我父亲曾经没有想到过,也不敢去想的位置——T港警察局局长。甚至是他倒台了,我也还是稳稳坐在这里,没有任何人能够撼动。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像我妹妹那种人,只会在暴躁的混蛋们的误伤中,受到更加多的伤害。”
我依旧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我不是她,我也无法彻底从她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唯一能够做的,就是静静听着,听着她要向我讲述的,她和阎清的往事。
“但我没有想到,即便我做到了这种地步,最终还是……清她被丧尸咬到了,只是小小的,几乎是会被无视的一道小伤口。她成了感染者,那种我一直都厌恶的‘暴民’之一——躲藏在人群里,为了片刻的苟活而牺牲周围人的安危。”阎汪叹了一声,“但我妹妹自始至终都没有去像我一样去憎恨那些人,她太善良了……这让我,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局长。”
她靠在椅子上,双手横耷在椅背上头,翘着二郎腿,望着天空。
“清那家伙,明明是个十分怕生,和男孩子讲上多半句话都会脸红的乖乖女,却在那一晚上,性格发生了巨变……但我知道,她本质上还是那个小女孩,是我们眼中的‘小公主’。但她也确实发生了改变……向我拿了两把长剑,那种小孩子压根没办法拿起的长剑——去猎杀丧尸。”阎汪坐起身,眼中闪烁着不知名的情绪,“司介,你知道吗?当初的T港口,当初的京都,并不是现在这个繁荣的模样。那时候,所有幸存者都躲在防御还有缺漏的幸存者营地里,食物不够,水源不够,武器不够,药物不够,生活物资不够——伴随着这些的,还有疾病,暴乱,死亡。”
“我知道,我经历过这些。在丧尸危机下,最危险的,往往会是那些潜伏在身边不远的人。”我点了点头。
“啧——”阎汪啐了一声,“清提着两把长剑,跑出去了,我们压根没办法拦住她。那看起来柔弱的身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竟然能提起一双长剑,把十几个穿了防弹衣的特种兵全部撂倒在地。”
我:“……”
“那种怪物一样的力量,就给那个脸上还带着一点羞红,似乎是在害羞的小孩子得到了。然而,我却并不希望是她得到那种怪力——她会死。”阎汪右手扶住面容,“那家伙,早上跑出去的,出去的时候穿着一条白色的长裙,回来的时候被染成了红色……身上挂着各种人体的碎片,两把长剑全都变形,剑鞘不知道扔到什么地方……但她却是笑着,十分喜悦的笑着,似乎是在对自己为大家作出了贡献而高兴。她跑到医院去了,原因就是她无意间听到医生说缺少一些感冒药,所以找了一辆比她还重的手推车,顶着丧尸的袭击,去医院搬了一大堆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药物回来……”
我静静点了点头。
“但没人感谢她,至少,那些像是看到了怪物一样的人是不会去感谢她的。我只能给她披上一件红外套,让她不至于看到周围人眼中的恐惧……”阎汪静静看着我,“我不知道她是怎么顶着身上那密密麻麻的咬痕活下来的,我也不知道她那时候纯洁的笑容背后是多少痛苦……我只知道,她一次接着一次,不停去外面搬运各种各样的物资,活活的把周围几个避难所庇护了起来。甚至……她还有了同伴,成为了一个组织的领袖。但她再也没有回幸存者营地,除了……我最后一次见到她,她拿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微型炸药,以及一副青蛟面具过来——”
“她问我,能不能把面具改造一下,改成那种不充电,炸药便会爆炸,将变成了丧尸的感染者的脑袋炸掉的那种模式……”阎汪平静地说道,“我并不想答应她,但她那强烈的执着……我根本无法直视她的双目,我感觉在她的面前,身为警察局局长的我,就是个自私自利的渣滓。”
“之后,便是现在的,无貌扫荡者。原本由阎清……由青蛟去带领,扫荡丧尸,帮助京都和T港搜救幸存者,转移幸存者,建设大型幸存者营地,并且发展到建设幸存者都市的组织。见过他们的人,知道他们所有人都戴着面具,但却从来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是被他们排除出幸存者营地的,失去了未来的感染者们。”
“现在,失去了青蛟的感染者们,要将那出了最多汗水和鲜血去建设,寄托着他们的希望的城市毁掉。而那时候,青蛟死去时,才十六岁。不是死在丧尸病毒感染加深,而是……”
阎汪注视着我。
“司介,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呢?”
“……”
一阵沉默过后。
“青蛟,她不是早就决定该怎么做了吗?”我静静注视着她。
天已经彻底亮了起来——
“是啊……她的决心,我早该了解的。”阎汪叹了一声,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