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浓浓黑雾弥漫在屋前屋后的街道,独立的长杆路灯,散出朦胧柔和的光芒,静静地立于那一端,将窗边呆站着的一抹欣长男子身影隐在一片阴霾中。
“唐文文,你到底去哪了?”叶战国喃喃低语。
家门虚掩着,到最后被他烦躁地甩上。
头一次,叶战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报警,家丑外扬就太难看了。
问旁人,唐文文在帝都也不可能认识什么人。
叶战国烦闷的揉了揉头发,走到浴室冲了澡,换了一身正装,在天没亮就去了一趟服装厂,查阅完这几日落下的账目,趴在办公室的桌上沉沉睡到天亮。
一阵敲门声,惊扰了睡梦中的人。
安小暖睁开眼,意外身边的郭泽强搂着她,竟然还在闭目睡觉。
她将搭在腰间的手刚移开,郭泽强警醒地睁开眼,眼底惺忪迷惑,注视着她,而后看到窗外和煦的一束晨曦,扯唇懒散笑了,坐起身,随性的揉了揉头发:
“总算睡了个长觉。”
安小暖想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郭妈的声音在屋门外响起:“你们俩还在睡呢?今天是初一,一会让小暖跟我去庙里烧香祈福。”
郭泽强目光温和落在安小暖恬淡面容上,低垂眸光看了一眼她的肚子,那里藏着小生命,声音含笑:“妈这些年越来越迷信,你愿意去烧香,我就陪你们一块去。你要是太累,我跟妈去烧香替你跟孩子祈福。”
安小暖取了抽屉的木梳,桌上没有镜子,郭泽强走上前几步,从她手上拿过木梳,“我替你梳。”安小暖挑眉含笑回视着他,郭泽强一脸认真地垂眸,一下一下的顺着披散在肩头的长发。
“吱,疼,轻点……”安小暖眼底含泪。
郭泽强将木梳停住,伸手凑近,耐心地将那团打结的长发解开,“你多久没梳头发了?”
“你才没梳呢。”安小暖笑嗔道。
门外没得到回应的郭妈贴耳伏在门板听了一会,正好听到里面安小暖呼疼得声音,郭妈皱了皱眉,又听到后边的声音,悬着的心才松落下来。
李倩儿站在一旁,怀里抱了一个,手边一个抱着她的腿,“妈妈,奶奶在干嘛?”小萝卜头眨巴着眼睛,奇怪问道。
偷听的郭妈只好站直身,笑着不去继续偷听。
小萝卜头迈着短腿,扑到她身旁:“奶奶,你刚刚在干嘛?”
李倩儿一阵笑。
郭妈一下将小萝卜头抱在怀里,“奶奶带你去吃糖糖。”
“好啊~”
被李倩儿抱在怀里的小小萝卜头咿呀出声:“我也要。”
一行人走下楼。
哒哒哒。
一阵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随着前面的医护人员,戴着鸭舌帽的娇瘦身影,随着走进了医院走廊一间独立的房间。
窗户敞开,清风徐徐,能眺望到极远的位置。
鸭舌帽被摘落,露出何嘉利憔悴消瘦的面容,她眼底一片死寂,将远眺的目光收回,转眸盯着端了一杯水送至她面前的女医师:
“我想换一张脸。”
“换一张脸?”女医师有些狐疑。
“对,换一张脸,变得更美的脸。”何嘉利冷冷的说道。
女医师迟疑着,对上这个模样美艳妩媚的女人冷冷地一句话,心里莫名涌出一种恐慌感。
“或者,也不一定要很美,这张照片上的脸我很满意,给我整成一模一样的,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何嘉利从包包里掏出几张明显偷拍的女子照片,有低头照片、有正面照片、有侧颜照片。
女医师脸上露出震惊,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好,我安排一下我医院专家给你制定一套整容方案。”
“一定要……一模一样的!”何嘉利眼底闪烁着薄凉的嗜血之意。
女医师惊惧地点了点头,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滚落。
帝都。
于家。
于丽丽坐在餐桌上,听到郭顺轩的决定,愣愣的咬着筷子,眼睛闪烁着犹豫的光芒:
“你真打算娶我?”
“恩。”郭顺轩一脸认真,点了点头,眼底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可是我……”于丽丽心虚的低下头,“我用了坏心眼算计你,你不会后悔?以后不会恨我?”
又鼓起勇气,抬起头,盯着郭顺轩的面容,只要他有一丝异样的情绪,就马上放弃这唾手可得婚姻。
郭顺轩垂下眼睫,神情淡淡的,“若是换成别的男人,或许会恨你的算计。但我是不会的……”顿了顿,郭顺轩站起身,走到她旁边,将她搂入怀里,亲吻她的脸颊:“我会真心对你好的,珍惜这段婚姻。只要你不要变心,让这段婚姻变糟糕就好了。”
于丽丽紧紧地环着他的腰身。
郭顺轩爱怜地掌心抚了抚她的头发,“不过跟我结婚,不能大办,我们就直接去民政局办结婚证,请几桌你们家的亲戚来,行么?”
“那……公公婆婆呢?”于丽丽抬起头,眼底难掩一抹犹豫悲伤。
“他们,我不希望他们再干涉我这一段婚姻了。”郭顺轩淡淡道,“你要是不愿意,那我们就不用结婚了。”
“我、我得问过我爸妈的意见。”于丽丽嗫喏道。
傍晚,于丽丽把郭顺轩的意思告诉了晚归的于父于母。
三日后,郭顺轩跟于丽丽领了结婚证,请了于家的亲朋好友,郭家的亲朋好友没有出现。
五日后,耐不住于丽丽的要求,郭顺轩带她回了一趟福县,戴着帽子口罩的两人走在福县小街小巷,郭顺轩一一指给于丽丽,那些年他记忆里的地点、有趣事儿。
街上一对母女亲昵的挽着臂弯。
正在挑拣着街边摊位一名六旬老妇摆着的好看的几种围裙袖套的花样。
“这种颜色耐脏。”安小萍指着其中一双,安妈闻言瞅了一眼,撇了撇嘴,“我年龄也没那么老,才不要那种灰扑扑的袖套。”说话间,左右挑拣,选了粉色的点缀小花朵的袖套,同类款式的围裙,“这个显得喜庆。”
安小萍负责掏钱,钱包放在她包包里。
正在掏钱之际,察觉到异样的目光,安小萍抬起头,朝着两人戴着帽子口罩的男女望过去,仅仅是那男的一双眼睛,安小萍就一瞬间认出了对方。
郭顺轩。
他身边的女子,眼睛纯澈含笑,见到郭顺轩愣神,伸手轻轻晃了晃他的臂膀。郭顺轩回过神,深深看了一眼安小萍,随后低下头,附在于丽丽耳边低低说道:
“她是我前妻,安小萍。以前我做过很多对不起她的事情……你放心吧,我娶你,就绝对不会三心两意的。我想过去,跟她说几句话?”
于丽丽愕然,抬头望向那个同样诧异望来的女子。
许久,她闷闷不乐的点点头。
眼睁睁地看着郭顺轩走向安小萍。
安妈察觉到安小萍异样,抬起头,顺着安小萍的视线望了过去,看到了两个陌生男女,一个男的正朝着这边走了过来,那双眼睛越瞧越熟悉。
郭顺轩的影子在她脑海中一掠而过,安妈本能地抢站在安小萍面前,将她护着。
“你,什么事?”安妈冷声道。
安小萍站在后边,看到单薄瘦弱的背影,一阵心酸又无奈地笑了笑。前尘往事早该放下了。安小萍又瞥了眼那边静静矗立的女子,看着很不错的样子。
那双望来的目光,全是复杂的情愫。
郭顺轩站在面前,被安妈的话一问,本就没什么话要说的他,瞬间哑然。
只是一双目光,透过安妈肩缝,看向安小萍。
安小萍走出,低语安抚了安妈几句。跟郭顺轩走到了一旁,安小萍唇角微扬笑着道:
“恭喜,这么快就找到了下一个。”
“我跟她结婚的事,不会再让家里人知道了。”郭顺轩淡淡道。
安小萍微怔,旋即点点头,郭温饱夫妇确实吓人,新媳妇应该没几个吃得消。
“你告诉我,就不怕我把这事给你捅到他们那去?”安小萍嘲笑道。
“你不会的,我相信你。”
安小萍抿唇笑了,目光不再与他那双漆黑的眼睛对视,转向了街道熙熙攘攘的人流车辆,喧哗交谈车鸣笛各种杂音让两人周边一片热闹。
至少不会那么孤独。
不远处的安妈,一直在静静地注视着这一端,一脸的担忧。安小萍看在眼底,从前麻木僵冷的心,一点点地融化成一滩沸腾的锅中水。谁说结了婚就该远离生身父母?多大的孩子都依旧是父母的掌中宝。安小萍抿唇浅浅的笑了,至少她从前混沌不知道存在的意义,此刻却觉得,父母是她存在的意义,守得一方安宁恬静的天堂便足以。
“好,谢谢你的信任。”安小萍释怀的笑容弥漫在脸上,“你还有其他事吗?”
“以后我都会在帝都,要是……”
郭顺轩的话没说完,就被安小萍直接打断道:“我不会跟叶战国有什么瓜葛了,帝都我也不想再去了。我会跟过去一切都保持距离,你不用管我。”
郭顺轩眸光柔和,“好,我不会再管你了。但是我这一辈子都欠着你的,只要是你让我做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
安小萍不答。
郭顺轩将帝都的地址,递了给她。
这一趟回福县,就算没有遇上安小萍,他也会把地址交给安爸安妈,没料想到居然在茫茫人海中再度错身而过。郭顺轩见她气色比从前好了很多,精神似乎也好了很多,一直悬着的心便松落下来。
他头也不回地朝着于丽丽那边走去。
两人携手离开,于丽丽在拐角口仍然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却见安小萍将郭顺轩给的那张纸条,几下扯烂撕碎,丢在地上。
阳光下,那对相伴挑选着袖套的母女,侧颜含笑温和。
于丽丽斜枕着靠在郭顺轩臂膀,喃喃道:“我们回帝都吧。”再也不要来福县了。
“恩。”郭顺轩没有异议,直接答应了。
买了当天的车票上了车,透过车窗,郭顺轩望见了郭温饱夫妇正在拐角口叉腰跟人吵架,四周围人多了起来,被郭温饱夫妇联起手怒骂的那名摊贩,只得把钱退给了郭温饱夫妇,自认倒霉的被对方吃了一把桂圆干。
车发动,郭顺轩收回了视线,对边上软软依偎在他臂膀的于丽丽,只字不提那边郭温饱夫妇的事情。
半途下车,把租的房子退了,取了小房间里面的一大包行李,跟附近的一些相熟的朋友邻居道了别,郭顺轩才带着于丽丽回了帝都。
没几日,郭顺轩的生活又恢复了最初的平淡有趣的摆地摊,夜里摆几个小时低廉女式服装饰品的地摊,白天到处跑塑胶花业务。
塑胶花价格低廉,四季适用,旅馆、餐厅等地大量需要,郭顺轩跑了半年的业务,积累了第一桶金,在帝都繁华的地段开了一家女式服装店,碰上旺季,不足一年,又陆续开了三家分店。
远在福县的郭父郭母并不知道郭顺轩在哪个地方,混的好坏,只是每月习惯性打个电话催促生活费,郭顺轩也会不固定时间往家里寄回一笔。
一封帝都的信邮寄到安家。
接收人是安小萍。安妈把信送给安小萍。
安小萍正在翻看着一本服装设计的书,听到便随手的将信接到手,拆开了信,里面放了一张纸,跟一张银行卡,银行卡是从前两人一块去银行办的,有些磨损,密码是安小萍的生日。
“这谁寄来的?”安妈诧异道。她不识字,也就认识上边的安小萍三个字大概的模样。
安小萍一手把玩着银行卡,一边看着手中的信纸,郭顺轩的笔记,有些潦草,上边写了每月会固定往卡里寄生活费,里面还存了一笔生活费,密码没变。
“郭顺轩给的。”安小萍淡淡道。
“他给这个干嘛?他不是已经结婚了么?”安妈有些担心,眼睛往信纸上看去,却看不懂上边的字表达了什么意思。
安小萍无奈地摇头笑道:“他还说了,他老婆知道给前妻抚养费这件事情,也赞同,还说了他们夫妇生了一个可爱的小男孩。”
“他什么意思啊?!”安妈一听到小孩,就来火气,这不存心写信气人么!
安小萍把玩着手里的卡,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