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指挥使好大的气势,怎么,这殷都何时成了你的地盘?我薛宗越爱去哪就去哪,连我爹娘都管不了你,何况是你!”薛宗越双手环胸,一屁股坐在了沐柠身边。
吓得这丫头冷不丁弹起来,直接扑进了沈东湛怀里。
那一瞬,时间仿佛静止。
沈东湛面色陡沉。
周南:“……”
完了!
还真别说,连薛宗越也是愣怔了一下,这丫头扑得可真够准,直接就坐在了沈东湛的膝上,伏在了人家的怀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练过的。
“下来!”沈东湛音色极冷,面色已经黑沉到了极点,若非看在母亲和姨母的面上,他定会将人直接丢出去。
沐柠登时抖了抖,只觉得一股寒意快速窜上脊背,紧接着蔓延全身,冷得她瞬时打了个激灵。
“下去!”这一次,沈东湛没有再惯着她,骤然站起身来。
沐柠来不及反应,若不是周南,赶紧接了一把,否则她怕是要摔个狗啃泥了。
“爷让您下来,您怎么还愣着呢?”周南嘀咕,“差点摔着了吧?”
沐柠心惊肉跳,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就这么泪眼朦胧的望着沈东湛,“东湛哥哥,你差点摔着我!”
“小美人,沈指挥使不愿抱你,你看他眉头紧锁,那一脸的不情愿,可见是个没心肝的臭男人,不如你转投小爷的怀抱?”薛宗越冲她使了个眼色,笑得挤眉弄眼的,“小爷最会怜香惜玉,一定会好好的对你。”
沐柠当即哽咽得不成样子,娇滴滴的喊着,“东湛哥哥,你看看他……呜,你要为我做主!”
“小公爷,这沐姑娘可是我家爷的……”
“没有成亲,就不算是谁的。”薛宗越打断了周南的话,“肉还没叼进嘴里,谁知道最后会下了谁的肚子,沈指挥使,你说是吧?”
沈东湛周身冷戾,掌心摩挲着剑柄,大拇指突然弹剑出鞘。
然则下一刻,却有冰凉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剑……摁回了剑鞘,只听得“咣当”一声响,众人皆目瞪口呆。
“开个玩笑而已,沈指挥使的未婚妻子是豆腐做的,碰不得,说不得?”苏幕拂袖落座,侧仰着脸,目色无温的盯着他,“大街之上最忌寻衅滋事,你锦衣卫又如何?就不怕小公爷一状告到皇上跟前吗?”
周南上前,“苏千户没看见,是小公爷先调戏沐姑娘吗?”
“可也成全了沐姑娘不是吗?”苏幕倒了杯水,顾自喝着,“众目睽睽之下,又搂又抱,哭哭啼啼的,也不怕人看了笑话?沈指挥使若真的疼爱娇妻,干脆关起门来自个好好欣赏把玩,何苦弄到大街上?”
周南愕然,“你……”
“以沐姑娘这般容色,招摇过市,不是摆明了让人惦记吗?”苏幕放下手中杯盏,“若我是沈指挥使,一定会含在嘴里,捧在掌心里,舍不得让人窥探分毫。免得哪日,一不留神就暖了脑袋,长了草!”
语罢,苏幕抬步就走。
“你站住!”沈东湛终于开口。
薛宗越当即拦着,“她爱去哪去哪,你管得着吗?苏幕,你别怕她,我站你这边呢!”
苏幕转身,目色幽幽的瞧着沈东湛,“沈指挥使好大的架势,怕是哪日,连东厂都得交由你做主!哼!”
她头也不回,他紧了紧手中剑。
“回头找你们算账!”薛宗越抬步就追,“苏幕?苏幕你等等我,你慢点,我伤还没痊愈,跑快了我脑袋疼。苏幕?苏幕!”
沈东湛狠狠闭了闭眼,“周南,送沐柠回去。”
“爷,那您呢?”
“东湛哥哥,我害怕!”
沈东湛大阔步离开,“我有事,你们自己回去!”
周南原是要说两句,可想起沈东湛方才的脸色,止不住打了个寒颤,那神色都带了几分杀气,自己再往上凑,简直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沐姑娘!”周南一本正经的开口,“卑职这就送您回去!”
沐柠急了,“可是……”
“卑职人微言轻,若是小公爷再回来,怕是保不住您!”周南拱手,“还是先回府吧!何况,这么多东西,也得先拿回去不是吗?”
沐柠瞧着一小车的物什,又想起了薛宗越方才看她的眼神,仿佛是要吃了她,当下服了软,“那你记得把东湛哥哥,给我找回来,我还有话要对他说。”
“那是自然!”周南心里叫苦不迭,转念想着,爷是不是去追苏阉狗了?
这苏阉狗也真是的,原本吃了这顿馄饨,就能送沐柠回府,自家爷便算是解脱了,谁知半道上闹了这么一出,闹得不欢而散。
明儿,还不知这沐柠要如何折腾呢!
苏幕走得飞快,薛宗越在后面追,只是追了两条街也没追上,还把人给追丢了。
“人呢?”薛宗越环顾四周。
全子摇头,“丢了!”
“废物不是?”薛宗越一个脑瓜崩弹在全子脑门上,“两双眼睛,盯不住一个人苏幕,我脑袋受伤了,你脑袋抽风了?”
全子吃痛的揉着脑门,“爷,这苏千户是出了名的功夫好,别说是咱两双眼睛,您就算把整个国公府都押上,未必能看得住她!”
“还顶嘴?”薛宗越又给了他一个脑瓜崩。
全子疼得打了个哆嗦,“爷,咱要不、要不先回去吧!这大晚上的,您身上还带着伤,回头国公爷和夫人知道了,又该责罚奴才了!”
“人都没找到,我回去个屁!”薛宗越双手叉腰,蓦地,他冲全子“嘘”了一声,“别出声,有动静。”
环顾四周,这地方有些偏僻,离主街道有些距离,到处黑漆漆的,若是要干点什么,倒也是个好地方,至少一时半会的不会有人过来。
主仆二人蹑手蹑脚的趴在巷子口,扒拉着冰冷的墙,可劲的往内瞧。
里面似乎有说话的声音,但不似苏幕声音清灵,相反的,里面的人极力压低嗓音,其中还有人低哑的咳嗽了几声,因为隔着距离,听不太清楚,只依稀听到什么“计划”、“成了”之类。
薛宗越扭头望着全子,这显然不是苏幕。
这么鬼鬼祟祟,肯定不是什么好人,自然干不出什么好事。
兀的,里面的声音消失了。
二人皆是一怔,小心翼翼的往里面摸索而去。
“爷,咱还是别去了,黑漆漆的好瘆人,回头人家要灭口,您跑得还没奴才快呢!”全子低声说,“还是赶紧走吧!”
薛宗越瞪了他一眼,“少废话!”
这是殷都,他是小公爷,谁能拿他怎样?
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薛宗越不解,“真是奇了怪了,怎么就没人呢?”
“爷,没人就走吧!”全子忙道,“这地方黑漆漆的。”
黑漆漆的,自然是视线不好,瞧什么都瞧不清楚,是以最后……薛宗越干脆让全子拿了火折子照明。
这弄堂是个死巷子,别说是人影,连风都吹不进来。方才在这里的人,肯定是有功夫的,否则不可能跑得无影无踪,多半是跳了墙头。
“旁边都是百姓的院子?”薛宗越抱臂往外走,“谈天说地,不在家里待着,跑这犄角旮旯?”
不现实。
蓦地,全子吓了一跳,“谁?”
巷子突然出来的人影,将薛宗越也给吓得叫出声,“是人是鬼,吼一声!”
“小公爷。”
薛宗越一怔,与全子面面相觑。
这声音,好熟悉?!
待二人走出了巷子,光亮下,竟是顾西辞立在那里。
“你?”薛宗越认得他。
苏幕身边除了沈东湛,出现的次数最多的,就该是他顾西辞。
顾西辞抬眸望着他,可视线又似掠过他,望着他身后的巷子,也不知在看什么。
半晌过后,顾西辞作揖,“小公爷怎么在这呢?近来殷都发生了太多事情,您还是小心为上,早些回国公府去吧!”
“你是什么身份,要你管!”薛宗越大步流星的离开。
云峰瞧着那主仆离去的背影,极是轻蔑,“公子何苦救他,这样没心没肺的人,早晚自己把自己作死。”
“不过是她的一个希冀罢了,留着也好!”顾西辞幽然叹口气,又将视线落在巷子里,只吐出四个字,“欲壑难填!”
云峰顿了顿,“公子,这小公爷是在找苏千户吧?”
“他能找到才怪。”顾西辞缓步走进巷子里,“苏幕这会,应该去办差了。”
黑暗中,他唇角微勾,微微扬起头,瞧着高高的墙头。
…………
睿王府。
苏幕翩然落在后院,虽然不曾来过睿王府,但是东厂和锦衣卫,都有着最好的情报网,睿王府的屋舍布局,早在她的脑海里存着。
避开守卫,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尤其是后院的守卫。
这里不似书房,有什么机关暗道,这里只是……睿王消遣的地方,囤积着他这些年到处搜刮来的美人,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女子,终是在这里渐渐老去,最后无人记得她们。
女人多了,便不会太上心,生与死更谈不上伤心。
睿王妃的尸身摆在灵堂里,活着的时候不怎么享受到夫君的重视,死了之后倒是被睿王护得紧紧的,派了重兵防守。
苏幕身上有伤,不可能傻乎乎的闯灵堂,那个位置太亮眼,容易暴露行迹。
睿王妃孕有一子,因为年岁尚小,由乳母照顾着,眼下迁居别苑,免得哭闹不休,惊扰亡人。
眼下,在灵堂守灵的都是后院的女子,但……也得是正儿八经的、被睿王纳为妾室的,才有资格为主母守灵。
“爷,柳如芝的院子就在前面,但是因为睿王妃之死,睿王加派人手,守在了她的院子内外,怕是不好进去。”年修低声回禀。
二人躲在树后,瞧着不远处的光亮,各自蹙眉。
“先看看睿王妃的尸体再说,若真是吊死的,就没必要去找这女子。”苏幕低语,“咱们倒也省了事!”
话虽然这么说,可苏幕的心里却没底。
若睿王妃真的是她自己寻死,睿王何必这般兴师动众?
唯有心虚,以至如此!
换班的小奴才从跟前经过,苏幕和年修,一手刀过去,直接将人拖到了灌木丛里。
须臾,二人已经穿着睿王府奴才的衣裳,小心谨慎的走出黑暗,走向光亮。
顺利进了灵堂之后,二人便伏跪在火盆前,需待到下半夜,外头守卫松懈,堂内丫鬟打盹,他们便可以行动了。
夜幕沉沉,夜鸟悲鸣。
年修谨慎的留意四周动静,苏幕烧着纸,时不时的将目光落在紧闭的棺木,内里,躺着死因不明的睿王妃!
“爷?”年修低唤。
苏幕点头,二人各自将一枚药丸塞进嘴里,然后将一小段香丢进了火盆里。
纸钱依旧在燃烧,沁人的香味亦在逐渐蔓延,渐渐的……堂内的呼吸声,越来越沉,放眼望去,对面的烧纸钱丫鬟,已趴在了地上,睡得不省人事。
“盯着点。”苏幕起身。
年修压着脚步声,杵在了门后,静静听着外头的动静。
站在棺木前,苏幕扶着棺盖,深吸了一口气,“睿王妃,得罪了!”
音落,开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