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是早有预谋?”周南骇然。
沈东湛没多说什么,与周南一起,将两个孩子从密道里抱了出来。
须臾,外头的锦衣卫便也入了李府。
一番搜查下来,竟是这样的不可思议,府内一切如旧,完好如初,没有半分损伤,瞧着就像是全府的人突然间消失了一样。
上至主母,下至门房。
夜色冗沉,夜鸟悲鸣。
“爷,苏千户怕是还蒙在鼓里。”周南低声开口。
栾胜这么做,连沈东湛都措手不及,何况是苏幕,还以为守株待兔,能抓个现行,没想到竟是功亏一篑,晚了一步。
沈东湛没说话,干脆坐在了李府门前的台阶上。
周南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瞧着李府门前的白灯笼,上面的祭字还这样清晰,没想到一转头,该祭的便不只是李时归一人,而是他全家。
孩子没有抱回行辕,而是被锦衣卫送到了城内的医馆里救治。
沈东湛在李府门前坐了良久,才起身赶去了医馆。
“送来得太晚了,命暂时保住了,可这双腿……”老大夫摇摇头,“老夫无能为力,要不……请诸位带着去别处看看?”
沈东湛没说话。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周南忙问。
外头夜色漆黑,屋内烛光摇曳。
“请恕老夫医术浅薄,实在是爱莫能助。”老大夫还是摇头,“他们年岁要小,膝盖受伤太严重,且……就老夫观察,这并不是因为单纯的跪地,而是被强行撞击地面所致,原就伤重,又加上耽误了太久,双腿早就废了。”
周南将人抱出来的时候,是真的没检查过孩子们的膝盖,没想到……
“时也命也!”周南面色沉沉,“命里注定!”
谁让他们生在李府,是李时归的孙儿呢?!
上无长者相护,不久又得罪责加身,来日如何也未可知,现下还废了一双腿,双双成了废人,如此想来,还不如死了的好。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苏幕这样,逆风而行,能咬着牙活下来的!
待老大夫离开,周南低声问,“爷,这两个孩子该如何处置?”
“新任的煜城守官,会予以处置。”沈东湛虽然同情,也知道稚子无辜的道理,可世间弱肉强食,谁又能抵挡得了生存法则?
见着沈东湛离开,周南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搁在了桌案上,转头叮嘱守在床前的小童,“好好照顾他们。”
小童点点头,目送二人离去。
无星无月,风吹在脸上,有些刺刺的疼,可眼下,明明都已经春末夏初,天气都泛暖,怎么还会那么冷呢?
周南寻思着,爷大概是要愁死了,回去该怎么跟苏幕说呢?
愁啊,是真的愁!
…………
行辕。
“公子!”云峰行礼。
顾西辞拢了拢身上的披肩,“如何?”
云峰摇摇头,垂下了眉眼。
“姜还是老的辣。”顾西辞敛眸,指尖轻抚着手中折扇,“到底还是让他抢先了一步。”
云峰道,“连锦衣卫都措手不及,沈指挥使亦是功亏一篑的扑了个空。咱们的人刚撤回来,说是、说是李府的人都死绝了,只剩下两个孩子,被沈指挥使送到了医馆救治。”
“栾胜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他的世界里没有稚子无辜这四个字。”顾西辞徐徐转身,“福伯的尸体……安置好了吗?”
云峰点头,“您放心就是,福伯的尸体已经被送回去,与他的家人安葬在一起,避开了东厂的耳目,如您所安排的那样,驱了几只野狗在附近,撒了点血,就算东厂的人知道尸体失踪,也不会有所怀疑。”
“好!”顾西辞倒是真的没想到,栾胜一来,就查到了匠人,更没想到会让苏幕亲自去杀了他,这分明就是起了疑心,处处的试探她。
苏幕的处境,不太乐观。
顾西辞仔细的想了想,之前栾胜对苏幕一直报以信任,似乎没这么多疑,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栾胜对于苏幕有了这样深重的怀疑?
“因为沈东湛!”顾西辞无奈的笑了笑。
云峰一怔,“公子,您说什么呢?沈指挥使又做了什么?”
“没什么。”顾西辞摇摇头,“这样也好。”
云峰满脸迷茫,公子这自言自语的,到底在说什么呢?
“人这辈子,总得要有个……值得为之豁出命的人吧?”顾西辞推门而入,将手中折扇轻轻的放在了桌案上,“现在,你放心了吧?”
云峰细细的想了想,隐约明白了自家公子的意思。
“公子,您说这煜城所有的线索都断了,栾胜会不会为了斩尽杀绝,连苏千户都不放过?毕竟,这件事经过了苏千户的手。”云峰有些担心。
顾西辞轻哼,“栾胜这一时半会的,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左膀右臂,苏幕再不济,那也是他一手养大,一手培植起来的最锋利的刀子。刀子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栾胜怎么甘心舍弃?”
“这倒也是!”云峰点点头。
在东厂,论谁人功夫最好,办差最利索,非苏幕莫属。
苏幕……
在所有人眼里,苏幕算是东厂的一个传奇,年轻轻的,就坐上了东厂的二把手,一声苏千户,人人惊惧。
风吹着回廊里的灯笼,肆意摇晃,光影斑驳。
栾胜站在台阶上,面无表情的瞧着墙角的那棵树,风吹着树梢哗啦啦的响着,吵得人耳蜗疼,可若是没有这声响,似乎又太安静了。
“督主?”奈风上前行礼。
栾胜回过神来,“沈东湛发现了?”
“如督主所料,他们扑了个空,现如今已经发现了所有人的尸体,那两个孩子倒是还活着,此刻被送到了医馆里。”奈风如实汇报。
栾胜轻呵,面上满是不屑与嘲讽,“沈东湛想守株待兔,却没有掌握好时机,那就是白费功夫!不过,他能想到这一层,倒也有些本事。”
“到底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若无这点斤两,怕也做不得咱们东厂的对手。”奈风躬身行礼,“督主,您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子不太舒服?”
栾胜垂眸,抬步朝着卧房的方向走去,脑子里翻涌着白日里发生的事情。
李府所有人,都被快速控制住,奴才们都被关在屋子里不许出来,而李府的主母以及妾室、都在院子里站着。
李时归的儿子李重君被绑得严严实实,摁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每个人的脸上,都翻涌着惊恐的神色。
东厂提督,杀人不眨眼,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实,何况李府又是那样的处境,随时面临着朝廷降罪。
栾胜只有三个问题,“被灭门的江府,江无声的夫人到底是哪儿来的?她究竟是什么身份?还有,她到底姓甚名谁?”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手起刀落,一名妾室毙命当场。
李重君是真的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尤其是江府之事,这原就是父亲留下的债,他们这些后生晚辈,哪儿知道这么多?
“咱们,是真的不知道!”李重君涕泪两行,瞧着自己钟爱的妾室,倒伏在血泊中,浑身颤抖得厉害。
栾胜垂眸,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上的扳指。
第二个女人倒地,周围瞬时响起了惊恐的呜咽和哭泣声。
紧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煜城江府,乃是书香名门,江利安是后来才上任的,在此之前李时归与江家老爷最为交好,两家往来密切。”瞒得了谁,也瞒不住东厂的提督啊,栾胜想知道的事,就一定会查出来,“继续杀,直到有人说实话为止!”
手起刀落,底下人毫不犹豫。
眼见着,刀子要落在小孙子脖颈上,李家的老太太终于忍不住了,“不要杀了!我知道,我知道,你问的事情我都知道……我说!”
奈风抬手,蕃子的刀停在了半空,然后收刀归鞘。
栾胜幽幽的瞧着她,满脸沟壑纵横的老婆子。
但见其眼眶猩红,整个人都在颤抖着,见着栾胜在看她,不由的拄着杖,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嗓音里带着惊惧的哭腔,“放了他们,我就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