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东湛低眉,瞧着掌心里的东西,整个人都是懵的,全然没听明白顾震的意思,“顾伯父,您在说什么?”
“有什么话就去问沈丘,他若是肯告诉你,你自然会知道。”顾震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有些话还是让沈丘去说,毕竟自己这一闭眼,谁知道会留下什么烂摊子?
以后,这些活人的事,就交给活着的人吧!
他快死了,再也管不了那些。
“这是……”沈东湛眉心紧蹙。
白玉龙戒?
“白玉龙戒。”顾震音色沉沉,仿佛还带了几分哭腔,“多少人的命,都折在了这上面,连当今圣上,也在找这个东西。”
沈东湛定定的望着顾震,“顾伯父,您可看清楚了,我不是顾东朝也不是顾西辞。”
一般来说,自家的东西应该传给自家的后人。
但顾震病了,沈东湛想着,他是不是病糊涂了,所以认错了人?
“你是沈东湛,锦衣卫都指挥使,齐侯府世子,我没有认错。”顾震说得清楚,可见脑子也是清楚的,并非病糊涂了,“这东西是你的,是你一个人的,谁都不配拥有这个东西。”
沈东湛的心头,狠狠震颤着。
“我知道,若是、若是特意把你请来,皇帝和栾胜一定会怀疑,现如今借着护送辞儿和探病的名义,由皇帝派你来,就不会有任何人会怀疑,这东西回到了你的手里。”顾震把什么都想到了,“收好它,这里面藏着一些秘密,等哪天沈丘觉得时机到了,他就会告诉你的!”
沈东湛握紧手中的白玉龙戒,“可是顾伯父,为什么您不能告诉我?还非要让我去问我爹呢?”
“因为我做不了活人的主,我不行了!”顾震喘着气,别开头咳嗽了好一阵,又将顾西辞还回来的黄布取出,交给了沈东湛,“当初我们在边关,拿到这块黄布,转呈给了先太子,再由先太子转呈先帝手中,后来……后来出了事,这黄布就被分为四块,你爹手里也有一块。”
沈东湛脑子里一片浑浊,不明白他们这些长辈到底想干什么?
“这上面有什么?”沈东湛问。
顾震实在是太累了,说了这么多,已经是极限,身上就跟泡了水似的,被冷汗浸湿,靠在那里气息奄奄的,好似随时都会厥过去。
“顾伯父?”沈东湛收了黄布和白玉龙戒,赶紧去倒了杯水,“喝口水。”
顾震喝了口水,眼神有些涣散,却还是直勾勾的盯着沈东湛,“我……”
“顾伯父?”沈东湛眉心紧蹙。
哪知,顾震忽然眼睛一闭,便没了动静。
“顾伯父?”沈东湛骇然,急忙喊了刘徽和顾西辞进来,“快找太医!”
顾西辞面色发白的站在床前,刘徽急急忙忙的去请太医。
所幸,太医之前诊治过顾芸儿,干脆就留在了顾家,这会正好能赶上。
沈东湛和顾西辞退出了房间,屋子里只留下刘徽与太医,毕竟人多了,对顾震的病情没好处。
“我爹……”顾西辞一开口便红了眼,“会没事吧?”
沈东湛答不上来,转头瞧着他,好半晌才道,“会没事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各自心知肚明。
其实他们都很清楚,顾震熬不过去了,要不然他这样铁铮铮的汉子,又怎么会绕了这么大一圈,只为了把这二人从殷都,平安的召回南都呢?
正因为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所以顾震要做好最后的安排,既不让自己留有遗憾,又要保全他们所有人。
苏幕站在边上,插不上话。
顾震的生死,对她来说其实就是任务,要不是念着顾家的养育之恩,她早就动手了。
半晌过后,太医出来。
顾西辞率先迎了上去,“太医,我爹如何?”
“怎么样?”沈东湛亦追问。
太医摇摇头,“情况暂时稳住了。”
这已经是很婉转的,告家属官方话语。
“我进去看看!”顾西辞抬步就进了门。
待其走后,沈东湛示意太医借一步说话。
二人行至偏僻处,太医才敢说实话,“沈指挥使,下官跟你说实话吧,顾老,将,军确实不太好了,下官医术浅薄,可能……”
如此,沈东湛便明白了。
“还有多久?”沈东湛低声问。
太医压低了声音,慎慎的回答,“大概就这两日了。”
“什么?”沈东湛骇然。
太医点点头,很是肯定的告诉他,“下官已经尽力了。”
“就这两日了……”沈东湛面色发青,倒是真的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可他方才还与我说了很多话,瞧着精神还不错。”
太医叹口气,“沈指挥使可听过,回光返照之事?”
“你是说,他方才是回光返照?”沈东湛有些愣怔。
太医点点头,“下官为顾老,将,军探过脉,只是没敢说出口,其实……顾家该准备后事了!”
也就是说,回天乏术。
顾震,弥留了。
生老病死,原本就是最常见之事。
人,总有一死。
可不知道为什么,想起顾震可能要走了,沈东湛这心里很不是滋味。
尤其是顾震对他说了那么多话,甚至算得上是掏心窝子,把雍王和皇帝心心念念想要的白玉龙戒,都交给了他,还让顾西辞领着顾家军听他调遣。
人心都是肉长的,沈东湛也会难过。
“务必……”话到了嘴边,沈东湛却不知该如何言说。
太医行礼,“沈指挥使不说,下官也明白,您放心吧,下官已经会尽力,能保多久就保多久。”
“多谢!”沈东湛谢礼。
太医缓步离开。
“顾震快不行了。”苏幕没听到他们谈话,却也知道他们的内容,“他大概早就料到了,要不然今儿,你和顾西辞也不会出现在这里。雍王说留就留,说走就走,八成也是顾震算计好的!”
沈东湛叹口气,“你这人,太聪明……不好!”
“我若是蠢笨,估计你现在还是孤家寡人!”苏幕怀中抱剑,“又或者……我早已转世投胎,还是个奶娃娃,你得多等几年。” 沈东湛:“……”
“眼下这样的情况,只能等!”苏幕眼神有些闪烁,别开头,将一个纸条递过去,“就怕宫里的人,等不了!自己看看吧!”
沈东湛当即接过,竟是栾胜的亲笔。
问询的,是顾震的生死。
“等不及了……”沈东湛皱了皱眉。
苏幕点点头,“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南都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只有顾震死了,皇帝的心头大患才能彻底的铲除。顾震活着,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他必须死!”
而且,还得尽快去死。
“他已经活不长了,皇帝还这样着急。”沈东湛转过身,幽然吐出了一口气,“真是够迫不及待啊!”
苏幕敛眸,“我在想,皇帝之所以这么迫不及待,是不是怕自己有生之年,见不到这一幕吗?”
这话虽然大逆不道,有诅咒帝王之意,可苏幕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你是说……”沈东湛领会了她的意思。
栾胜长久伺候在皇帝身边,有时候看得比谁都清楚,而苏幕身为栾胜的心腹,即便栾胜没有说明白,但也能猜到些许。
“从长定侯府开始,我就觉得宫里不对劲。”苏幕眯起危险的眸子,周身凛然,“就连二皇子谋反,我都觉得是一场以杀戮为名的开局。”
沈东湛站在那里,轻轻抚上怀中位置。
这里面,藏着白玉龙戒和那块黄布。
统共四块黄布,一块在他身上,一块在爹那里,那么剩下的呢?
“皇帝老了!”苏幕骤然转身盯着沈东湛,“他在挑选皇位的真正继承者,但是在那之前,他要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清理所有的祸患。”
沈东湛望着她,幽然扯了扯唇角,“齐侯府,也算其中之一。”
“那你猜猜看,待顾家事毕,接下来会轮到谁?”苏幕笑靥凉薄。
沈东湛裹了裹后槽牙,发不出声来。
隔了半晌,沈东湛刚要开口,便听得外头有了动静。
“她怎么起来了?”沈东湛狠狠皱眉,“身上的毒,不还没解吗?居然就下床了?”
苏幕扶额,“太医的医术太好了,不见得是好事。”
“此话何意?”沈东湛不解。
苏幕歪着脑袋看他,原该明亮的眸子,此刻尽是阴测测的,很是瘆人……
沈东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