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辞二话不说就合上了房门,关闭了门窗,转身去取了药箱出来,“出来!”
“公、公子!”云峰捂着伤,血淋淋的从桌子底下滚出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一张脸煞白如纸,“我……”
顾西辞将药箱搁在桌案上,快速搀着云峰去软榻上坐着,“别动,先帮你处理伤口。”
“多谢公子!”云峰靠在软垫上,整个人气息奄奄的。
伤在肩头,一刀劈开,深可见骨,好在云峰命大。
“怎么伤得这般严重?”顾西辞手脚麻利的用剪刀,剪开了云峰的衣裳,瞧着这白肉外翻,血肉模糊的肩头,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回过神来赶紧擦去云峰身上的血迹,为他上药止血。
云峰疼得冷汗直流,“当时我撇开身子,用剑挡了一下,否则怕是半边胳膊都得让他卸下来。这人武功奇高,而且下手阴狠毒辣,所幸是他的兵刃没有淬毒,不然我怕是回不来了。”
“可见着真容了?”顾西辞忙问。
云峰摇摇头,从怀中摸出了一点东西,“那根本不是真容,他戴着皮面,他这一剑下来的时候,我抽出了随身的短刃,在他脸上划了半边,喏……就掉出来这么个东西。”
是半副皮面,上面沾着血。
“从他脸上撕下来的?”顾西辞一怔,倒也没伸手去接,只顾着处理云峰的伤。
云峰吃痛,“是!”
“后来呢?”顾西辞追问。
云峰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后来我伤重,但是他脸上带伤,大概是不想暴露身份,又听得崖上传来了动静,就丢下我跑了,我也这才捡回一条命,找了空档逃回府中。因为伤得太重,我也不敢找大夫,怕惊动了刘副将和苏千户他们。”
“傻不傻?”顾西辞用绷带,一圈又一圈的缠着云峰的伤处,“到底还是性命重要,惊动他们又能如何?云峰……”
云峰疼得龇牙咧嘴,“公子交代的事,云峰岂敢辜负,我不能给公子惹麻烦,何况自个的伤自个清楚,我料定自己能撑到公子回来,所以便没敢出去。”
“若是你死了,我怎么办?”顾西辞叹口气,“你我三人一块长大,所剩下的也就是你我罢了,若是你也出事,我便只剩下孤身一人。”
云峰笑得苍白,“我命大,怎么可能……”
“好了!”顾西辞包扎完毕,从一个瓷瓶里倒出两枚药丸,“别说话了,先吃药稳住伤势,我去给你开方子,回头让刘副将去抓药。”
云峰愣怔,“公子?”
“刘徽不是外人,是爹留下的亲随,我信他。”顾西辞端了杯水,喂他吃药,“也只有他抓的药,我才敢放心给你用。”
说到底,他也是个疑心甚重之人。
吃了药,云峰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顾西辞摁住。
“都伤成这样了,还想去哪?”顾西辞面色沉沉,“躺着歇会,接下来的事情,我来!”
云峰抿唇,“可是,公子……”
“我……”顾西辞眉心微凝,“苏幕都知道了,想必真的有什么事情,她和沈东湛也会帮着我遮掩过去,帮着保住南都和顾家。”
云峰诧异的望着他,“公子您是不是上了苏千户的当?”
“你说呢?”顾西辞颇为无奈的扯了一下唇。
云峰面色惨白的靠在那里,“我就知道,苏千户会猜着,能坐在东厂千户这个位置上,岂是泛泛之辈,何况公子聪慧,想来苏千户也不会蠢笨到哪儿去,毕竟都是一个娘胎出来的嘛!”
“好好休息吧!”顾西辞抬步朝着书桌走去,提笔拟了个方子,云峰的伤势要紧,别的都先放一放。
不过,这笔账……他早晚要问五毒门的人讨回来。
顾西辞出了门,云峰便安心留在房中休息。
乍听的顾西辞要让自己抓药,刘徽心神一震,“公子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
“云峰受了伤。”顾西辞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这是治外伤的两副方子,内服外敷,还望刘副将能快些抓回来,最好能避一避众人,免得这城中还有五毒门的余孽盯着。”
刘徽就说嘛,今儿有点不对劲,如今倒是明白了,往常云峰与顾西辞形影不离,出事的时候倒是没能瞧见,原来是被顾西辞差出去了?!
“伤得重吗?”刘徽忙问。
顾西辞点了一下头,“速去速回。”
“好!”刘徽收了方子,转身就走。
到底是顾震身边的人,为人细致而谨慎,分开几个铺子,派不同的人,抓不同的药,最后汇总到了顾西辞的手里。
“如何?”刘徽问。
顾西辞清点了一番,“分毫不差,多谢!”
“还是卑职去煎药吧,若是问起来也好有个答话,公子身边的人,断然不可轻动。”刘徽到底是跟了顾震多年,深知这顾家断不可再出乱子。
若是众人知晓云峰重伤,免不得人心惶惶,对顾西辞有所猜忌。
这种事,绝然不能发生。
“好!”顾西辞也不推辞,眼下以云峰的身子为上。
云峰伤得太重,伤势不能再拖延,否则怕是性命攸关。
白日里闹了这么一出,到了夜里的时候,城内外自然是戒严。
苏幕和沈东湛暂时没去打扰顾西辞,毕竟顾家还在丧期,顾西辞肯定是忙得脱不开身,就他那小身子板,还不知能不能撑得住呢!
“如何?”见着年修进来,苏幕侧过脸瞧他。
年修转头望着周南,二人面面相觑。
“吧嗒”一声响,沈东湛的棋子落下,“还用得着问吗?看看这二人的神色便可知晓,什么消息都没有。”
周南抿唇,“断壁下头,倒是有些痕迹,只不过……”
“只不过除了血还是血,旁的半点都没有。”年修接过话茬。
苏幕紧了紧指尖的棋子,注意力转回到棋盘上,“早在意料之中。”
五毒门行事素来仔细,至今连老巢在哪儿都没找到,何况是抓住他们的首领,不过……如此一来倒是可以猜测,这人肯定是五毒门的头目之一,否则如何能在顾家军的围追堵截中,还能逃出生天?
“武功不弱。”沈东湛睨了她一眼,“能下到断壁底下,跑得无影无踪,是有些本事的。”
苏幕瞧着棋盘上的棋子,“而且,断壁上有血,底下也有血,说明这人受了伤。”
“嗯!”沈东湛点点头。
周南分析,“断壁上的血,可能是沾了旁人的,因为我们悄摸着下去之后,沿途都没有发现血迹,但是断壁下面的血迹,却是喷溅和递上去的,还有打斗过的痕迹。”
“打斗过的痕迹?”苏幕咬着牙,捋着袖子落了棋子。
只听得“吧嗒”一声响,一子落,满盘输。
苏幕的眉心突突跳,就这么皱着眉头,盯着眼前收子的沈东湛。
沈东湛的动作稍稍一滞,默默的将棋子放了回去,下意识的轻咳了一声,“咳咳,可见不只是咱们想抓住他们,还有人也在对五毒门围追堵截。”
“刘徽那样子,瞧着不像是知情的。”周南道。
年修诧异,“这南都除了顾家,还能有谁?”
“平局!”沈东湛的棋子,快速转落他处。
苏幕:“……”
周南:“……”
年修:“……”
“没意思!”苏幕将手里的棋子,哗啦啦的装回棋盒里,拂袖站起身来,“顾震已经死了,咱们怕是也得早些回去。”
沈东湛点头,“你的毒……”
“还能撑上几日。”苏幕敛眸,“顾震死的时候,我就已经让年修放了鹰隼,估计朝廷很快就会知道死讯。”
沈东湛瞧着明灭不定的烛火,“朝廷期待已久,终究是熬死了顾伯父。”
“最高兴的应该是皇上和栾胜。”苏幕叹气,“也算是一朝功臣,临了还被人惦记着什么时候死,真是可悲。”
沈东湛没吭声,最可悲的是,朝廷的人在等着分他的尸,而边关那些敌军闻之起舞,可以大宴三日,举杯痛饮。
“多留心顾家的动静,若有什么事儿,也好及时帮扶。”沈东湛低声吩咐。
周南点点头,“放心吧,留了弟兄。”
屋子里,忽然就安静下来了,每个人都是心事重重。
五毒门早晚是心腹大患,且这顾家也是风雨飘摇,真是内忧外患一大堆,再加上这雍王、睿王、太子,哪个是省油的灯?
今夜,注定无眠。
翌日一早,顾家没来消息,城外倒是先传来了消息,据说是发现了不少尸体。
沈东湛和苏幕第一时间出了城,但还是晚了一步,顾西辞领着刘徽已经在林子里站着了。
“沈指挥使,苏千户!”刘徽拱手作礼,“在这边,请!”
沈东湛和苏幕点头示意,瞧着林子里满地的血和横七竖八的尸体,委实有些愣怔,再瞧着他们的衣着特征,还有使用的兵刃,以及留在树干上的痕迹,仿佛是……
“是五毒门的人。”顾西辞开口。
苏幕睨了年修一眼,年修会意,转身便去查察。
如此,周南便也跟着去了。
“今儿一早,底下人来报,说是城外发现了两帮人火拼的痕迹,而且死伤惨烈,所以咱们马上就过来了!”刘徽解释,“毕竟昨儿出了这些个事,咱这心里头也不踏实,万一又是五毒门的人,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苏幕环顾四周,“这算是清剿吧?”
“差不多!”刘徽点头,“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咱们的人还在找,看看有没有活口?”
沈东湛穿梭在林中,也在找活口,奈何毫无收获。
对方动手,是直接要这些人的命,压根没想着留活口。
“下手快准狠,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苏幕瞧着尸体上的伤口,“不过,要杀这么多人,对方的人数也不少,会是谁呢?”
沈东湛行至她面前蹲下,“还猜不到吗?也是一位老朋友。”
“老朋友?”苏幕犹豫了一下,忽然就明白了,“武林盟的人?”
沈东湛起身,“我方才大致查看了一遍,尸体全都是五毒门的人,也就是说,咱们得到消息的时候,武林盟已经打扫完毕了。”
“难怪没有发现……”苏幕站起身来,瞧一眼周围,“只是,这武林盟消声觅迹了很久,为什么忽然冒出来,又为什么忽然对付五毒门的人?这里面有事。”
沈东湛怀中抱剑,“我也没想明白。”
“可能……是利益冲突。”顾西辞近前解释。
沈东湛与苏幕,齐刷刷的扭头看他。
见着二人异样的眼神,顾西辞低咳了两声。
“对了,怎么没见着云峰?”苏幕问。
顾西辞笑靥温和,“我让他留在府内,毕竟府里新丧,不能离开人,眼下有刘副将在,我寻思着没什么大碍。何况,你们二位肯定也会闻讯出城,我自也放心,不怕五毒门的人再使坏。”
这解释,似乎是合情合理的。
沈东湛没吭声,苏幕也不说话。
“对了。”顾西辞顿了顿,开口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殷都?”
苏幕意味深长的望着他,“顾大,将,军在世的时候,也没见着像你这么着急。”
顾西辞面色微白,掩唇低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