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是打死都没想到,沈东湛会突然说出这话来,仿佛是以先太子的口吻。
石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铁索声消失了,哭声也消失了,连呼吸声都是微乎其微。
之前,尚且疯疯癫癫的谭文君,竟是在此刻彻底的安静了下来,仿佛得到了这么多年,一直在追追寻寻,想得却始终没得到的那一句话。
宽恕!
沈东湛慢慢的收回手,抬步朝着外头走去。
周南旋即回过神来,赶紧跟上。
石室的门,再次合上。
直到出了门,周南才敢开口。
“爷,您方才这是……”周南抿唇,“是在替先太子吗?”
沈东湛徐徐扬起头,长长吐出一口气,“那是他的心结,只要解开这个心结,他这口气就能咽下去,不会再一直疯疯癫癫的叫嚷着皇位与复仇。”
在谭文君心里,这辈子最大的遗恨,就是没能护住先太子,最后连太子妃和小皇孙都未能保全,内心深处的自责,让他衍生出了癫狂。
比起仇恨,自责更让人疯狂……
“他,活不长久了。”沈东湛闭了闭眼,“有些东西,还是放下的好。”
如此,周南便明白了自家爷的意思。
谭文君毕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说起来亦是为了先太子。
沈东湛虽然对先太子没有印象,可骨子里的血缘关系是改变不了的,饶是你巧舌如簧,也无法让既定的事实,变成故事。
“卑职明白了!”周南低语。
沈东湛深吸一口气,“出去之后,莫提。”
“是!”周南了悟。
地窖外头,管家仍在等候。
“沈指挥使!”见着人出来了,管家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沈东湛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
见状,管家蹙眉望着周南。
“没什么,就是又开始疯疯癫癫了!”周南满脸无奈。
管家笑了笑,“不疯了才奇怪呢!不过,他如今疯癫归疯癫,不似早前这般咬牙切齿,一门心思要杀人了,至少能稍微冷静下来。李大夫之前留的方子,咱一直让人熬药给喝着呢!虽然保不住这条命,但至少能少点痛苦!”
再怎么说,也是先太子的人。
那些故人啊,越来越少……
终将,一个不剩。
“苏幕不在府中,这里的一切,幸赖你打点。”沈东湛拱手。
管家回礼,“沈指挥使客气了,奴才这把老骨头,能过上这么多年的安稳日子,多亏了千户大人,比起东厂那些……罢了,横竖奴才这条命是千户大人的,替她守着苏府乃是职责所在!”
“我还有事,告辞!”沈东湛抬步就走。
管家忽然叫了一声,“沈指挥使?”
“嗯?”沈东湛转身,“还有事?”
管家毕恭毕敬的行礼,“爷可安好?”
“万事无忧。”沈东湛唯有四个字。
管家如释重负的笑了,再次大礼叩谢,“得沈指挥使这句话,老奴便没什么不放心的,不送!”
音落,人去无踪。
“万事无忧,平安顺遂!真好!”
回到马车,沈东湛的面色愈发苍白,可见血气翻涌得厉害。
“爷?”周南骇然,“怎么样?”
沈东湛额头渗着薄汗,“苏幕留下的那药,是不是在你那里?”
“药?哦,在!”周南慌忙从怀中掏出瓷瓶,“是这个吧?”
沈东湛咬着牙,吃力的靠在了车壁处,极力隐忍着彻骨的疼痛,很难想象,当初苏幕是怎么一声不吭的忍下来的?!
东厂的毒,果真是厉害……
“爷?”周南赶紧将药塞进了沈东湛的嘴里。
待咽下,沈东湛依旧没能缓过劲来,浑身僵硬如铁,额角青筋微起,足见这疼痛之烈。
“爷?”周南急了,满面忧虑的盯着自家爷,“好点没有?”
沈东湛扬起头,脖颈出的青筋依旧清晰明显,他咬着牙,就凭他曾用这般阴狠毒辣的方式控制苏幕,沈东湛就恨不能……将栾胜当场剁碎!
身子疼,心更疼。
不曾相逢昔年时,未能替尔承其事。
以身相受痛入骨,滴滴血色皆如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