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李庆安在李林甫的府中沐浴更衣,在一名侍女的引导下,来到了李林甫那座修在孤岛上的城堡书房。
下人已经收拾了一桌酒菜,李林甫的两名侍妾在左右伺候。
“来!随便坐,到我这里就像回了自己家一样。”
李林甫已经换了一身宽松禅衣,带一顶平顶巾,显得十分随意,他笑呵呵地拉坐李庆安坐下,又对侍妾道:“还不给李将军斟酒?”
李林甫的侍妾美貌异常,她伸出芊芊玉手,给李庆安倒了一杯酒,娇笑道:“李将军请!”
李庆安欠身笑道:“多谢。”
李林甫瞥了他一眼,指着侍妾道:“她叫多奴,就送给李将军了,如何?”
侍妾满脸晕红,身子都软了,李庆安饮了一口酒笑道:“美酒如诗,美人如玉,当留风流文人来品尝,我这种风雨征战之人,哪有福气享受,相国美意,李庆安心领了。”
李林甫大笑,手一挥道:“你们下去吧!”
两个女子站起身慢慢退下去了,那个叫多奴的女子眼巴巴地看着李庆安,李庆安举杯向她一笑,歉然地摇了摇头。
李林甫注视着他半晌,微微叹了口气道:“果然是做大事的人,不为美色所动,那杨国忠就因贪图美色,受了南诏王两个美女,结果造成了今天南诏的恶果,贪色误国啊!”
李庆安一怔,连忙道:“这件事圣上知道吗?”
“知道又怎么样,你也看到了,南诏大败,最后却是拿鲜于仲通来开刀,有什么可说的。”
说到这,李林甫又举起酒杯对李庆安笑道:“舞衣在北庭近况如何了?”
“我半个月前接到家信,大家一切都好,舞衣她们想回长安,我已让她们不必东来,我说我或许很快就会回去。”
“哦!难道七郎知道会有今天的结果?”
李庆安眯起眼笑了起来,道:“相国说呢?”
李林甫呵呵干笑了两声,便将话题岔开了,“前太子被废已经半年,东宫至今空虚,不知七郎以为最后花谁家?”
李庆安喝了一杯酒,沉吟片刻道:“不知相国注意到没有,圣上手背上已经有了老人斑。”
“我也是今天才刚刚注意到,圣上的身体不如从前了。”
李林甫感慨一声,目光却注视着李庆安的表情,他见李庆安半天没有说话,又问道:“七郎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认为东宫花落谁家?”
李庆安凝视着酒杯,淡淡道:“诡异博局,暗流激荡,谁都有可能,相国又何必太在意究竟是谁为太子呢?”
这一次李林甫却摇了摇头,固执地说道:“太子为国之根本,我焉能不关心,眼看圣上已到垂暮之年,东宫问题便更加紧迫,七郎,我是诚心问你,我很想听听你的意见,假如你是我儿子,你会劝我关注哪一位亲王?”
“相国应该问一个中间人,才能得到公允的建议,我是从前的太子党骨干,我当然会劝相国关注前太子。”
“李亨?”
李林甫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他注视着李庆安,道:“为什么会是他?”
李庆安笑了笑,“或许这就叫冤家宜解不宜结吧!”
........
李庆安正式升为安西节度使的消息只半天便传遍了长安,长安民众人人欢欣鼓舞,人们对李隆基因用杨国忠的不满,变成了他启用李庆安的赞赏,入夜,家家户户都在谈论此事,心中充满了对李庆安的期待,希望他能再建功勋,为大唐夺回碎叶.
独孤家也不例外,李庆安高升的消息使独孤家仿佛过节一般,全府上下喜气洋洋,所有的家人见到明月,都要笑着说一声,“恭喜姑娘了。”
明珠更是欣喜若狂,她拿出自己攒的一点私房钱,逢人便打赏,丫鬟们知道三姑娘心血来潮时出手大方,纷纷跑来要赏钱,片刻功夫,便将独孤明珠的几十贯钱要得一干二净。
钱没了,她又心疼起来,跑来找明月索要补偿。
“姐,这钱可是为你花掉的,我知道你不好意思,所以我替你打赏,但这人情世故你总该懂吧!这钱还得你来出,这样才是你的喜事,姐,你说是不是?”
明珠手伸了出来,厚着脸皮道:“其实也不多,一共五十贯,你还给我吧!”
明月在她手心上拍了一下,笑道:“那是你自己心血来潮花掉的,关我什么事,我可没钱给你。”
“哎呀呀!你怎么这样小气,你夫婿财大气粗,他的那些金啊银啊将来不都是你的吗?五十贯,不过是你的一根毫毛罢了,姐,就当是拔根毛给我吧!”
明珠撒娇地抱着姐姐的胳膊央求道:“好不好嘛!三品郡夫人姐姐。”
明月笑着捻下一根秀发,往她手心上一塞,“好吧!姐姐就给你了。”
“小气鬼!”明珠气得一跺脚,撅嘴道:“你不给,我去找李大哥要去。”
这时,一名丫鬟在门口道:“长姑娘,贵客堂有人找你,夫人不在,管家请你过去。”
“好了,我去看看,回头再和你算帐,说不定我会负担你的一半钱。”
明月下了绣楼,快步向贵客堂走去。
独孤浩然最初被贬为浔阳县令,但不久李隆基便念他是皇亲的份上,改任他为湖州太守,独孤浩然便上任去了,家里便由夫人裴氏全权打理,不过今天裴夫人正好有事出去,不在府上。
此时在贵客堂中,坐着一名重要的客人,棣王妃,棣王妃闺名叫韦绮玉,是太师韦滔之女,她的妹妹便是嫁给了裴夫人的弟弟,前大理寺少卿裴旻,和裴夫人算是有一种转弯抹角的亲戚关系。
不过今天她来,并不是找裴夫人,而是找明月,她受丈夫棣王之托,来和明月套上交情。
这时,明月快步从大厅外走进,棣王妃站起身笑道:“明月,还记得我吗?“
“啊!是王妃。”
明月连忙上前盈盈施一礼,“明月参见王妃。”
棣王妃摆了摆手笑道:“不要叫我王妃,还是从前一样,叫我韦姨。”
“是!韦姨。”
棣王妃上下打量明月一眼,笑道:“不错!不错!果然是国色,难怪李庆安为你剑劈酒案,若我是男人,我会为你痴狂。”
明月俏脸微红,问道:“管家说,韦姨是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只是来看看你,大家都是亲戚,平时来往少了,导致都有点生疏了,你小时候,我可是经常带你一起玩耍,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哎!我都老了。”
明月不知棣王妃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她笑而不言,这时,她忽然见妹妹在门口向自己招手,很焦急的样子,她连忙歉然对棣王妃道:“韦姨,你请稍坐,我马上就回来。”
她快步走出客堂,明珠一步跳上来,拉住她胳膊道:“姐,你快跟我走。”
“哎!我在陪棣王妃说话呢,出了什么事?”
“姐姐啊!现在再大的事情也得放下。”
明珠凑在她耳朵边道:“李大哥来了,在小客堂等你呢!”
明月的心怦怦跳了起来,她为难地回头看了一眼屋内喝茶的棣王妃,便道:“你先去陪他说说话,让他等一等,我马上就来。”
“那好吧!你快点来。”
明珠跑了,明月平息了一下激动的心情,便回到客堂,笑道:“让韦姨久等了。”
棣王妃瞥了她一眼,笑问道:“明月,你有事吗?”
“没什么事,妹妹的一个朋友来了,让我过去说说话,没事。”
明月勉强笑了笑,心中却暗暗焦急。
“哦!是这样。”
棣王妃喝了一口茶,又关心地问道:“明月,不知你的婚期定下来没有?”
......
小客房内,明珠正在给李庆安诉苦,“李大哥,你做了安西节度使,所有的家人都跑来向姐姐道喜,你知道,姐姐脸皮有点薄,没办法,只要我来替她挡驾,你知道吗?我所有的积蓄都赏给下人了,本以为姐姐会还给我,不料她也穷得要命,哎!李大哥,你说这该怎么办呢?”
“你这个精灵古怪的小丫头,想要我出钱就明着说,还问我怎么办?”
李庆安笑着说了她一句,又问道:“说吧!你用了多少钱?”
明珠眼珠一转,连忙笑嘻嘻道:“不多!不多!一共替姐姐用掉了二百贯。”
“呵呵!两百贯钱,一千两百斤,真不知道你是放在哪里的?”
李庆安笑着从怀中摸出一颗桂圆大的金刚石,这是碎叶突骑施可汗尔微特勒送给他的,他递给明珠道:“这颗金刚石至少价值三千贯,就作为上次你万里迢迢跑到北庭报信的奖励。”
明珠欢喜得跳了起来,她一把接过金刚石,璀璨的光芒将她眼睛都照花了。
“大哥,这真的给我吗?”
明珠虽然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但独孤家家教很严,这么昂贵宝石,她还是第一次得到,她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明珠,你在问李大哥要钱么?”
门口忽然传来了明月的声音,明珠吓了一跳,连忙将金刚石藏进袖子里,娇嗔道:“姐,看你说的,李大哥是我朋友,我恭喜他还不行吗?”
明月走了进来,她心中很紧张,向李庆安施一礼笑道:“李大哥,我先祝贺你升为安西节度使。”
“没什么!“
李庆安摆摆手,苦笑一声道:”其实一个苦差事,圣上让我对付大食。”
这时,明珠笑道:“你们聊,我不打扰你们了。”
她捏着金刚石,一溜烟地跑了。
房间里只剩下李庆安和明月两人,两人有些尴尬,明月坐下来笑道:“刚才是棣王妃来了,指明要见我,我只能陪她说了一会儿话。”
‘棣王李琰?’李庆安愣了一下,问道:“她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聊了聊家常,她希望我经常去她那里坐一坐,明天她府中要举办一个酒会,她邀请我去。”
“你们的关系很好吗?”
“没有,她是我舅娘的姐姐,很多年没来往了,今天她忽然来找我。”
说到这,明月低声道:“李大哥,你放心吧!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我已经婉拒了,我不会做让你为难的事情。”
李庆安迟疑一下,问道:“你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明月点了点头,“她不停地提到你,我便猜到了。”
李庆安笑了笑,犹豫了片刻他有又道:“明月,今天圣上正式承认我们的关系了,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明月脸色飞过一抹霞红,她低下头,羞涩地点了点头。
“你其实就是我留在长安的人质了,这是朝廷惯例,正妻不允许随行,只好委屈你了。”
说到这,李庆安取出一块象牙玉牌,交给明月道:“这是我收复碎叶的赏赐,银一万两,绢五千匹,都存在京城王宝记柜坊,里面还有五千两银子是以前留下的,还有太子赏我的高陵县的一座庄园,都凭这块象牙牌提取,这些钱物我都交给你,以后一些京城的礼尚往来,给我的请柬可能就会送到你这里,你就替我打点一下,知道吗?”
明月默默接过玉牌,又低声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知道。”
李庆安心中十分内疚,按理,他应该和明月成亲后再走,可是河中的局势瞬息万变,他必须要立刻赶回北庭,只好又委屈明月了。
明月眼中闪过一丝悲伤,但她立刻又掩饰住了,强作笑颜道:“我也希望你能早日收复碎叶,那样我也会为你感到荣光。”
李庆安点点头,站起身道:“那我就告辞了,今天我就是来向你告别,明天我要办理各种手续,非常忙碌,没有时间,后天一早我就走了。”
明月也站起身,柔声道:“那我送送你。”
两人肩并着肩慢慢走向大门,路上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心中有万语千言,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一直走到大门外,夜色中,李庆安的马就在二十步外了,李庆安停住了脚步,低下头对她道:“那我先走了!”
“你要一路当心。”
李庆安转身便走,望着李庆安的背影,忽然间一阵难以忍受的悲伤通过了明月的全身,有一种东西出其不意地袭击她的心窝,让她疼痛万分,仿佛觉得身上有一块东西被扯掉一般,她在死去,就在这阵疼痛消失以后,泪水就像闸门挡不住的洪水那样,从她美丽的眼睛里奔涌而出,她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悲伤,快步跑了几步,失声喊了出来,“李郎!”
李庆安蓦地转过身,他见明月已经泣不成声,便轻轻揽住了她削瘦的肩膀,明月忽然扑进他怀着,失声痛哭起来。
几个站在门口的家丁连忙进了府门,将最后离别的时光留给他们,李庆安温柔地捧起明月的脸,望着这张美若牡丹的俏脸,他终于鼓足勇气,低头在她唇上一吻,明月浑身一颤,她想推开李庆安,却被他火热的目光融化了,她美丽的眼睛慢慢闭上了。
李庆安紧紧将她搂在怀中,将离别的伤感、将恋人的热吻重重地留在了她的唇齿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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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怛罗斯第二百二十三章重回北庭
天宝九年十二月初,在一片白茫茫的大雪中,李庆安又回到了阔别将近一年的北庭,当他纵马穿过星星峡,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便出现在他面前。
他的三百亲卫顿时欢呼起来,众人纷纷跳下马,在白雪覆盖的原野中奔跑。
“我们又回来了!”
李庆安也纵声大笑起来,他随手从树枝上抓过一把雪,捏成雪球,远远地向松树上的一只雪鸦砸去,一群雪鸦扑腾腾的飞上了天空。
这时崔乾佑笑道:“这次使君将安西节度使府定在北庭,恐怕会出很多人的意料吧!”
“这有什么出人意料的,我的第一任务就是收复碎叶,去年我修建了五座城堡就是收复碎叶的最大依凭,若不把重心放在北庭,我怎么利用这五座城堡。”
说到这,李庆安仰头长长吐了一口白气,豪气万丈道:“其实北庭也只是过渡,将来安西节度使府是要放在碎叶,那里才是我施展拳脚的天地。”
崔乾佑被李庆安的豪气感染,也感慨万分道:“我也希望能在西域建功立业,能名垂青史,这才是男儿大丈夫的事业。”
“会的!”李庆安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乾佑,将来我会让你独挡一面,一定改变你的历史。”
“改变我的历史?”
崔乾佑半天没有明白这句话意思,他连忙高声问道:“使君,为什么叫改变我的历史?”
李庆安已经走远了,远远听他大笑声传来,“也就是说,将来连哥舒翰也会是你的手下败将!”
崔乾佑喃喃念了两遍,他忽然眼前一亮,对李庆安的意思有点似懂非懂,连忙追了上去,“使君,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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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又走了两天,众人终于来到了伊州,这天上午,离柔远县还有三十里,前方是一条河流,叫柳谷水,河水已经结冰,远远的,只见在河对岸扎着近百顶帐篷,有营栅包围,形成一个小小的营盘,这时,几名骑兵疾驶而来,奔至李庆安面前一拱手道:“李将军,我家大帅就在前方营帐内,要和李将军办理交接手续。”
“好!我这就去。”
李庆安一催战马,向前方的营帐奔去。
营帐内,高仙芝身着铠甲,正坐在案前挥笔写着他的述职报告,即将要离开他征战了几十年的安西,他心中不免有些惆怅,但他又是幸运的,他兵败吐火罗,丢失碎叶,最后朝廷并没有处罚他,而是将他调至剑南收拾残局。
高仙芝在惆怅败离安西的同时,又对未来的挑战充满了期待,他要用剑南的大胜来洗刷自己在吐火罗的耻辱。
“你们都走开!我不要你们在我营帐周围。”
这时,远远传来了女儿高雾愤怒的喊声,高仙芝眉头一皱,为了把女儿带走,他费尽了口舌,都无济于事,最后不得不用最原始的办法,将她锁在一辆密闭的马车之中。
眼看李庆安就要来了,她现在闹事,这怎么行,高仙芝放下笔,走出大帐,来到了隔壁女儿的营帐前,只见高雾手握横刀,正愤怒向阻拦她出帐的十几名亲兵叫喊。
“你们再不走开,我就要动手了。”
亲兵们手执大盾,在她身旁围了一个半圆,无论她怎么叫喊,都不放她离开。
“你在干什么!”高仙芝厉声喝道。
亲兵们见主帅过来,都纷纷闪开了,高雾一跺脚,转身回了营帐。
高仙芝叹息一声,挑开帐帘走进了女儿的营帐,高雾此时正趴在桌上低低地饮泣着。
“怎么!我的雾娘居然还哭鼻子?”高仙芝走到女儿身边笑道。
高雾擦去眼泪,仰起头哽咽道:“爹爹,我不想离开安西。”
“为什么?”
“我舍不得这里的草原,舍不得这里的雪山大漠,我喜欢自由自在地在草原上奔驰,可是剑南那边全是山,我不喜欢。”
“我没说要你去剑南,你可以留在长安,和你娘在一起。”
高仙芝笑着轻拍了一下女儿的头,“别任性了,跟爹爹一起回去。”
“我不!我不想回去,就算被你逼回长安,我也会回来。”高雾倔强地道。
“你!”
高仙芝心中怒火升起,他克制住恼怒,道:“我看你是想来找他吧!”
高雾紧紧咬着唇,一言不发,高仙芝从女儿倔强地眼神中忽然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那时,他父亲坚决不准他去安西从军,打断了多少棍子,甚至将他关在房中,但他却从屋顶破瓦翻出,逃离了家,来到安西,一晃几十年过去,女儿又重复他年轻时的一幕。
高仙芝的心软了下来,柔声对她道:“雾娘,爹爹不是不喜欢李庆安,其实爹爹非常欣赏他,年轻有为,军功卓著,他是爹爹带出来的,是爹爹最大的骄傲。”
高雾垂下了头,低声道:“那爹爹为什么不准我?”
高仙芝叹了口气,道:“那是因为李庆安已经定婚,他正妻是独孤家长女,我怎么能让我的女儿做别人的次妻,看别的女人眼色过日子。”
“可是爹爹,我不在乎。”
高雾站起身,央求父亲道:“真的,我一点都不在乎什么名份。”
“你不在乎我在乎!”
高仙芝怒道:“我高仙芝也是堂堂的一方诸侯,你是我唯一的女儿,他娶你为次妻,就是对我的羞辱,我绝不允许!”
“爹爹!”
高雾跪了下来,含泪道:“我等了他这么多年,爹爹,求你答应我这一次吧!”
“不行!”
高仙芝斩钉截铁,丝毫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你只有一个选择,要么跟父亲走,要么就跟他走,你若跟他走,我高仙芝从此就没有你这个不孝的女儿。”
他一转身,怒气冲冲地走了,高雾绝望地望着父亲的背影,放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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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仙芝刚回到大帐,一名军士来报,李庆安已经到了,在营外等候,高仙芝回头看了一眼女儿的营帐,令道:“收拾一下东西,在文书帐办理交接。”
李庆安在营帐前等了片刻,高仙芝笑着迎了出来,“七郎,恭喜你官复原职,更上一层。”
李庆安拱手笑道:“我也祝愿大帅能扫平南诏,威震南疆!”
“呵呵!彼此彼此,请随我来。”
高仙芝亲热地挽着李庆安的手快步向营内走去,没有去高仙芝的大帐,而是来到了相距几十步的文书帐,这里是高仙芝幕僚处理文书之处,帐内已经简单收拾了一下,符节、印章、令箭以及相关的文书都整齐地摆在桌案上。
两人在厚厚的军毯上坐下,亲兵送来了热茶,高仙芝叹了口气道:“这次吐火罗之败是我轻敌所致,我一直认为大食内战,不可能出兵,没想到他们还是出兵了,唉!”
李庆安喝了口热茶,问道:“不知大帅以为大食军的战力如何?”
“这怎么说呢?”
高仙芝沉吟片刻道:“如果从装备上说,他们不如唐军,他们很多是具甲,显得很笨拙,弓箭也远不如唐军犀利,但他们也有可取之处,他们主帅的谋略很高,非常善于攻敌之短,这次我就是被他们偷袭疏勒和碎叶打乱了节奏。”
高仙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道:“其次就是他们的韧劲,他们作战勇猛,而且不像游牧民族那样一败即溃,他们不肯轻易认输,一名士兵你若不把他杀死,他就绝不会认输,这一点和吐蕃军颇像,七郎,和他们作战,你千万不可轻敌。”
李庆安点了点头,他沉吟一下便问道:“不知大帅是否得到了他们的一些武器装备?我很想研究一下。”
“有!都在封常清那里,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唐军的战俘,大约有一千人左右,被大食军俘虏了,没有把他们换回来我便走了,这是我最大的遗憾。”
说到这,高仙芝将印章、令箭以及厚厚一本安西地图交给了李庆安,笑道:“本来应该举行了一个交接仪式,不过你曾是我的部将,你就照顾一下我的面子吧!”
“大帅多虑了,我也是怕繁礼之人,这样简单点最好。”
李庆安接过了代表安西权力的印章和令箭,符节则不是交给他,他临走时李隆基已经授节给他,高仙芝的符节是要缴还李隆基,重领新的符节,自此,安西的大权正式移交给了李庆安。
高仙芝眼中有些伤感,他的安西,他的梦想就这么如水般的流逝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他已老了,大唐的西域梦想就要交给年轻一代去实现,高仙芝慢慢站起身,最后向他曾经的节度使大印缓缓行了一礼。
在茫茫的白雪世界中,高仙芝一行人渐渐远去,走向遥远的东方,慢慢地变成了一群小小的黑点,李庆安立马在一座小丘望着他们远去,他猛地回头,向辽阔无垠安西大地望去,一股热血在他心中沸腾起来,从现在开始,这片富饶而美丽的土地就属于他了。
他纵马向苍茫的天地间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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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路撒冷,这是倭马亚王朝的最后一座孤城,已经坚守了整整一年,阿拔斯王朝和倭马亚王朝的最后激战在烈火和浓烟中到达了**,这也是什叶派和逊尼派穆斯林争夺圣城的最后一战。
巨石在空中翻腾,呼啸着砸向密集的人群,巨大的火球闪动着赤亮的火焰向城中飞去,城墙内外攻城槌、云梯、投石机等残骸铺满大地,许多还在冒着滚滚浓烟,中间是不计其数的烧焦的尸体,被斩断的人头,在城西的一片湖波中,阿拉伯人特有的毒焰在水面上熊熊燃烧,仿佛人间地狱重现大地。
阿拔斯王朝的帝王艾布.阿拔斯目光冷淡地望着这座最后负隅顽抗的城池,他轻轻一挥手,下达了最后的攻击命令。
随着一阵低沉的号角声吹响,阿拔斯的大营中缓缓驶出一座庞然大物,通体黑色,长二十丈,高八丈,这是一架庞大无比的攻城槌,在大马士革攻防战中,就是它撞塌了厚重的城墙,撞塌了倭马亚王朝的基石,今天,它再一次披挂上阵,将由它来终结最后的战争。
庞大的攻城槌需要五百匹骆驼拉拽,由一千人驱动它撞击城墙,它的巨大槌体是一株两千年的橄榄树,数百丈长的比手臂还粗的铁链是在库法打造,所有的架体都是千年巨木,由一千名工匠耗时一年打制而成,耗费了三十万迪拉姆银币。
这座攻城槌被阿拔斯军称为‘魔鬼之王’,它的出现便代表战争的终结,攻城槌缓缓前进,它每走一步都惊天动地,渐渐地,城上的反抗停止了,无数倭马亚士兵跪了下来,惊恐万状地望着这种比城墙还要高大的怪兽。
倭马亚主帅阿布.拉赫曼知道大势已去,他用剑撬下了倭马亚哈里发王冠上的宝石,塞给了儿子阿卜杜.拉赫曼,大声道:“你快走,顺着密道逃出耶路撒冷,逃到西班牙去,重新建立我们倭马亚王朝。”
年轻的拉赫曼坚定地摇头,拔出长剑道:“我要和耶路撒冷共存亡!”
阿布.拉赫曼大怒,他一拳将儿子打翻在地,怒吼道:“你是倭马亚王朝最后的王族,你死了,倭马亚王朝就此绝灭,你快走!”
“轰隆!”一声闷响,耶路撒冷天崩地裂般地晃动了,阿布.拉赫曼眼睛都急红了,“你还不走吗?”
拉赫曼眼中迸射出一种在生死之间抉择的悲痛,他一转身,向城中飞奔而去,阿布.拉赫曼望着儿子远去,他拾起失去了光彩的王冠,慢慢戴在头上,一挥宝剑,厉声大吼道:“誓以耶路撒冷共存亡!”
“轰隆!”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闷响,城墙轰然倒坍,十万阿拔斯大军蜂拥杀进了耶路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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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拔斯从正门走了耶路撒冷,在正门前,阿拔斯军主帅将倭马亚哈里发的王冠献给了阿拔斯,王冠是用纯金打制,上面镶满了数百颗璀璨的宝石,但王冠正中最大的一颗红色圣石已经不见了,王冠仿佛失去了生命。
阿拔斯打量了王冠半晌,冷冷地对兄弟贾法尔道:“波斯拜火教的圣石光明之眼可以弥补王冠的生命,我需要它。”
“伟大的哈里发,我这就去为你寻找光明之眼。”
贾法尔躬身要离去,阿拔斯忽然道:“还有你和沙里克签署的协议,可以取消了,平定东方即将发生的叛乱,就由阿布.穆斯林全权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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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怛罗斯第二百二十四章说服大将
“什叶派只承认哈希姆家族的阿里及其后裔为合法继承人,因此在反对逊尼派支持的倭马亚王朝的起义中,什叶派、呼罗珊人、阿拔斯人达成了协议,推翻倭马亚王后,将由阿里的后人沙里克继承哈里发之位,建立政教合一的新王朝,但艾布.阿拔斯在呼罗珊人的支持下,夺取了哈里发之位,这就是他们矛盾的根源,阿拔斯背信弃义,什叶派爆发起义......”
龟兹的安西节度使旧府内,李庆安在听取隐龙会丞李回春对大食内乱的介绍,李庆安回到安西已经一个半月了,三天前,他刚刚从北庭来到了龟兹,这些有一些棘手之事需要他处理,不料却碰到了迁来此处的李回春。
由于李庆安的提醒,在碎叶失陷之前,隐龙会便分批迁回了安西和北庭,分散在疏勒、拔焕城、龟兹、高昌和庭州等五个地方,李庆安的回归无疑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振奋,这将是隐龙会一个划时代的开始。
李庆安专注地聆听着李回春的讲述,他问道:“那什叶派的力量有多大?”
“势力相当强大,遍布大食各地,不过主要集中在呼罗珊北部和河中一带,沙里克的老巢便在安国都城布哈拉,河中一带的新教众基本上都是信奉什叶教派,如果什叶派要爆发起义,必定是发生在河中地区。”
李庆安点了点头,李回春告诉他的消息还远远不足以作为军事行动的信息,他笑了笑,又换了个话题问道:“隐龙会其他人可好?”
“大家都很好,多亏公子及时告诉我们撤退的消息,否则留在碎叶,必被都摩支屠杀,这都摩支在碎叶大肆征兵,十四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突骑施人全部要从军,听说他已有兵力三万余人,他又得到大食的支持,将是收复碎叶的一块拦路石。”
李庆安哼了一声道:“都摩支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民心不附,他不可能成为苏禄第二,我关注的只有大食军。”
说完,他站起身道:“我还有别的事情,就不和你多说了,你继续替我关注碎叶的情况,随时向我报告。”
“属下一定会随时关注碎叶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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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李庆安来龟兹,很重要一个原因是来劝说封常清,高仙芝被调去剑南时带走了一大批心腹骨干,这倒不是怕李庆安清洗,高仙芝去的剑南是杨国忠的地盘,他如果手下无人,他将很难指挥军队,高仙芝带手下离去,在某种程度上省了李庆安的很多麻烦,他上任后,迅速将北庭旧部填充安西空缺,比如,他淡化龟兹和焉耆的军事功能,将安西唐军向疏勒、拔焕城和于阗三地集中,任命稳重谨慎的荔非守瑜为疏勒兵马使,荔非元礼为拔焕兵马使,愿疏勒兵马使赵崇玼调为于阗兵马使,将李嗣业调往北庭,继续任安西副都护,统帅安西陌刀军。
但安西的另一个大将封常清却没有与高仙芝同去剑南,他是安西副都护,依然留在安西,自李庆安上任后,他称病在家。
封常清是中唐名将,历史上高仙芝因怛罗斯之战失败被调离安西后,封常清接任了安西节度使一职,但现在历史已经被李庆安这个外来者打乱了,封常清便失去了成为封疆大吏的机会。
封常清和程千里不同,他不涉及朝廷的派系斗争,他之所以称病不出,很大程度上是担心李庆安报复,在李庆安京城被抓后,封常清主政北庭军事,他曾清洗贬黜了一大批李庆安的心腹,如今李庆安重回安西,又焉能放过他。
封常清的家在龟兹城北,离原安西节度使府不是很远,是一座中等宅院,封常清身材矮小,相貌丑陋,斜眼、跛脚,在极重相貌的大唐,这样的人是没有做官的资格,但封常清凭借他卓越的才能,成为中唐名将之一。
封常清本为蒲州猗氏人,因外祖父获罪被流放到安西充军,他也来到了安西,封常清少年时便外祖父生活在一起,外祖父曾任碎叶南门的守军,好读诗书,常在城门楼上教他读书,在外祖父的指导下,封常清饱读诗书,素有大志,外祖父死后,封常清无所依靠,从此过着清贫的生活。
直到三十岁以后,他一次次向高仙芝自荐,终获重用,封常清为人严厉正大,在安西军中威望颇高,当年李庆安为高仙芝手下斥候校尉时,和他的关系很好。
李庆安来到封常清家门前,恰好遇见封常清的娘子出门,他上前笑着施礼道:“大嫂,还记得我吗?”
封娘子只觉李庆安很是面熟,她又仔细看了看,忽然想起来了,惊喜道:“你是李七郎!”
“正是,不知封大哥是否在家。”
“在!在!”
封娘子热情地将李庆安请进门,她尚不知李庆安已经取代了高仙芝,更不知自己丈夫就是因为李庆安的缘故闭门在家。
“七郎,好几年没见你了,听说你在北庭当了大官,真是恭喜你了。”
“多谢大嫂!封大哥身体好吗?”
“他身体很好,可就是不肯出门,哎!好好的副都护他居然要辞掉,七郎,你好好劝一劝,让他别做傻事。”
“大嫂放心,我就是来劝封大哥的。”
他们走进东院,隐隐听见封常清琅琅的读书声。
“常清,七郎来看你了。”
读书声继续了几句,却忽地嘎然而止,东院里变得静悄悄的,半晌,封常清沉着脸走了出来,勉强向李庆安施礼道:“参见节度使大将军!”
封娘子愣住了,她看了看李庆安,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封常清向她挥挥手,“你去忙吧!与你无关。”
封娘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李使君,请进吧!”
李庆安笑了笑,跟封常清走进了屋内,房间是封常清的书房,非常简洁,四周木架上放满了各种书籍,除此之外,只有一桌一椅。
封常清从隔壁房间搬了一把椅子过来,又拿来几个茶杯,给李庆安倒了杯茶,道:“使君,请喝茶!”
李庆安喝了一口茶,笑道:“封将军怎么称病不出?”
封常清低头不语,半晌从书桌上取过一信,递给李庆安道:“这封信本来是准备今天送给你,正好你来,就直接给你了。”
李庆安一眼瞥见信皮上有‘辞职书’三个字,李庆安接过信,看也不看便刷地撕掉了,封常清一惊,“使君,你这是....”
“封将军,做大事者焉能像妇人般小肚鸡肠,你在北庭清洗我的旧部不假,但你以为我就会记仇于你,那你就太小看我李庆安了,大丈夫做事,当着眼于天下,焉能因这点鸡毛蒜皮之事耿耿于怀,封将军,我来是请你去北庭任职,眼看收复碎叶在即,正是为国效力的时候,你怎能因个人恩怨便置国事于脑后!”
李庆安的声音渐渐变得严厉起来,封常清满脸滚烫,低下头一言不发,他之所以担忧李庆安,是看到了程千里和赵廷玉的下场,深恐自己成为李庆安的刀下之鬼,李庆安今天特地来龟兹请他,既让他有点感动,但心中的疑虑还是没有完全去掉。
他沉吟了片刻,便道:“不知李将军准备怎样对付大食?”
李庆安见他问到了军事,心中便有了底,微微一笑道:“我的手法可能和高帅有些不同,我会软硬兼施,拉拢一派,打击一派。”
封常清点点头,阴沉的脸上终于绽露出了一丝笑意,道:“愿闻其详!”
“对大食对河中地区的了解,我可以自诩比高帅要深刻得多,高帅在吐火罗的失败在于轻敌,这是交权时他告诉我的,事实上他说得并不全对,是他不了解大食,我少年时曾游历西方,尤其在阿拉伯一带,深刻体会到宗教对大食人深刻的影响,可以说伊斯兰教就是他们的生命、他们的精神,他们始终认为,应将伊斯兰教遍布天下,让天下所有人和他们一样信仰真主,这就是他们对外扩张的深层次原因,但河中地区以及天竺、吐火罗,他们信仰袄教、信仰佛教,宗教的抵触使他们必然会强烈抵制大食东扩。”
说到这,李庆安见封常清听得全神贯注,便有意停了停,封常清顿时惊觉,连忙道:“请使君继续说下去。”
李庆安喝了一口茶,又道:“所以自从三十几年前大食名将屈波底东征以来,一直到天宝年间,河中粟特诸国一直在向大唐求救,尽管粟特诸国被大食换了一茬又一茬的国王,尽管他们五成以上的人都改信奉伊斯兰教,但为什么他们依然要向大唐求救,这其中的原因,封将军想过吗?或者高帅想过吗?”
封常清缓缓摇了摇头,他们从来没有想过。
“这是因为大唐从来没有向他们征过赋税,也从来没有干涉他们的内政国事,但大食则不同,据我得到的情报,呼罗珊总督乌拜都拉曾逼迫安国赔款一百万迪拉姆银币,这相当于安国五年的税赋收入,屈底波还强令康国一次缴纳二百万迪拉姆银币,而且年年有沉重的赋税,至于石国、宁远国更是将其国库一扫而空,如此强烈的反差,河中诸国焉能不渴望重归于大唐,但因为他们国内很多人都改信伊斯兰教,对大食有着天然的倾向,所以他们很矛盾、很犹豫,既臣服于大食,又渴望大唐来解救他们,而我们决不能像高帅那样非黑即白,而是应该打击他们亲大食的一面,再拉拢他们渴望脱离大食控制的另一面,这就叫拉拢一派,打击一派,封将军明白了吗?”
封常清深以为然,他点点头叹道:“其实我大唐的国策就是拉拢河中诸国对抗大食,为此还把和义公主下嫁宁远国,只是朝廷没有想到大食的国力竟是如此强大,再加上侧重点一直在对付吐蕃上,才导致河中地区全面沦陷,使君两手策略,我深为赞同。”
李庆安见气氛已到,便笑道:“那封将军可愿意与我一起,共同实施两手策略,将大食势力彻底赶出河中?”
封常清疑虑尽去,他起身向李庆安深施一礼,欣然道:“封常清愿为使君效劳!”
李庆安大喜,有封常清替他打理后勤,他碎叶之战将无后顾之忧。
.........
李庆安和封常清约好了明日同归北庭,一件棘手的事情终于解决了,李庆安的心中大为松快,他见时辰还早,便带着亲兵们来到了当年经常光临的中原酒肆。
酒肆和从前相比没有任何变化,一样的旗幡,一样的桌椅,还是从前的伙计和掌柜,伙计见有大群军人过来,无限欢喜,最近龟兹军队调动使他们生意清淡了很多,已经很难得有这么多军人一起来了,他连忙迎了上来。
“客人,你们要喝....李校尉!”
伙计一下认出了李庆安,他忽然反应过来,连忙扇了自己一耳光,自己真是昏头了。
“李使君,欢迎光临小店,掌柜的,快点来!”
李庆安的到来使酒肆沸腾了,掌柜和伙计们都和李庆安是老相识,他们簇拥着李庆安上了二楼,这里是他们从前喝酒的老位置。
李庆安让士兵们都随意坐下,对掌柜和伙计笑道:“还是按从前的老规矩,把酒和菜大碗端来。”
“李使君稍坐,我们这就来!”
伙计们忙开了,酒菜如流水般地送上,李庆安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熟悉的滋味流进心中,他想起了从前的岁月,段秀实、白元光、席元庆,还有雾娘,李庆安又忽然想起高雾那古怪的心思,心中不由泛起一种温柔的怀念,也不知那小娘跑哪里去了?嫁人没有?
“李使君!”
旁边忽然有人打断了他的回忆,他一扭头,见是几名粟特商人,刚才好像见他们在一楼喝酒。
“你们有什么事吗?”
几个胡人对望一眼,吞吞吐吐道:“我们想买一些大唐的武器出境,不知能否放行?”
李庆安脸一沉道:“武器是禁运品,绝对不行!”
“等等!”
李庆安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你们为什么要买武器?”
“禀告李将军,我们刚刚接到消息,安国地区发生了大规模叛乱,史国和康国也开始了,一把刀的价格翻了三倍。”
李庆安腾地站了起来,什叶派的起义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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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怛罗斯第二百二十五章紧密备战
在李庆安返回北庭的次日,伊吾军军使杨再成派人送来消息,第一批一万五千名天威军已经抵达了伊州,带兵主将是天威军兵马副使云麾将军李光弼,而第二批天威军一万五千人已经在路上,带兵大将是回纥人仆固怀恩。
天威军的到来对兵力缺乏的李庆安无疑是一大利好消息,他亲自带人去一百里外迎接第一批天威军到来。
二月的草原已经感受到了春的气息,冰雪融化了,雪水渗入土中,催发着生命的种子,嫩绿的草芽已经从枯黄的冬草种探出了细嫩的小头,好奇地张望着这个崭新的世界,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已经染上了浅浅的绿色,每一天都在变化,充满了勃勃生机,在堆满了白云的蔚蓝天空中,无数的苍鹰在白云下盘旋,寻找着同样开始在草原上活动的鼠类,这时一只巨大的苍鹰展翅飞来,它那硕大的身体令无数苍鹰仓惶逃离,几名牧民遥遥望见,皆惊呼一声,“鹰王来了!”
牧民纷纷向远方躲避,鹰王的来到,意味着节度使大将军的到来。
片刻,远处传来了一阵闷雷般的马蹄声,随即一群小黑点出现了,越来越近,是一队数百人的骑兵,一人双马,李庆安一马当先,在无边无垠的草原上疾奔,另一匹白色战马紧跟着身边奔驰,步伐强劲有力,长长鬃毛在空中飞舞,这时,远处一名骑兵迎面奔来,李庆安放慢了马速,骑兵奔至他身边,勒住缰绳道:“大将军,天威军已到十五里之外。”
李庆安立刻纵马冲上一座山丘,向远方眺望,天气晴朗,使他视野格外清晰,远方,他隐隐看见了一条黑线,李庆安的脸上终于绽开了一丝笑容,“他们终于来了。”
对哥舒翰而言,将他精锐的天威军调走绝对是一件令他心情极度不爽之事,他曾经想过把精锐的天威军换成普通士兵交给安西,但在权衡一番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毕竟监军就在身边,他如果为这件事惹恼了圣上,他的陇右、河西双节度使可就当不长了,得不偿失,可他又不甘心就这么白白便宜了李庆安。
在边疆各军中有一个不成文的潜规则,叫‘借兵无归’,也就是说借出去了兵一般是回不来的,借兵方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将借来的兵扣住不还,比如安禄山去年借两万河东骑兵打契丹,就没有再归还,再有他哥舒翰调朔方、河西各军打石堡城,除了阿布思部是内附突厥人必须回去外,其余朔方和河西军哥舒翰都没有归还。
所以这支精锐的天威军既有陇右士兵,又有河西士兵,还有朔方军,组成十分复杂,统帅天威军的是大将张守瑜和王难得,这两人都是他的爱将,哥舒翰自然不会给李庆安,他便从陇右诸将中挑选了一个他所不喜的中级军官李光弼,临时将他提拔为天威军兵马副使,命他带天威军赴安西效命,而第二批天威军是来自朔方的军队,哥舒翰便命朔方胡将仆固怀恩带兵前往安西。
经过近一个月的跋涉,天威军终于抵达了庭州,李光弼心情格外激动,这两年他的遭遇十分坎坷,抑郁不得志,扬州练兵后,他被调到了朔方,在节度副使郭子仪帐下效命,虽得郭子仪赏识,但节度使张齐丘却不喜欢他,郭子仪几次为他请功皆被张齐丘否决,好容易去年张齐丘被调到河东,老上司安思顺任朔方节度使,但安思顺却对他赏识得过分,竟要将女儿嫁给他,李光弼回绝了,且不论安思顺女儿品貌如何,更重要是李光弼并不看好安思顺,他不愿被这门婚姻所桎梏,这样一来,他又得罪了安思顺,被安思顺送回朝廷,朔方已无他容身之处。
去年九月,朝廷又把他派往陇右任职,可是又因他曾是安思顺的爱将而被哥舒翰忌讳,几次向朝廷置疑他的人品,欲将他弹回朝廷,被朝廷拒绝无果后,哥舒翰便一直给他坐冷板凳至今,这次他被调来安西,李光弼总算出了一口闷气。
新上司李庆安和他在扬州练兵时打过交道,关系相处还不错,而且他听说李庆安竟出百里外来迎接他,使他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感动,此刻他望着蔚蓝的天空,望着堆积如小山般的白云,望着一望无际的草原,他心中的激动和期盼久久难以平息,他对安西有了一种归宿之感,收复碎叶、征战大食,将军百战死,男儿大丈夫,当如是也!
这时,远处一队人马如风驰电掣般驶来,李光弼立刻下令停止前行,他已经意识到,这一定是李庆安来了,李光弼立刻催马迎了上去,马队飞驰即到,“光弼兄,别来无恙乎?”果然是安西节度使李庆安到了,李光弼激动异常,立刻翻身下马,半跪行一军礼,“末将李光弼,参见节度使大将军!”
李庆安跳下马,上前几步将他扶起了来,笑着捶了他肩膀一拳道:“京城比武一别,我们几年未见了。”
李光弼也笑道:“这几年大将军春风得意,令人羡慕啊!”
“有什么春风得意,去年我还在大理寺的地牢里睡了几晚呢,小命都差点丢了。”
“那倒也是,人生总有坎坷起伏,我这几年也好不了哪里去,先后得罪了三大节度使,也算是背运到家了。”
李庆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俗话说否极泰来,现在你调来安西,相信在我这里,你一定能充分发挥你的才能,建功立业!”
李光弼心中感动,他一抱拳,诚恳地道:“光弼愿为使君效命!”
这时,大群天威军将领纷纷上前向李庆安见礼,“参见大将!参见使君!”
众人都一起参加过石堡城战役,此番在北庭相见,好多人李庆安都还认识,他捶了这个一拳,又捏捏那个的胳膊,显得格外亲热。
“罗清平,你娘子给你生的是儿子还是小娘?”
“回禀使君,是小娘。”
“那还得努力耕耘,若你实在不行,我来帮你。”
众人一起大笑起来,那个叫罗清平的大胡子将领嘿嘿直笑,李庆安又摆摆手对众人笑道:“好了,不啰嗦了,现在大军随我进北庭,我给你们接风洗尘1
他翻身上马,望着威武雄壮的天威大军,高声下令道:“大军启程,赴北庭城驻营!”
众人心情激动,纷纷上马,一万五千大军,浩浩荡荡地向北庭城开去。
.......
布哈拉,阿拔斯的再次背信弃义使什叶派愤怒了,什叶派领袖贾布尔.沙里克大声疾呼,呼吁发动反对阿拔斯的圣战,布哈拉、撒马尔罕、佉沙、那色波等河中主要城市都爆发了反对阿拔斯的大规模武装起义,起义迅速蔓延到了呼罗珊,声势浩大,驻扎在河中地区的大食军无法阻止起义的势头,节节败退,呼罗珊总督阿布.穆斯林下令呼罗珊军队残酷镇压什叶派的起义,他分兵三路,一路命大将达乌德率一万呼罗珊军进军那色波,一路令大将齐雅德率一万精锐进军撒马尔罕,他自己则亲率两万大军进军沙里克的老巢布哈拉。
与此同时,阿拔斯的中央区战役已经结束,除了需要远征埃及外,他已有足够的兵力派去和阿布.穆斯林共同讨伐什叶派起义,阿拔斯命兄弟贾法尔和叔父阿里率六万大军前去增援呼罗珊。
黑压压的呼罗珊骑兵在著名的呼罗珊大路上疾速行军,这是一条宽阔平坦的大路,也就是丝绸之路的西段,沿这条道路可以一直走到大唐的都城长安,大路上,数万军队一眼望不见边际,黑色的大旗在风中飞舞,笨重的弩炮、射石机和攻城槌由骆驼运载,浩浩荡荡地跟在队伍的后面,阿布.穆斯林目光冰冷地望着道路两旁,镇压起义已经经历了一段时间,呼罗珊大路两边的大树上挂满了被绞死或杀死的什叶派起义者尸体,在扑面的风沙中摇曳。
“总督阁下,我们兵力悉数调往河中,我很担心东方的局势,唐朝的军队会不会趁虚而入?”大将齐雅德忧心忡忡道。
齐雅德是阿布.穆斯林手下第一心腹大将,在推翻倭马亚王朝的一系列战役中战功卓著,去年就是他率一万五千大食军在两万石**和一万都摩支突骑施军的协助下,攻破了唐朝在和河中地区的基地碎叶,在那次战役中他见识到了唐朝军队的犀利,一千唐军最后竟能杀透两万石**队,逃回唐朝,现在大食军全部调至河中平叛,东方空虚,唐军会不会趁势夺回碎叶,令他担忧不已。
齐雅德的担忧并没有引起穆斯林的共鸣,他瞥了这个只知道打仗的下属一眼,淡淡道:“事实上我在给哈里发的报告中已经提到了,什叶派的起义远比意料的要小得多,只须呼罗珊的军队镇压便足够了,但哈里发为什么还要派贾法尔和老阿里率六万军来协助平叛,这其中的暧昧你想过吗?”
齐雅德是个优秀的军事指挥家,但在政治上却比较单纯,他呆了一下,没有明白穆斯林所说的话和唐朝出兵有什么关系。
穆斯林见他没有明白,便笑了笑,不再解释了,事实上他之所以支持阿拔斯取代阿里后裔为哈里发,是有他的深思熟虑,什叶派是单一的伊斯兰教派系,且缺乏宽容性,它的上台必然会苛待其他派系,会导致各派系间战争的爆发,不利于建立一个强大的伊斯兰帝国,而阿拔斯派则属于不涉宗教的世俗力量,它的上台更能够平等宽容地照顾各方面的利益。
另外什叶派主要集中在呼罗珊一带,什叶派的壮大又必然会削弱他阿布.穆斯林在呼罗珊的影响力,因此他和阿拔斯达成秘密协议,他支持阿拔斯为哈里发,反过来阿拔斯保证他在呼罗珊的利益,这其中也包括他在河中地区的势力范围。
但阿拔斯的易变和反复也让穆斯林深为警惕,这次他已经以书面形式保证呼罗珊军队能够平息什叶派的叛乱,阿拔斯还是把他的兄弟贾法尔和叔叔老阿里派来助战,这其中的意思就显得有些微妙了,尤其贾法尔已经被阿拔斯指定为哈里发继承人,并准备正式更名曼苏尔,而老阿里是阿拔斯王朝的第四号人物,派他们二人来助战,阿拔斯的真实意图已经呼之欲出。
所以镇压什叶派的起义,他绝不能容许阿拔斯插手。
想到这,穆斯林又对仍然有些不甘心的齐雅德道:“碎叶那边有都摩支的三万军,他自诩苏禄第二,如果唐朝不是重兵来袭,我想他应该能抵挡几个月,什叶派的叛乱远没有我们想象的浩大,最多四个月我就能平息,平息了叛乱我们再转过头对付唐军,唐军进攻碎叶也需要准备,所以时间上应该来得及,信德那边伊布拉欣有一万多军队驻守,问题不大,关键就是时间,我们要尽最大的努力,用最果断的方式平息叛乱,不惜杀戮,齐雅德将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属下明白!”
“好!你只要能在三个月内镇压撒马尔罕的叛乱,我就让哈里发封你为撒马尔罕总督。”
......
就在大食军急于镇压河中地区叛乱的同时,北庭的李庆安也同样明白时间上的紧迫性,他已得到了正式消息,康、安、史、小史、何、东安、米等粟特诸国都爆发了什叶派沙里克的起义,有十几万人参加,许多粟特国也把这次起义看作是摆脱大食人控制的一次机会,因此各国的军队也参与的起义,但民间却没有那么高的响应,尤其是袄教徒和佛教徒不愿替什叶派卖命,纷纷躲藏起来。
这个情报让李庆安意识到了起义的时间不会太长,摆在他面前是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尽管他给李隆基的承诺是一年拿下碎叶,但李庆安却知道,一旦大食军真正进入碎叶,唐军劳师远征,想夺下碎叶是难之又难了,只有拿下碎叶,大唐在河中地区才有发展的机会,才能以碎叶为跳板,继续向西挺进,因此碎叶对整个大局有着至关重要的战略意义。
为此,李庆安没有时间从容安排安西军政诸事,也没有时间去考虑安西各将的忠心与否,在机会初显之时,重夺的碎叶便成了压倒一切地重中之重,他在回北庭的第二天便下达了战争动员令,动员令下,任何民用物资都必须服从军方调动,唐军动员了十万民夫,一辆辆的大车,一头头骆驼,粮草、布匹、烈酒、武器、帐篷,大量的物资源源不断地向西方五城运送而去,与此同时,两万北庭军主力也开始大规模向西方五城调动,而葛逻禄和沙陀人各出五千雇佣军,也跟随唐军作战。
作为配合北庭主力的备战,安西拔焕兵马使荔非元礼也率六千安西军向凌山方向调动,准备从南面策应对碎叶的进攻。
........
这天上午,李庆安天不亮就起来了,今天将是他正式出征的日子,他平静的坐在大堂中,面前是一把冰冷的横刀,他缓缓拉出一截,刀锋泛着森森寒光,李庆安用手轻轻抚摸着刀锋,他放佛已经听见了横刀铮鸣,这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如诗跪下来,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脸贴在他后背上,泪水流满她美丽的脸颊。
“大哥,让我再为你梳一次头吧!”
李庆安将刀送入刀鞘,取下了头盔,长发披散在肩上,如诗轻柔地替他梳理着头发,声音哽咽道:“大哥,此去碎叶,何时才能归来?”
“我也不知道。”
李庆安的声音中有一丝离别的惆怅,“短则数月,长则一年,或许我们的家要安在碎叶了。”
他笑了笑,温柔地擦去如诗脸上的泪水,“在碎叶安家,你喜欢吗?”
“我喜欢,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在哪里我都喜欢。”
李庆安将头盔戴上,拿起桌上的刀,拉着如诗的手站了起来:“我该走了。”
“大哥,一路保重!”
李庆安点点头,大步向堂外走去,院子里,他的家人都出来了,舞衣、如画、小莲都在院中等着他。
“李郎!”
舞衣低低喊了一声,走上前,她取出一只玉如意,替他挂在胸前,凝视着他眼睛道:“这是我的护身符,从我小时候跟着我,它能保你平安归来。”
李庆安默默点点头,将玉如意贴身放好,对她道:“你也要自己保重!”
“我会的,我等你回来。”
李庆安又对众人道:“我走了,大家就静候我胜利的消息吧!”
他走出府门,数百亲兵已经骑在马上等候他了,他翻身上马,回头对送出来的家人们挥挥手,猛地一抽战马,战马奔跑起来,在昏明的晨曦中,数百人向北疾驶而去,他将在北庭城和天威军汇合,共赴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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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十年二月,北庭大军再一次向碎叶挺进,第二次碎叶战争即将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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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怛罗斯第二百二十六章突胡异动
月亮初升,两名唐军斥候在幽暗的森林中骑马穿行,林木森森,枝条虬结,他俩沿着奔腾的溪水,尽快向西奔行,他们冲上一道道山岗,迅速向絜北森林深处而去,慢慢地,他们有些疲惫了,战马也不停打着响鼻,他们的步伐也随之慢下来。
“秦大哥,停下来休息一下吧!”
年轻的斥候微微喘着气道:“这里的空气好像很稀薄,我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嗯!”年长的斥候点点头,向四周眺望,他指着远处一块稍微平整的大石道:“就在石块上休息吧!”
两人调转马头,向巨石缓缓行去,这两名唐军斥候一长一少,年长的叫秦海阳,今年三十二岁,河东晋州赵城县人,天宝元年来北庭应募从军,目前家在西州交河县,是一名军户,而年少的唐军叫冯四郎,今年十七岁,是前年从河东迁来北庭的一万军户之一,也是被安置在西州交河县,他父母皆在,家里兄弟四人,他排行老三,二哥和他从军,长兄与四弟则在家中和父母一起种地、种葡萄酿酒。
按照唐军老带新的规矩,老兵秦海阳便负责带这位年轻的新斥候,他们都是河东老乡,又同在交河县,因此关系相处得十分融洽。
两人牵马来到大石前,这块大石高两丈,长三丈,宽约一丈多,是一块长条形的巨石,秦海阳向四周观察了片刻,便对冯四郎道:“在野外休息,必须要找一个高处,是为了防止被野兽侵袭,你看见没有,北面是小溪,夜间很容易有成群野兽到溪边喝水,若被它们发现了,咱们就成了下酒菜。”
“我记住了!”
冯四郎点点头,便猴子一样爬上大石,笑道:“秦大哥,上面很平坦,今晚在这里过夜没问题。”
秦海阳将马栓好了,又从专门驮运物品的马匹上解下睡袋和食物包,扔了上去,“接着!”
冯四郎接过,先在大石上铺一张大油纸,便将睡袋铺展开来,睡袋是用羊毛织成,十分厚实暖和,不睡觉时还可以当做坐垫。
他又解开食物包,取出一块干饼,夹了一块酱牛肉递给秦海阳笑道:“秦大哥,你拿着!”
秦海阳坐下,接过肉饼,又从袋子中取出一壶酒,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这才赞道:“果然是好酒,过瘾!”
他对冯四郎笑道:“四郎,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争做斥候兵吗?”
冯四郎摇了摇头,秦海阳指着酒壶笑道:“就是冲它,当斥候每次外出执行任务可以领五斤酒,而且都是好酒,呵呵!”
他又喝了一口酒,醇厚的酒香使他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他笑着问冯四郎道:“那你为什么要当斥候?”
冯四郎挠挠头道:“我也不知道,当时南将军问我们,谁愿当斥候,我便糊里糊涂举起手,他见我身体条件不错,便准了。”
“你小子啊!事关性命的选择居然视作儿戏。”
秦海阳感慨地摇了摇头道:“你知道吗?在西域这边做斥候最危险,这边的胡人都是马背上长大的,骑的马都不错,一但被他们发现,是很难逃掉的,运气好一点,抓为战俘,日后交换,运气背一点,当场就被杀死,我就在天宝四年时被抓过一次,后来是被交换回来,险些被杀死。”
“可我听说当斥候提升得快,咱们的节度使大将军就是斥候营出身。”
“你小子在寒碜我呢!老子当了快十年的斥候,还是一个大头兵,节度使不过是天宝五年.....算了,不提了!”
秦海阳又喝了口酒,忽然,他的酒壶停住了,耳朵竖起来向四周查看,这时,西北方向扑愣愣一群夜鸟飞起。
“不好!”
秦海阳低喊一声,一跃跳下大石,将马牵到大石后藏了起来,冯四郎也跳了下来,低声问道:“秦大哥,出什么事了?”
“嘘!别说话。”
两人躲在石后,这时远处隐隐传来了战马涉水的声音,也有说话声,冯四郎探头向远处望去,顿时头皮都发炸了,只见五十步外的树林中,出现了一支黑压压的突骑施军队,正渡过小溪,向西北方向而去。
秦海阳的瞳孔收缩起来,乖乖,足足有三千多人,还带着长梯,他们要做什么?
突骑施人没有发现他们,直接涉水过了小溪,向西北方向去了,这时,冯四郎再也忍不住问道:“秦大哥,我们发现了什么情报。”
“我们钓了一条大鱼。”
秦海阳得意万分,便给他解释道:“第一,是夜鸟成群惊飞,这必然是有大队人马走过,像咱们两人走来,那些夜鸟连屎都不拉一坨;第二是看人数,也没有什么经验,看得多了,一眼便可以判断出大致有多少人;第三是看装备,你或许不知道,我是最了解不过,以前的突骑施人都是破破烂烂装备,自己做的烂皮甲,自己做的烂弓箭,还有刀和长矛都各式各样,长短不一,而这一次他们都穿着统一的厚皮甲,拿着一样的长矛,拿着匠人制作的弓箭,居然还有拆散的长梯,你说是怎么回事?”
“我想不出。”
“笨蛋!”秦海阳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这些都是大食军的装备,说明突骑施人得到了大食人的支持,还有长梯也是,那种长梯是可以拆散组装的,突骑施那种只知道烧牛粪的白痴是做不出来的,也一定是大食人制造。”
“可是、他们拿梯子做什么?”
“你这个蠢货,拿梯子自然是去攻城,你以为干嘛,翻墙去偷女人吗?”
“那他们去攻哪座城?”
“别问那么多屁话了,跟着走就是了。”
秦海阳爬上大石,将东西收拾了一下,两人骑上马,跟随着突骑施人的马蹄痕迹,衔尾跟去。
........
从弓月城向西北方向,依次分布着凤鸣城、龙威城、百汉城和夷播城等五座城池,五座城池互相呼应、互为犄角,连成一条战略防御线,在五座城池中,月弓城是屯兵的主城,也是进入北庭的大门,战略意义最为重要,而凤鸣城则是离碎叶最近的一座城堡,是进攻碎叶的后勤基地所在。
而五座城池中,兵力最少的是北汉城,位于夷播海南面大沙漠的边缘,目前北汉城**有士兵五百余人,城中主将是南霁云,在第一次碎叶战役中,他功勋卓著,被封为中郎将,除了他之外,城中还有一名重要人物,便是李庆安的幕僚严庄。
严庄是从夷播海考察归来,路经北汉城,在经过沙漠时他的腿疾有些发作,便暂时留在北汉城疗伤。
南霁云之所以在北汉城,是去年封常清清洗北庭军的结果,他是李庆安的心腹,在封常清掌握北庭后,他便从瀚海军兵马使被贬黜到了北汉城,而雷万春则被贬黜到夷播城任城主,李庆安恢复权力后一直忙碌于安西收权和碎叶备战,还暂时顾及不到他和雷万春。
“南将军,使君这次二战碎叶,压力很大,他的河中战略能不能实施成功,就看这第一战,第一战胜利,朝廷支持他,第一战若失败,朝廷中的反对派就会跳出来横加指责,所以他嘴上说不把都摩支放在心上,实际上他比谁都重视,你看他调兵便知道了,不仅将北庭军悉数押上,安西军也从南面协战,他本来还想动用火药,被我劝止了。”
“为什么?”南霁云有些奇怪,“动用火药,获胜的把握不是更大吗?”
“火药要在关键时才能使用,像对大食的决定性战役,过早使用,会让大食有所防备。”
南霁云默默点了点头,严庄说得有道理,都摩支虽头痛,但还不至于要用到火药的份上,他刚要告辞,见严庄似乎还有话要说,便又等在一旁。
严庄已经勉强能走路了,只是一瘸一拐,成了一个跛子,这已是他能恢复的极限,他在房间内走了几步,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道:“其实我真正担忧的是朝内,这次调天威军到安西,虽然安西兵力增强,但使君也由此和哥舒翰不和,还有安禄山、安思顺,都和使君有宿怨,再加上杨国忠这个政敌,使君在朝中的形势堪忧啊!”
“如果夺回碎叶,向西扩展疆土,不让他们抓到把柄,不就没事了吗?”南霁云有些不服气。
严庄苦笑了一声道:“事情哪有你想得那样简单,功高震主的道理你懂吗?王忠嗣的下场你看到了吗?上一次使君只是被贬黜柳州,如果使君将来真的击败大食,向西扩展大唐疆土,又有朝中小人撺掇,我敢说,圣上早晚必杀他无疑!”
南霁云一惊,急道:“哪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免吗?”
严庄直勾勾地盯着地面,眼中不断闪现出内心的矛盾,他知道有一个办法可以,可是他从来不敢说出来,这不是信口开河的事情,这关系他严庄的身家性命,关系李庆安的身家性命,更关系千千万万北庭将士的身家性命,他不能说,至少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敢说出那两个字,他看了一眼南霁云,见他满脸期望地望着自己,半晌,他才徐徐道:“若真到了那一步,谋事者不仅在人,也在天。”、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了一个焦急地声音,“南将军!”
“什么事?”南霁云回身问道。
“斥候秦海阳回来了,带来了紧急情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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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怛罗斯第二百二十七章赶尽杀绝
“让他们直接到这里来。”
南霁云有些惊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严庄一旁笑道:“难道是都摩支不甘寂寞,要先下手为强吗?”
这时,斥候秦海阳和冯四郎被带了进来,两人半跪行一军礼道:“参见将军!”
“你们俩发现了什么情报?”
“我们发现一支约三千人的突骑施军队向北去了,我们以为他们要攻打北汉城,但发现他们趁夜穿过五城防线,向北去了,我们一直跟他们二百多里,见他们进了葛逻禄地盘才赶回来。”
南霁云半天想不出突骑施人北上的用意,这时严庄问道:“你们把详细情况再说一遍,一点也不准遗漏。”
秦海阳便把发现敌情的详细经过说了一遍,最后道:“我们发现突骑施人居然带着长梯,便以为他们是来攻五城,结果发现不对,是向北而去了。”
严庄不由陷入了沉思之中,南霁云挥了挥手,让他二人下去,示意给他们赏赐,两人施了一礼,下去了。
“我担心他们是去偷袭金满县。”
沉默了片刻,严庄终于开口了,“偷袭金满县,打乱使君收复碎叶的部署。”
“那怎么办?”南霁云急道。
“现在你立刻派人去通知使君,请他既做好防御,但又不能上敌人的当。”
“我知道了,我这就派人去送信!”
......
从金满县到弓月城漫长的深谷草原之间分布着大大小小八个守捉城堡,唐军在这些守捉城堡中驻扎有三千人,它们连成了一条防御线,共同维护着丝绸之路北线的安全,在一片沙漠的东面,有一面占地万顷的咸水湖,名为黄草泊,也就是今天的艾比湖,商旅们经过艰难地沙漠后,便会立刻看见这面一望无垠的湛蓝湖水,顿时觉得生机盎然,所以商旅们又把它叫做生命之湖。
在黄草泊西北有一条宽约五十里,跨越金山的开阔山口,百里外没有人烟,这天夜里,一群黑压压的骑兵越过了山口,出现在黄草湖边,这是一支身着回纥人袍服的骑兵队,约三千人,杀气腾腾,它们掠过黄草泊,向百里外的西林守捉使猛扑而去.
西林守捉是八座守捉城堡中较小的一座,有一百余名唐军,由一名守捉使率领,城堡靠山而建,可容纳三百余人,修筑得十分坚固,在三里外的山顶上则有一座烽火台,清晨,城堡中的唐军和往常一样,派出十几名哨兵去四周巡逻,驼铃声响,一队由数十匹骆驼组成的流动商贩远远而来,士兵们顿时欢呼起来,流动商贩的到来,意味着他们将发一笔小财,意味着女人和急需物品的到来,士兵们纷纷跑回宿处,去取他们猎获的毛皮和盘羊头。
很快,流动商贩到来,在城堡边上搭起了帐篷,各种物品摆了一地,几个肥胖的胡娘妓女站在一顶帐篷旁骚姿弄首,勾引着士兵们,士兵们纷纷上前交易,有的士兵刚拿到钱,便急不可耐地钻进了妓帐。
守捉使姓胡,是名四十多岁的老军,前天唐军主力刚刚过去,他们终于松懈下来,难得如此轻松,他口袋里揣了几把前,咧着嘴快步向妓帐走去,就在这时,城堡上忽然传来了刺耳的敲钟警报声,‘当!当!当1’
有人在大喊:“烽火,三锅烽火!”
胡守捉使吃了一惊,抬头向山顶烽火台望去,只见三条黑烟冲天,这是有大群敌军来袭的警报,士兵们慌了神,拼命向城堡中奔跑,几个胡娘也尖叫着跟着唐军奔跑,她们光着脚、衣裙不整,就在这时,远方忽然传来了闷雷般的马蹄声,只见大群骑兵转过山坳,刀光闪烁,向这边杀来!
“是回纥人,回纥人杀来了!”
胡守捉使急红了眼,他揪住一名士兵吼道:“快去向节度使求救,快去!”
士兵翻身上马,向西狂奔而去,霎时间,铺天盖地的回纥骑兵杀来,将十几名来不及逃回的唐军和商贩吞没了,唐军城堡们已关,城堡上箭如雨下,但这些回纥人似乎早有准备,一架架长梯迅速拼装而成,他们高举着盾牌,迎着唐军的箭雨,如疯狂的狼群般向城堡扑去。
......
次日中午,李庆安率五千骑兵风驰电掣般赶回来,战役早已经结束,城堡垮塌了,燃烧的大火已经熄灭,烧焦的木头和尸体依然在冒着袅袅青烟,李庆安铁青着脸进了城堡,城堡中一片狼藉,地上到处是无头的唐军尸体,没有敌军的尸体,几十名沿路抓来的女人和躲在城堡中的胡娘都被奸杀,**着身子高高地挂在城墙上,城堡中所有的军需物资和士兵的钱物都被洗劫一空,连士兵身上的盔甲也被剥走了。
“禀报大将军,只有五名在外巡哨的士兵幸存,其余一百四十四名弟兄全部被回纥人所杀!”
李庆安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慢慢地捏紧了拳头,南霁云及时的报信让他知道了都摩支的阴谋,化妆成回纥人来偷袭北庭,企图打乱他进攻碎叶的计划。
“把南霁云派来的人领上来!”
片刻,士兵们将来送信的秦海阳和冯四郎领了上来,两人连忙给李庆安半跪行礼。
“我来问你们,他们来时的路线你们还记得吗?”
“记得,我们都做有记号!”
“好!”李庆安回身令道:“传我的命令,从正面拦截这支军队,给我赶尽杀绝,不接受任何投降!”
大队唐军立刻调转马头,浩浩荡荡向西疾驶而去。
......
黄草泊西北的山口便是今天的阿拉山口,十几名唐军斥候沿着新鲜的马蹄印一路追赶,出了山口,大队骑兵的痕迹一路往南,显然是突骑施人的目的达到了,他们返回了碎叶。
率领这支偷袭唐军腹地军队的是都摩支的养子之一乌裴莫达干,成功的喜悦和得意使他恨不得立刻回到碎叶,临行前,义父都摩支曾对他说过,如果他能漂亮完成任务,他便可继承突骑施大酋长的之位。
为了这次偷袭成功,乌裴莫达干从一个月前便开始准备了,他派人化妆成商人和牧民,深入黄草泊和西林守捉附近探察地形和唐军的守备情况,得到了大量的情报,正是得益于这些细致的情报,才使他能一击成功。
同时他也不得不佩服义父的谋略,突骑施人和回纥人都是突厥人的分支,相貌相似,语言相通,如果换上回纥人的衣服,确实是能以假乱真,再加上他们是从北面袭击,更会使唐军误以为是回纥人对北庭发动了袭击,这样一来,唐军进攻碎叶的计划就会被打乱,拖上一两个月,大食的援军就能到来。
乌裴莫达干越想越得意,竟嘿嘿笑了起来,只是可惜这次没能碰到几个汉人女子,令他遗憾。
这时,前方骑兵队忽然发生一阵骚乱,这里是火云谷山口,火云谷长约十几里,北宽南窄,南面谷口宽约一里,谷口前方五里外便是伊丽河,这里位于唐军的凤鸣城和弓月城之间,离凤鸣城约三十余里,这一带的伊丽河河水较浅,可以直接骑马趟水而过。
此时已是黄昏,天空依然红彤彤的,片片浮云下透出万丈火霞,一群群灰鸟从他们头顶掠过,发出凄厉的叫声,向山崖上的巢穴飞去,但他们却出不了谷口,拥堵在山谷中。
“发生了什么事?”乌裴莫达干催马上前厉声问道。
“前方的路被堵了!”有人叫喊道:“被几十块大石拦住了去路。”
乌裴莫达干大吃一惊,这一带荒无人烟,最近又没下什么暴雨,怎么会有大石堵路。
乌裴莫达干心中升起一种不安感觉,他抬头向山谷两边望去,两边是高耸的悬崖,林木参天,山崖拖下巨大的阴影,显得格外阴森。
“速搬开大石,立刻通过!”
乌裴莫达干一声令下,立刻有数百人跳下马,上前搬运石块,就在这时,只听一声梆子响,两边树林中忽然万箭齐发,密集的箭雨铺天盖地向簇拥在谷口的突骑施军射来,突骑施骑兵没有提防,顿时一片哀嚎,大片士兵中箭落马,强劲的透甲甲射穿了他们的皮甲,射穿了他们头颅,乌裴莫达干被一箭射中大腿,翻身落马。
他强忍着剧痛大喊:“快撤退!向回走!”
突骑施骑兵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调转马头,用盾牌抵挡箭雨,拼命向北逃窜,只跑出不到两里,前方出现了一道人墙,拦截住了他们的退路。
这是一千名重甲陌刀军,他们个个身材魁梧,力大无穷,手握一柄两丈长的陌刀,身上披挂闪烁青光的重甲,脸上只露出一双异常冷漠的眼睛,仿佛一群猎人,冷冷盯着落入陷阱的猎物。
在一千陌刀军身后,是三千弓骑兵,他手中端着角弩,将两边的空荡处封锁住了,他们的主帅已经下令,赶尽杀绝,不留一个活口,今天的火云谷,就是突骑施人的坟场。
“咚!”鼓声敲响了,缓慢而有力,“咚!咚!”伴随着沉重的鼓声,陌刀军一步一步向突围来的突骑施骑兵靠近,每走一步都是那么震人心魄,每走一步都是那么气势如山。
这时,突骑施人中不知有谁大喊一声,“冲出去!”
突骑施骑兵发动了,他们知道只有冲出去才有生的希望,逃生的本能让他们拼命了,他们高举长刀,舞动长矛,疯狂地向唐军冲击,俨如暴风骤雨般冲来,陌刀军却如大山巍然不动。
乌裴莫达干一马当先,他挥动着长矛,大吼一声,分心便向唐军首领刺去,陌刀军首领是大将田珍,他大喝一声,凶猛的大刀迎头劈下,刀势凌厉,顿时将冲到他面前的乌裴莫达干连人带马劈为两半,血光飞溅,内脏横流。
陌刀军长刀挥舞,步步推进,刀光血影,或劈或刺,所向披靡,突骑施骑兵断头残躯滚滚落地,惨叫哀号声响彻山谷,在他们身后及两边,唐军箭如飞蝗,让他们死伤惨重,受伤的突骑施人跪下地上苦苦哀求,但仍被列阵而上的陌刀军劈成碎片,血流成河,尸横累累,火云谷中成了人间屠宰场。
山顶上,李庆安骑在马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山谷中的屠杀,残阳如血,余晖将山顶染成了红色,山谷中绝望的惨叫声、凄惨的哭喊声响起一片,李庆安丝毫不为所动,他身边的段秀实有些不忍了,低声劝道:“大将军,不如接受他们投降吧!”
李庆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段秀实噤声,不敢说话了。
“传我的命令,不留一个活口,给我斩尽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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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怛罗斯之战浅见暨月初求月票
老高先求月初月票,然后再啰嗦。
先标注一个音,怛(DA),怛罗斯之战的意义和结果就不说了,只说说几个疑点,老高的个人见解,大家可以讨论。
首先,怛罗斯之战不是高仙芝的个人行为,但也不是朝廷的决定,老高认为,这是一次小规模遭遇战酿成的大战。
高仙芝在天宝九年打完朅师国国后,调头北上打石国,这应该是接到朝廷的旨意,在《册府元龟》中记载天宝八载八月,宁远国王子屋磨来朝,而天宝十载交河郡客使文书中记载,宁远国使至少有八次来朝,这段时间宁远国使密集来朝,说明朝廷应该和宁远国达成了某种协议。
一是打击亲大食的石国正王,二是恢复碎叶,由于篇幅原因,这里不详述了,作为边疆重臣,高仙芝若没有朝廷的旨意而打石国,这是不可思议的,况且还有监军在,这就是高仙芝后来被杀时,罪名不是擅自打石国,而是私取石国财物的原因。
打完石国后,高仙芝回朝请功了,就是这次回朝,唐廷做出了恢复碎叶军镇的决定,只简单说两点,其一,突骑施内讧而衰败,已经失去了屏障的作用;其二,哥舒翰陇右大胜,解除吐蕃边患,使朝廷得以精力放在西域。
所以,天宝十年,朝廷做出的决定是恢复碎叶,而不是和大食对抗,所以才有‘天威健儿赴碎叶’之说,这是出土的天宝十载交河郡长行坊文书中提到,大家可在网上搜一下。
但天威军是不是石堡城的驻军,这还有待商榷,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打碎叶,不是安西军单独作战。
打下碎叶后,又发生了一件事,那就是大食平息了河中什叶派叛乱,而石国王子逃脱,向大食的求助,使大食决定出兵石国,这是中亚的战略地位和地缘政治决定,大食首先出兵的地方是怛罗斯,而高仙芝立刻驱兵七百里来应战,这也是碎叶战役的一个旁证,七百余里,高仙芝应该是从碎叶出发。
为什么焦点是怛罗斯城,老高认为,怛罗斯有高仙芝的驻军,老高甚至怀疑,怛罗斯城是大唐的一块飞地,一直驻扎有少量唐军,开元二十七年,盖嘉运偷袭怛罗斯城成功,生擒黑姓可汗尔微特勒,或许会留有少量驻兵在怛罗斯城。
但高仙芝晚了一步,怛罗斯已经被大食军所占,高仙芝才怒而围攻,才有大食援军赶来,才有怛罗斯之战。
由于派系缘故,三万天威军应该在碎叶,没有参战,而参战的是高仙芝的两万安西军和两万拔汗那及葛逻禄雇佣军,所以唐军共七万军,这是老高的见解。
还有一个可能,天威军援军半路被大食伏击,导致高仙芝进退失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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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怛罗斯第二百二十八章步步为营
都摩支派出去的人已经整整十天没有消息了,就算是遭遇到唐军也应该有残兵逃回来,可现在,一个残兵都没看见,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背着手在大帐中来回踱步。
都摩支在第一次碎叶战争中率部率先逃跑,导致大食军最后崩溃,他先逃到石国,却被石**队逐出境,最后躲在千泉山一带,在齐雅德进攻碎叶时,他抓住了机会,用花言巧语骗取齐雅德信任,率本部人马替大食人领路,又甘为走狗,一路攻城夺地,最后论功行赏,得到了碎叶城,而石**队因没有能阻挡住段秀实突围,而失去了得到碎叶的机会。
都摩支得到碎叶的第一件事,便是用最残酷的手段屠尽他的宿敌,尔微特勒被他的亲兵剁成肉酱分食,他的妻女皆被轮营而死,其余突骑施贵族全部被杀,家财女人都被一抢而空。
随后遭殃的是汉人,大部分汉人都随汉唐会事先撤走,但还是有少部分恋家不肯走的人遭到了不幸,人死财没,所有汉人的房屋都被一把火烧毁,整个碎叶城被他的军队糟蹋得乌烟瘴气,最后都摩支下令,所有突厥人、突骑施人要恢复传统,不准住房屋,全部改住帐篷,不从者格杀勿论,于是千屋人空,大街上扎满了帐篷。
由于突骑施人几十年来内讧连绵,人口已由全盛时的数十万人锐减到现在的七八万人,但就是这七八万人,却被都摩支剥削出近三万人的军队,也就是近一半人都从军了,上至六十岁的老人,下至十四岁的少年,都被迫扛起了沉重的长矛。
他们财产和粮食也实行军管制,也就是由军队控制,每天按照最低的标准发放口粮,这也是都摩支控制军队的手段之一,谁有怨言,就立刻停止他家人的口粮,用家人为人质,逼迫士兵为他卖命。
都摩支最担心之事便是唐军卷土重来,他已经知道高仙芝被调走了,又换回来了他的杀子仇人李庆安,在仇恨之余,也同样令他胆战心寒,为了能阻止唐军卷土重来,他便想出了冒充回纥人袭击北庭守捉城堡,派出了他最得力的养子乌裴莫达干和装备最精锐的本部三千人马,但他们却如泥牛入海,没有一点消息。
都摩支已经隐隐猜到很可能是被唐军歼灭了,这令他心疼不已,那可是一直跟随着他的本部精锐战士啊!
“总督,大食使者到了!”
帐外传来了禀报声,都摩支被大食封为碎叶总督,尽管他自封为摩仁可汗,但最后他还是不得不接受总督这个头衔,毕竟可汗是要得到唐廷册封,而大食现在是他的主人,他就必须接受大食的册封。
“请进来!”
都摩支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他取得碎叶后陆续向大食买了数量庞大的武器、皮甲和其他装备,说好了分五次付款,但至今他只付了两次,第一次是用从碎叶贵族那里搜刮而来财富支付,第二次他支付了三十万头羊,而第三次付款在月初便已到期,还有十天后第四次付款期也到了,他压根就无力支付,今天大食使者到来会不会是向他催款?
就在他忐忑不安之时,大食使者进来了,一共来了三人,他们三人的身份很有趣,为首是一名身着黑色长袍的文官,长着两片小胡子,颇为精明能干,他束着腰带,精神抖擞,手中拿着几卷羊皮文书,他的精神抖擞却让都摩支心惊胆战,他手中那羊皮卷儿不就是自己的买武器的契约吗?
讨债的主并没有打盹,他一阵心虚,又连忙看第二人,第二人是一员武将,穿一具连体铁甲,手提一支长矛,他身材魁梧,气势威猛,一蓬大胡子配上一双小眼睛,使他的威猛中又带有几分狡黠;第三人年纪约六十多岁了,胡子花白,也穿着一件长袍,却没有束腰带,像只面口袋似的从头到脚套住,手中拿着一本古兰经,看样子是一名阿訇。
第一个文官都摩支认识,第二次要债时来过,叫做穆斯塔法,大食人的名字都大同小异,绕来绕去就是那么几个,比如穆斯塔法,第二次来要债的两个人都叫这个名,都摩支也记不住,一高一矮,他就叫大穆斯塔法和小穆斯塔法,今天来的这个是小穆斯塔法,人虽矮,但心眼却比谁都厉害,是撒马尔罕的税务官,都摩支不敢怠慢,连忙笑道:“哈哈!我说今天一早起来怎么喜气洋洋,原来是老朋友来了。”
穆斯塔法也会突厥语,便笑着和他紧紧拥抱一下,道:“我的到来可未必是喜事啊!”
“哪里!哪里!朋友来了就是喜事。”
都摩支干笑着,心中却迅速在盘算对策,现在唐军有向西调兵迹象,极可能是兵压碎叶,自己可以用这个借口拖延,想到这,他连忙热情地请三人坐下,但那名大将和阿訇却没有坐下,而是站在穆斯塔法的身后,仿佛是他的随从一般,都摩支干心中想着还债之事,也没有管他二人,连忙命人上了马奶茶。
不等穆斯塔法开口要钱,他便叹道:“唐军大举调兵军队,北庭主力已经进了北面五城,而南面安西军也出了凌山口,正向碎叶挺进,大战迫在眉睫,不知齐雅德将军能否援助我?”
他先堵住了对方的话题,那名大食军官却有兴趣了,连忙问道:“唐军有多少军队?”
穆斯塔法摆了摆手,命他不要开口,他将羊皮卷打开,推到都摩支面前笑眯眯道:“打仗之事与我无关,我是奉齐雅德将军之命来催要两笔旧帐,一是月初就到期的十五万迪拉姆银币,还有都摩支总督当初承诺的,每月一万迪拉姆银币的税钱,至今已欠七个月,一共是七万迪拉姆银币,再就是十天后将到期的第四笔货款,也是十五万迪拉姆银币,这样加起来就是三十七万迪拉姆银币,现在齐雅德将军说,镇压河中叛乱钱粮拮据,急需这笔钱,请都摩支今天准备好,我明天就带回去。”
都摩支老脸顿时胀成了猪肝色,半晌,才尴尬道:“碎叶大战将至,我们也耗费钱粮巨大,实在是无钱可还啊!”
“没钱?”
穆斯塔法顿时脸色一变,冷冷道:“当初你可是向齐雅德将军拍胸脯保证,要钱给钱,要粮给粮,齐雅德将军才把碎叶给了你,才把军备卖给你,现在碎叶到手了,武器到手了,你又反悔说没钱,这是在欺我大食吗?”
穆斯塔法的语气中透出寒意,都摩支吓得连连摆手,“不!不!我绝不敢欺大食,只是得到碎叶后发现一些情况和以前不同,这才还不起钱,请大人体谅。”
“有什么不同?”穆斯塔法的口气缓和了一点,但脸上依旧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笑意。
都摩支慌忙解释道:“是这样,我知道碎叶不少汉人都是家财万贯,尤其他们有个汉唐会,更是富可敌国,可不知为什么,他竟然事先得到了消息,在大食军进攻碎叶的前一个月就逃走了,所有的钱财都带走了,让我的计划落空.....”
“不对!”
穆斯塔法厉声打断了他的话,“你是得到碎叶之后,才向大食买武器装备,那时你已经知道自己没钱,却依然贪心大开口,可见你根本就没有还钱的诚意,都摩支总督,我会据实向齐雅德将军,不!我要向穆斯林总督汇报。”
都摩支腿都吓软了,带着哭腔道:“大人,我不是不想还钱,我是真的没钱,我手中一共只有三万头羊,你让我拿什么还?”
“哼!三万头羊,连付利息都不够。”
穆斯塔法重重哼了一声,沉吟片刻道:“好吧!看在你忠心大食的份上,我回去说服齐雅德将军,让费尔干和拔汗那多出一点钱,你这里就再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