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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都数代镇王气,三江首府最天堂;

淮水悠悠千年历,雄杰旷世帝王州。

南京,大明副都,地扼天险,东向大海,方圆百里,巍峨雄浑。

里城门十三,外城门十八,大街数十,小巷数百;城内城外,酒楼八百,茶舍俞千;着眼之处,金粉楼台,琳宫梵宇,耀目琳琅;百万居民,四方游客,人烟凑集,笙歌鼎沸,秦淮两岸,通宵达旦,日日寒食,夜夜元宵。

此正是:秦淮千年,钟山风华依旧碧,沧桑百年,虎踞龙盘帝王城。

*

午时阳光正好,南京聚宝门络绎不绝的人流之中,一辆马车缓缓穿过城门,行入热闹的南门大街。

马车乌蓬黑马,毫无花哨装饰,十分不起眼,驾车的车夫也是一个黑衣黑靴的冷峻的青年,与城里那些平民的车夫并无不同,可在并驾齐驱行在马车旁边两个人却十分特别。

左侧这一匹马,通体雪白,无一根杂毛,一看就是难得的神骏,而马上的人,乃是一位身穿藕色长衫的温润公子,俊容如玉,朗目揽星,嘴角挂着春风般的柔和笑意,手中摇着无字玉扇,当真是霁月风光一般的贵公子。

而并行于他身侧之人,坐骑乃是一匹毛色如缎的纯黑骏马,身着一身青色的流云轻衫,身形颀长,腰间悬着一柄精朴长剑,如松身姿笔直端坐,只是头顶戴着一顶黑纱斗笠,遮住了容颜,偶尔风起撩动黑纱,能隐约看到造型优美的下巴。纵是这惊鸿一瞥,也不难辨出,这斗笠之下定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剑客。

二人行在马车之侧,那藕衫公子的绝世风姿立时引起了不少百姓的留意,有不少过路的女子竟是就站在路边围观起来,还有几个胆大的,竟是开始朝着那藕衫男子挥舞手帕,娇声呼唤。

可惜,那藕衫公子却是置若罔闻,只顾着为旁边的青衫剑客尽职尽责的做导游。

“微霜兄,这便是南京城的最繁华热闹的南门大街,顺着这条大道向前,便是花市大街,再前方乃是江宁县学,再向前走,乃是南京城有名的承恩寺,承恩寺南边有一家酒楼,名为聚云楼,正是是近三年南京口碑最佳的酒楼,稍后我们就先在此楼用午膳。”

“有劳琭言兄了。”青衫剑客颔首,虽然看不到表情,但从声音中也能感受到他脸上的笑意。

“南京到了!卧槽!秦淮河呢?秦淮河在哪?著名的花街花船又在哪?!”突然,马车窗口噌一下冒出一个脑袋。

发型乱七八糟,仿若鸡窝,腮边还印着口水痕,显然是刚刚还在睡梦之中,可一双三白眼却是亮的惊人。

“阿瑟——”尸天清无奈叹了口气。

舒珞微微一笑,用扇子向前遥遥一指:“秦淮河就在前面。”

“哇哦!”郝瑟立时双眼放光,伸长脖子向前望去。

熙熙攘攘的大街之上,旗幡翻飞飘扬,林立招牌涌入视线,令人目不暇接。

街上人潮涌动,摩肩擦踵,喧哗热闹,茶舍每隔数丈就有一处,皆悬着灯笼,插着鲜花,烹着茶香,舍内坐满了茶客,嬉笑阔论。

这边,铜锡老店、上细官窑名瓷、京式小刀、梳篦老铺、画脂杭粉、名香官皂,店铺森立;那边,靴鞋老店、立记川广杂货、万源号通商银铺延绵远去,还有一处悬着“万象斋”牌匾的书店外,排着一条长长队伍,皆是些书生学子,个个摩拳擦掌,一脸激动。店内的小二在门口满头大汗高声大叫:“鬼大师的《落芳集》今日到货,每人限购一本,大家莫要挤,排队叫号啊!”

“我勒个去,果然是数朝古都,流行风尚果然高大上,学子们居然如此好学,赶明儿我也要去买一本这畅销书瞻仰一番!”郝瑟感慨。

“咳咳咳!阿瑟,前面就就是秦淮河。”舒珞打断郝瑟道。

郝瑟精神一震,立即伸长了脖子一看,不禁双眼一亮

但见一条银色的水带从眼前穿城而过,眺望目及之处,酒楼林立,飞檐如翅,碧瓦灿光耀目。

“卧槽卧槽卧槽!老子终于见到活着喘气的秦淮河了!”郝瑟激动的整个人几乎要从车窗里蹦出来。

“流曦。”尸天清轻叹一口气,唤出一声。

“是,公子。”驾车的黑衣青年立时催快马车,车轮滚滚,在人群中见缝插针离开。

“别啊,让我再欣赏一下啊!”郝瑟哀嚎声一路飙高。

突然,一面碧绿珠盘从窗口猝然甩出,狠狠怼在了郝瑟腮帮子上。

郝瑟就保持着哀嚎的姿势,僵直倒回了马车。

“吵死了!”马车中传出一道烦躁的嗓音。

舒珞憋笑,尸天清轻笑摇头。

一车双马继续前行,不多时就到了承恩寺之前,向西边一拐,一座三层高的华丽酒楼伫立在眼前,门上悬着一块金子牌匾,上书“聚云楼”三个滚金大字。

“我们到了。”舒珞翻身下马。

尸天清下马,流曦停住马车,文京墨掀起门帘跃下车,郝瑟一骨碌从爬起身蹦了下来,抬头一看,立时振奋非常。

“高大上!这妥妥的高大上!”

“五位爷,里面请、里面请!”一个店小二立时迎了出来,甩着帕子笑道。

“可还有雅间?”舒珞问道。

“爷可有预定?”小二反问。

舒珞摇头。

“那可对不住了爷,这雅间半年前就订完了,爷若是不嫌弃,不如坐大堂如何?”小二堆笑推荐。

“这……”舒珞看了一眼旁边戴斗笠的尸天清,有些为难。

“无妨、无妨!有座就行,老子快饿死了!赶紧上菜吃饭!”郝瑟嚷嚷道。

“好勒,这边请。”小二一甩巾帕,立即领着五人到了大堂最中央的唯一的一个空桌,麻利一抹桌子,“五位爷,请坐。”

“艾玛,累死了。”郝瑟一屁股坐下。

尸天清、文京墨、流曦依次坐好,唯有舒珞看了一眼周围满满当当的大堂,叹了口气,才落座。

“几位爷,想吃什么菜?”小二恭敬问道。

“聚云楼的招牌八小盘、八大盘,龙井茶,六糕点,八蔬果,要新鲜的。”舒珞一口气爆出一大串。

这一下,莫说郝瑟几人,就连店小二都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道:“这位公子,这一桌可不便宜啊。”

“放心,老子有的是钱!”郝瑟豪迈一拍胸脯。

“行!客官稍等!”小二咽了咽口水,立即扯开嗓门大喊:“一百零八号桌,招牌八大盘、八小盘、六糕点,八蔬果!”

这一喊,大堂内立时一静,众人的目光唰一下就射了过来。

舒珞轻摇折扇,文京墨敛目,郝瑟撩发嬉笑,根本毫不在意,唯有流曦身体噌一下绷了起来。

“流曦啊,你这样可不行啊,跟着老子这等帅裂苍穹的大侠出门,以后时时刻刻都是这种光芒耀眼万众瞩目的状态,你要尽早适应啊!”郝瑟一脸鄙视瞪着流曦。

流曦回了郝瑟一个白眼,全身肌肉绷得更紧了。

“流曦心思单纯,以后多出来逛逛就好了。”尸天清给郝瑟、文京墨、舒珞和流曦一一斟满茶水,顺手将头上的斗笠摘了下来。

霎时间,万声俱静,千音凝绝。

偌大一个酒楼,数十名的食客,全都看傻了眼。

但见那青衫剑客,青丝胜缎,绝容月雕,眸淡清泉,眉飞剑寒,谪仙容颜,清绝天下。

文京墨低头品茶,郝瑟环视一周,满面自豪,舒珞长长叹了口气。

流曦身形更紧,一脸警惕,眸光乱射,随时准备大战一场。

“同志们,猜猜今日今天会有几个不长眼的登徒子蹦出来找死?”郝瑟斜眼敲着桌面。

“果然应该预定一间雅间的。”舒珞叹气。

“流曦一定护公子周全!”流曦表决心。

“这次谁砸了店,谁自己卖身去赔钱!小生可没闲钱给你们擦屁股!”文京墨提出指导思想。

“嘿嘿,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郝瑟开始挽袖子。

可是下一刻,酒楼内众人的反应却是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

但见众食客纷纷收回目光,该吃吃,该喝喝,该划拳的划拳,该聊天的聊天,似乎根本没把尸天清这种逆天的容貌放在心上。

文京墨挑眉,舒珞瞪眼,流曦惊诧,尸天清眨了眨眼,看向郝瑟。

郝瑟竖起大拇指:“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国际大都会居民,当真是处变不惊,稳!”

酒楼内,又恢复了一片热闹,不多时,就见四个小二胳膊上叠着盘子一路小跑来到郝瑟等人的桌旁,摆好了饭菜。

八小盘凉菜、八大盘热菜,鸡鸭鱼肉、生猛海鲜、新鲜瓜果、地方名吃,应有尽有,令人食指大动。

“舒公子,这菜点的有水平!”郝瑟抓起筷子朝着舒珞一笑。

“微霜兄,小瑟、千竹兄,流曦兄,不必客气,这顿舒某做东。”舒珞轻笑道。

“那我们就不客气啦!”郝瑟欢呼一声,立即开动。

尸天清嘴角含笑,继续施展无敌夹菜布菜功力,迅速给郝瑟、文京墨、舒珞和流曦的碗中摆放各种高难度菜肴造型。

“尸兄,你别光给我们夹菜啊,你也吃!”

“好。”

“微霜兄,尝尝这道菜。”

“好。”

“公子,喝汤。”

“好。”

“尸兄……”

“好。”

“小生是说,小生吃不了这么多。”

“好。”

“话说,咱们吃完饭就去秦淮河畔遛个弯消消食咋样?”

桌上欢快气氛一静。

四人八目齐齐瞪着郝瑟。

“就是纯洁的遛弯消化锻炼身体强健体魄……”郝瑟呲牙讪笑。

“不行!”尸天清冷脸。

“纯洁?呵呵。”文京墨翻白眼。

“切。”流曦嗤之以鼻。

“小瑟,今日大家一路行来,甚是劳累,不如早些歇息,秦淮河可以改日再去?”舒珞的拒绝最是委婉。

郝瑟鼓起腮帮子,心不甘情不愿点了点头,开始闷头塞饭。

四个大男人对视一眼,暗松了一口气。

这一松气,众人这才发现不妥之处,这整座酒楼,不知何时竟是突然静了下来。

一桌五人倏然回神,环顾一望,顿时一惊。

偌大一个酒楼,数十名客人,竟是都端着饭碗齐刷刷瞪着自己这桌——不,确切的说,是盯着尸天清。

那边的大汉,啃得是啃猪蹄,这边的大婶,啃得是鸡爪,还有啃馒头的、吃面条的、扒米饭的、嚼肉骨头的,总之,都是统一动作,一边吃、一边盯,一边盯、一边吃,个个吃得津津有味,满面放光。

“先人板板,他们搞啥子鬼?!”郝瑟打了个激灵。

流曦放下了饭碗,开始发射抵御煞气,舒珞乱眨眼皮,看向尸天清,尸天清皱眉,抓起了鹤吟剑。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秀色可餐’?”郝瑟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怎么觉得有点恐怖啊。”

“呵呵……”文京墨向酒楼外瞥了一眼。

郝瑟顺着文京墨视线看去,面色不禁一变。

只见酒楼窗口、大门之外,不知何时密密麻麻挤满了大批围观路人,从八旬老人到黄口小儿,从黑脸大汉到娇俏小姑娘,皆是手里捧着瓜果、抓着糕点,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目光灼灼盯着尸天清的脸,吃得口水横流。

更恐怖的是,酒楼之外,仍大量的人流在持续不断加入“秀色可餐”的大军之中,不消片刻,酒楼外就已聚集快百人。

“喂喂,你们觉不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啊?看他们那眼神,咋觉得好像要吃了尸兄……”郝瑟迅速向旁侧几人打眼色。

尸天清薄唇紧抿,眼皮乱眨。

流曦开始释放杀气。

文京墨随手拨了几下算珠:“这顿饭要十两银子。”

舒珞立即从怀里掏出银子放在桌上:“果然,还是应该订一所雅间啊。”

几人说话之间,酒楼内外的围观百姓已经不满足于远观,而是开始慢慢向五人逼近,郝瑟甚至能听到距离最近几人吞口水、咀嚼肌运动的声音。

“同、同志们!”郝瑟三白眼一瞪,“撤啊啊啊!”

霎时间,藕衣翻飞,绿衫游走,黑衣舞动,青衫紫衣腾空而起,不过眨眼之间,五人就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一楼死寂。

围吃一众百姓愣愣看着桌上的残羹,一脸懊恼。

“仙人走了?”

“啊呀,我们居然把仙人吓跑了!”

“可我们没啥恶意啊!”

“我们只是想多看看仙人的脸,多吃几口饭啊!”

“听说看着仙人的仙姿吃饭,就能包治百病呢!”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

“据说是那个……对了,是乐安县里传出来的说法!”

“听说乐安县里面最有名的酒楼,叫什么仙人居的,就曾经有仙人去过!”

“酒楼里还挂了一副仙人的画像!”

“还说只要看着那仙人的画像吃饭,不仅胃口大开,还能延年益寿呢!”

“那我们今天见到仙人吃了饭,岂不是要青春永驻?!”

“那绝对是肯定的啊!”

*

南城朱雀街清平桥旁,座落着一座名为“岐风”的小客栈,院落数间,朴实无华,一年到头,也不见有什么客人入住,称得上是门可罗雀。

有的人说,这客栈是专为那些达官贵人所设的私倌,不招待外客,也有人说,这客栈中有鬼怪横行,凡是入住客栈的客人,不死即伤,非疯即傻。以讹传讹,真假难辨,不知不觉间,这客栈就成了南京城里一所无人入住却又一直营业的客栈,奇的是,如此萧条的生意却是在南京城内屹立了十余年而未倒闭,可谓是十分奇特的存在。

华灯初上,城内处处灯光华溢,美不胜收,岐风客栈之外却是一片冷清,唯有两盏橙色的灯笼能显出几分人气。

店小二小乐拄着腮帮子坐在门槛上,听着巷外主街的喧哗热闹,长长叹了口气。

“风掌柜,咱们客栈已经大半年没开张了,眼瞅又到年底,难道今年楼里的聚会,咱们又是垫底的?”

柜台之后,一个圆圆滚滚好像年糕团子的中年男子盯着眼前空荡荡的账簿,摇了摇头:“唉,你说这也是怪了,楼里在这南京城设了十六家酒楼客栈,家家都赚得钵满盆满,可偏偏咱们这岐风客栈,莫说客人了,连个鬼都没有!”

“风掌柜,你说是不是咱们这风水不好啊?”小乐压低声音问道。

“别胡说!咱们每一家风字号客栈酒楼,选址之初都经过四长老亲自卜算,风水绝对是一顶一的好!”

“那到底是为啥啊?”小乐犯愁,“这样下去,大年三十楼内年会的时候,咱们又要被楼里的弟兄们笑话了。”

“看来今年只能继续申请低保了。”风掌柜一脸惆怅。

“对了,风掌柜,你每年去参加年会,可曾见过楼里的七位长老?”小乐问道。

“自然是见过的。”风掌柜道。

“他们都长得什么样?是不是真如传说中一样,长了八个耳朵五张嘴,三个脑袋六条腿?”

“别听他们胡说,七位长老都是……咳,挺普通的人。”风掌柜斟酌词句道。

“我才不信……”小乐嘀嘀咕咕,突然眼睛一亮,又问道,“风掌柜,你可见过楼主?”

此言一出,风掌柜顿时双眼一亮,整个呈现出一种打鸡血的亢奋状态:“当然见过!咱们的楼主,那绝对是霁月清风,温润如玉,武功盖世,天下第一的英雄豪杰!”

“哇,当真那么厉害?”小乐一脸向往。

“有过之而无不及!”风掌柜重重点头,“楼主只要往那一站,绝对是日月黯色,可谓是——诶?!”

风掌柜说了一半,突然声音一停,好像被拔了舌头的鸭子,双眼暴突死死盯着客栈院门之外。

小乐一惊,回头一看,不由也呆住了。

如水夜色之中,一抹藕白色身影踏着月光飘然而下,无声无息落在了院中。

那是一个温俊如玉的男子,无瑕的衣袂,如星的眸光,无字玉扇轻摇,拂动鬓角细长发丝。

一瞬间,小乐好似看见一朵洁白如雪的梨花在月下绽放,飘出沁人心扉的香气。

好漂亮、好舒服的人!

小乐不由看呆了。

“意、意游公子大驾光临,岐风客栈真是蓬荜生辉啊!”

风掌柜圆球一般的身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去。

诶!这位竟然就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意游公子?!

小乐立时也扑了上去:“意游公子快快请进!请进!”

可待二人离得近了,这才发现不妥之处。

这意游公子的衣衫略显凌乱,发丝略显浮躁,俊容之上,隐隐透出惊容未定之色。

“此处可是岐风客栈?”

连声音都有些飘忽不定。

嗯?

风掌柜和小乐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客栈内可还有其它客人?”

额……

小乐望向风掌柜。

一向稳如泰山的风掌柜额头居然冒出了冷汗,连连鞠躬抱拳:“回禀意游公子,没、没有其它客人,请、请意游公子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

“甚好。”

“诶?!”风掌柜和小乐同时惊诧。

但见舒珞长吁一口气,提声呼了一句:“小瑟,微霜兄、放心进来吧!”

“哎呦娘诶,终于找到一个没人的客栈了!”

话音未落,就见一道紫色身形从半空坠下,砰一声落在了地上,竟是一个英气勃勃的三白眼青年,随后,又是一道绿色残影和一道黑色身形,在空气中浮现,站在了紫衣青年的身后。

“哎呦,真没人,太好了,尸兄,警报解除!”

紫衣青年嘹亮嗓音之中,一道清色流风踏空而至,翩然落在了紫衣青年身侧。

流云青衫,墨丝缭绕,谪仙之貌,冰泉清眸,一身如霜剑意。

风掌柜和小乐下巴同时砸地。

“风掌柜,选一座五厢别院。”舒珞上前吩咐道。

“啊?啊、啊,是、是!”风掌柜立时回神,忙点头作揖,“小乐,快、快带五位贵客去落枫苑。”

“是、是。五位客官,这边请!”小乐使劲儿揉了揉眼睛,神色总算镇定了几分,迅速领着五人向后院走去。

郝瑟等人随在其后,一边走一边抱怨吐槽。

“哎呦我说这南京的百姓是什么风俗啊?为啥子一看到尸兄就围观吃东西啊?”

“小生也甚是不解。”

“那根本不是吃东西,他们的表情分明是想在公子身上咬一口!”

“天清的肉——不好吃……”

“咳咳,舒某明日去查查这缘由。”

“舒公子,靠你了!”

一行人边说边行远,偌大一个客栈前堂就剩风掌柜一人站在那呆呆看着几人背影半晌,突然,冲回柜台,扯下一页账簿迅速写下几行字,又从怀里掏出一根袖珍的红色玉竹,将信塞了进去:

“天呐天呐!这可是天大的喜讯啊!我要赶紧写信告诉二长老,楼主终于找到媳妇了啊啊啊!”

*

“阿嚏!”

落枫苑内的尸天清打了一个大大喷嚏。

“哎呦,尸兄你看你,肯定是舟车劳顿导致免疫力下降形成了感冒病毒,赶紧去歇息吧!”郝瑟拍着尸天清的肩膀苦口婆心道。

尸天清看了一眼郝瑟,点了点头:“阿瑟也早些歇息。”

“对对对,都歇了吧!哈欠——”郝瑟伸了个懒腰,转身走进了厢房。

院中尸天清、文京墨、流曦和舒珞对视一眼,也分别走进了自己的厢房。

落枫苑内恢复了宁静,只有静怡的月光洒在清冷屋檐之上。

忽然,主厢的门吱呀一声拉开一道门缝,一个脑袋冒了出来,然后依次探出了肩膀、胳膊、腿——可就在脚即将踏出门槛之时,一道黑影无声无息挡在了前面。

“公子说了,不准出去!”流曦环抱双臂,硬邦邦道。

“嘿嘿,我就是出门透个气……”郝瑟干笑一声,缩回了脑袋。

流曦皱眉摇头,二次回屋。

可不消片刻,主厢窗扇又吱呀一声打开,两条腿噌一下跳了出来。

“咳咳,小瑟……”舒珞站在窗边,轻摇玉扇,笑得风淡云轻。

两条腿默默又爬了回去。

舒珞无奈苦笑,离开。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就见屋顶的瓦片咔咔作响,被人一片一片移开,然后一双手冒出,撑住屋顶,从屋瓦下爬出了一个人。

“阿瑟——”

流云衣袂在月光下翻舞如仙,清水眸子冷亮如冰,直直瞪着已经爬出半截身子的某人。

“月色不错啊……”郝瑟干笑。

“尸兄,把郝瑟带下来!”文京墨站在屋檐下,不耐烦敲着珠盘。

“尸兄,别!”郝瑟立即双手合十,做出一副告饶姿势。

尸天清神色未动,直接抓住郝瑟脖领,将郝瑟从屋顶揪了下来。

文京墨绕着郝瑟转了两圈,一挑眉:“脱鞋!”

“诶?”郝瑟双臂环胸,一副戒备模样大吼,“你们想干啥子?!”

“尸兄!”文京墨双眼一眯。

尸天清应声把郝瑟双臂一架,郝瑟立即双脚离地。

文京墨手快如电,立时将郝瑟一双紫翎靴给拽了下来,噼里啪啦一阵乱甩。

“叮叮叮”数块碎银子从郝瑟的鞋跟里掉了出来。

“本事见长啊!居然还藏了私房钱?!”文京墨似笑非笑瞪着郝瑟。

郝瑟脸皮抽搐,笑得比哭还难看:“俗话说的好,不能把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嘛,哈哈哈……”

“全部没收!”文京墨衣袖一卷,把碎银子尽数充公。

“别啊,文文书生,给人留条活路啊!”郝瑟捧颊尖叫。

“哼,没有银子,小生倒想看看你一个穷光蛋如何能去花街寻欢作乐?!”文京墨冷笑一声,利落转身回屋。

“尸兄~~”郝瑟泪眼汪汪看向尸天清。

尸天清不自在偏移目光,迅速转身离开:“这次,千竹说的对!”

郝瑟拎着两只紫翎靴,孤零零站在院内半晌,长啸一声:“没天理、灭人欲啊啊啊!老子不服!”

同院厢房内的四个大男人翻白眼的翻白眼,摇头的摇头,叹气的叹气,听着郝瑟呼呼喝喝的叫声在院内嚷嚷了良久,终于没了动静,最后终于从主厢之内传来郝瑟的小呼噜声,一阵接一阵,甚是响耳。

厢房内的四人屏息静听半晌,那呼噜声并无间断,这才长长松了口气,纷纷倒榻入睡。

一路辛劳,众人也是累了,加上郝瑟的呼噜声甚有节奏,催人入眠,不多时就皆已睡熟。

*

睡梦之中,舒珞只觉胸口压了一块大石,闷得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突然神思一凛,豁然睁眼。

悬在视线上方的三白眼险些将见多识广的意游公子吓得尖叫出声,幸是在最后一刻给憋了回去,总算保住了几分体面。

“小、小瑟?!”舒珞一个机灵爬起身,瞪着屋内的不速之客,一脸惊诧。

主厢中传出的稳稳呼噜声清晰可辨,可呼噜声的主人竟是万分清醒的站在自己屋里。

“嘿嘿,老子的千机蛋录音放音效果不错吧!”郝瑟一脸嘚瑟。

舒珞脸皮一抖,手忙脚乱从床边抓过外衫:“小瑟,你这是——”

岂料衣服还未套在身上,却被郝瑟一个膝盖牢牢压在了床边。

“舒公子,你身上有银子吗?”

郝瑟噌一下蹦上床,两腿一跨,蹲在了舒珞面前,搓手问道。

舒珞一边慌乱拽着自己衣服,一边迅速摇头道:“舒某断不会借银子给小瑟的!”

“老子不是来借钱,”郝瑟猝然贴近舒珞,“老子是特来邀请意游公子夜游秦淮河夜景的!”

舒珞被郝瑟逼得整个脊背贴在床头,连连摇头:“不妥、不妥!”

“舒公子!”郝瑟歪了歪头,“你如此排斥秦淮河,莫不是——”

三白眼一眯,不怀好意一寸一寸下移,舒珞的心脏也随着郝瑟的目光,一寸一寸提起。

近在咫尺的嘴角邪邪勾起:“有什么隐疾?!”

舒珞一张如玉俊容腾一下涨的通红,破口而出:“没有!”

“既然没有,那为何不敢去?”郝瑟眨眼。

舒珞喉结一滚,艰难咽了咽口水:“小瑟,你先把衣服给我……”

“舒公子若是不应,就不得穿衣服!”郝瑟两眉一挑,又凑近了舒珞半寸。

舒珞只觉一股热气从头顶冒出,身体紧绷,紧贴墙面。

“如何?”郝瑟挑眉一笑,温热呼吸几乎吹在舒珞耳垂。

“好!好好好!”舒珞神经咔一声崩断,告饶大叫。

“耶!”郝瑟蹭一下蹦下床,兴高采烈狂转圈。

舒珞一把拽回衣服,手忙脚乱套在身上,待回过神时,才想起自己答应了郝瑟什么,顿时苦笑连连。

微霜兄,不是舒某不尽力,是小瑟……太难缠了……

*

夜色已深,月光皎洁,河上面之上,花船摇曳,香雾齐喷,融皎月烟光为一体,望如阆苑瑶宫;秦淮岸边,金粉楼台高伫,帘卷窗开,曲细吹唱,靡靡委婉,绝色官妓,新妆炫服,招接四方游客,红帕如火,魅声如歌。

香楼高悬明角灯,千盏延绵胜过银河,照耀如同白日,映在游人笑颜之上,仿若皓月之光,动人心魄。

“南京不逛秦淮河,枉来一遭金陵城啊!”郝瑟背着双手,兴致勃勃走在秦淮岸边人潮之中,双眼弯弯如月牙。

舒珞慢步走在郝瑟身后,有一下没一下摇着玉扇,一脸无奈苦笑。

“哎呦我去,舒公子,你别老哭丧着一张脸啊!”郝瑟回头一看,手臂一勾,搭在舒珞肩膀上,“来来来,给我介绍介绍,这么多花楼花船,哪一家才是最值得一去的啊?”

“小瑟,微霜兄和千竹兄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你来这……”舒珞扶额。

“切,那两个一看就是没开过荤的雏儿,怎么能知道这其中的妙处?!甭理他们!”郝瑟一脸蔑视拍了拍舒珞肩膀,“这种绝妙之地,当然是咱们这种见过大场面的贵公子才能来的啊!你说是不是啊,舒公子?”

岂料拍了半晌,舒珞却是没有半分反应。

郝瑟扭头一看,只见舒珞目光漂移,面颊微红,似乎连耳根都有些略略发红。

“喂喂,不会吧……”郝瑟瞪大双眼,“你可别告诉我名震天下风流雅韵的意游公子也是个雏儿?!”

“咳,这个……舒某家规甚严……”舒珞清了清嗓子。

“真没来过?!”郝瑟压低嗓音。

舒珞尴尬点了点头。

郝瑟不禁啧啧称奇。

“舒某素有家规,舒家子弟,一生只娶一妻,从一而终,至死不渝。”舒珞抬头看着郝瑟,轻轻一笑。

“这个家规靠谱!”郝瑟竖起大拇指。

“所以小瑟,咱们还是回去吧。”舒珞话锋一转。

“哎呀舒公子,咱们只是来看看美人,过过眼瘾,这不违反你们家规吧?!”郝瑟摊手。

“小瑟……”

“还是说,舒公子你有心上人了?所以这些庸脂俗粉都入不了你的眼?”郝瑟挑眉。

“舒某并无心上人。”舒珞脸上露出苦笑,“为此,家中几位叔伯甚是担忧……”

“噗哈哈哈,舒公子,你该不会是被家里的亲戚逼婚了吧?!”郝瑟大笑。

舒珞垂眼,摇头苦笑。

“诶?!莫不是被老子给说中了?!”郝瑟捧颊大叫。

舒珞长叹一口气,满面苦涩。

“哈哈哈哈哈,太惨了吧,哈哈哈哈!”郝瑟笑得前俯后仰,“赶紧说说,和你相亲的都是什么样的姑娘?美不美?家世如何?有房有车吗?”

舒珞抬眼看着郝瑟闪闪发亮的三白眼,脸上的黯然渐渐消去,不由也笑了起来:“舒某家中安排的女子,样貌、武功皆是江湖翘楚,只是……舒某觉得与她们,并非有缘人。”

“我懂我懂,就是舒公子你你看到他们,没有那种……。”郝瑟挑眉,指了指心口,“心动的感觉。”

“知我者,小瑟也。”舒珞叹笑。

“哈哈哈哈,舒公子,你惨了!”郝瑟拍腿大笑,“我敢打赌,你的那些叔伯听到你说这种话,肯定是个个气得吹胡子瞪眼掀桌骂娘!”

舒珞苦笑点头。

“看来古往今来的逼婚都是一个模子啊!”郝瑟揉着肚子,“话说你们家对未来儿媳妇的要求是什么?样貌要美?武功要高?”

“差不多吧。”

郝瑟三白眼滴溜溜一转:“舒公子,我有一个人选,你若是带回去给你的那些叔伯看,他们绝对满意!”

舒珞一愣:“谁?”

“此人乃是天下第一美人,天下第一剑术高手!”郝瑟竖起一根手指,“姓尸,名天清!哈哈哈哈——”

魔性大笑声中,舒珞看着郝瑟的笑脸,也不禁笑出了声:“小瑟所言甚是,天下没有比尸兄更符合他们要求的人了!”

“噗哈哈哈哈!”郝瑟狂笑,狂拍舒珞肩膀,“舒公子,说的好!我真是太喜欢你了!”

!!

一瞬的时间静止。

一瞬的空气凝华。

一瞬的心跳骤停。

喧闹的人群、悠远的曲调、嘈杂的声响、在这一瞬,全部消失融入璀璨灯火街道背景之中。

眼前,只剩下那一抹温暖如阳的笑颜。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凄美悠扬的曲调慢慢渗入耳膜,粉色花瓣纷如雨丝,款款飘落,每一片花瓣都被月光镀上了一层莹光,在眼前翩然起舞。

朦胧花雨之中,眼前之人扬起灿烂笑容,踮起脚尖,探出手指,慢慢接近了自己。

“咚!”心脏得猝然失去了节拍,狂跳不止。

指尖在头顶一触,随即离开,那犹如捻了万盏灯华的指尖,多出了一片花瓣。

“舒公子,你满头都是花瓣啊!”眼前人笑道。

这道嗓音,仿若一道阳光,瞬时将舒珞从恍惚中唤醒。

“啊、啊,是、是吗?”舒珞慌乱一抖折扇,朝着自己脑袋一顿乱扇。

顿时,粉色花瓣群飞而起,美不胜收。

“初秋时节,还能撒花瓣揽客,有心思有创意!就这家了!”郝瑟咧嘴一笑,抬眼望向前方的花楼。

三层花楼,雕梁画柱,粉金如画,“望舒阁”三个大字高悬门槛。

舒珞甚至还未回过神来,鼻腔就被一阵刺鼻胭脂香气充斥,一群穿着华丽的姑娘一窝蜂似的涌了过来,将郝瑟前呼后拥给推进了花楼。

“公子,快请快请!”

“公子,好久没来了!”

“奴家想死公子了!”

一大堆花花绿绿遮住的视线帕子中,郝瑟声音远远传来:“哇哦,太牛了!舒公子,快快快,赶紧进来开开眼啊!”

而舒珞,却是愣愣站在门口,对一众围在自己周围搔首弄姿的姑娘们视而不见,只是用手掌轻轻捂住自己的胸口,一脸疑惑。

适才,舒某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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