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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心愁文络,持笔苦走文,正道沧桑望,版正运德生。  越啬寨小山头的独院草房之内,郝瑟和黄二壮一脸紧张站在木床旁,看着床边的孟三石从一个黑色的大布袋子中一件一件掏出奇奇怪怪的道具。

扎满银针的布条带,造型精巧的小刀片,还有一整排赤橙红绿青蓝紫的七色小瓷瓶……

“喂喂,三爷这是要召唤神龙吗?”郝瑟瞪着死鱼眼问旁边的黄二壮。

“啊?”黄二壮一脸蒙圈。

“咳、那个……小弟是说,看三爷这架势,难道三爷会医术?”郝瑟忙改口问道。

“那是!三爷的医术可高了!寨子里兄弟们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三爷给治好的!”黄二壮一脸自豪。

哇哦,看来这孟三爷背景不简单啊!

郝瑟默默给孟三石贴上“高人”标签。

“二壮,你去厨房打一盆开水来。”孟三石回头道。

“好!”黄二壮应声奔出。

“郝军师!”孟三石又看向郝瑟。

“有!三爷,需要小弟做什么?”郝瑟急忙上前。

孟三石定定望着郝瑟:“郝军师,你怕血吗?”

“血?”郝瑟一愣,瞄了一眼床上男子身上已经腐烂的伤口,咽了咽口水,一拍胸脯,“放心,小弟不晕血!”

“好。”孟三石点头,将一个蓝瓷瓶中的粉末小心洒在一柄又薄又利的小刀上,正色道,“我要将他身上的腐肉全部剔去,一会儿你帮我压住他,别让他乱动。”

卧槽?!剔骨疗伤?!

郝瑟眼皮一抖:“那啥,没有麻药……呃……没有麻沸散吗?”

“有是有,但只怕……”孟三石拿起一个绿色瓷瓶拔开闻了闻,一皱眉,“过期了……”

我去,感情这古代的麻醉剂也有保质期?

郝瑟突然觉得有些穿越。

“水来了,水来了!”黄二壮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开水跑了进来。

“放在这边,”孟三石拿起一个紫色瓷瓶,向水里洒了些紫粉,那水噗冒出一股烟,然后就散出一种沁人心扉的香味。

孟三石从黑布袋里掏出一叠白色棉布巾,递给郝瑟:“把盆里的水洒在棉布上,扒了的他的衣服,将他全身都擦拭一遍,布脏了就换一块,小心伤口,别太用劲儿。”

“全、全身吗?”郝瑟捧着棉布巾,全身都有些僵硬,“这是不是有点不照顾别人的**啊……”

孟三石皱眉回望郝瑟。

“明白、明白!全身全身!”

郝瑟立即三下五除二把那男子身上的衣服扒光,最后只留了一条短裤实在是下不去手,瞄了一眼孟三石似乎也不介意,这才硬着头皮开始给此人擦身。

这不擦不知道,一擦吓一跳。

这男子虽然骨瘦如柴,但身形修长,体姿匀称,显然在健康时体型不错,只是擦拭后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怪异的姜黄之色,配上手脚腐烂的伤口,十分触目惊心。

待郝瑟将此人翻身擦拭后背之时,更是吃惊,此人身后竟然布满了鞭伤,条条破皮深肉,腐烂流脓,惨不忍睹。

先人板板!大哥你之前到底是被谁干啥了啊?!

郝瑟一边抖着小心肝,继续给此人擦拭四肢,待擦到右手之时,现此人手右手虎口处皆是厚厚的老茧。

“这小子应该是个惯用剑的。”孟三石只看了一眼就做出推断,“只是这小子丹田空虚,没有一丝内力,这倒是奇怪。”

卧槽,原来真有内力这种设定啊!

郝瑟强忍着不把震惊表现出来,开始给男子擦脸。

这一擦,郝瑟更是惊诧。

原本男子的面容被灰渍覆盖还看不出来,如今这一擦,便显出这男子的五官来,虽然瘦的已经脱像,可那一双紧阖的双眼目线是又长又挑,两画睫毛弯密如扇,简直好看的不科学,和一张蜡黄枯瘦的脸十分不搭。

郝瑟手下一滞,突然冒出一个十分靠谱的想法。

喂喂,老子不会是遇到了传说中的江湖易容术吧?!

想到这,郝瑟不禁有些小激动,赶忙趴在男子脖子旁边细细查探,满心希望能从男子脸上揭下一张人皮。

可摸索了半天,莫说人皮,连根毛都没拔下来。

“不是人皮易容,可能是这人天生皮黄——”孟三石上前用手扒拉了一下男子的耳侧,摇了摇头,开始检查男子的口腔,“诶?!”

“啥子情况?”郝瑟顿时一惊,“不会是被割了舌头拔了牙吧?!”

“那倒是没有。”孟三石长叹一口气,皱眉道,“是有人强行用火炭毁了他的嗓子。”

“火、火炭?!”郝瑟面色大变,“那他以后还能说话吗?”

“难!就算以后能出声,怕是声音也是哑的。”孟三石摇了摇头:“唉,这小子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怎么遭了这么大的罪……”

郝瑟握着棉布僵站一边,怔怔看着男子蜡黄的脸皮,只觉心口好似压了一块石头,憋闷的难受。

“郝军师?”孟三石扭头望向郝瑟,“愣着干嘛?继续啊!”

“哦,好好。”郝瑟一个激灵回神,忙继续擦拭大业。

待全身擦拭完毕,已经换了十余条棉布巾,一盆水也已经见底。

“好了,三爷。”满头大汗的郝瑟一抬头,不禁又是一怔。

但见孟三石双手带着白手套,手持刀具,一副要做外科手术的架势。

三爷您其实是穿越过来的老乡吧!

郝瑟险些吼出这一句。

“帮我压住他!”三爷看了郝瑟和黄二壮一眼。

郝、黄二人连忙应声,黄二壮压腿,郝瑟压臂,待二人压好,孟三石才举起小刀,飞削去了男子脚面上的一块腐肉。

郝瑟只觉账下男子胳膊剧烈一抖,低头一看,那男子额头已经冒出了密密的汗珠。

孟三石回头瞅了一削,这次,男子竟是动也不动,就好似石像一般。

“三爷,这人不会是疼晕了吧。”黄二壮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

疼晕?

郝瑟瞄了一眼下方的男子面容。

青筋爆出,汗珠密集,牙关紧咬,隐隐传出咯吱咬牙之声。

我勒个去,这人显然是醒着的,而且竟然是在强忍!

孟三石飞快剔肉的刀子顿了顿,回头望了一眼,点了点头:“是个汉子,不枉我孟三爷救你一场。”

言罢,下刀比之前更快,看在郝瑟眼中,简直就如削面一般。

每处理完一个伤口,孟三石就将手中红色药瓶的药粉洒在伤口之上,然后迅包扎,那手法纯熟得几乎令郝瑟眼花缭乱。

可就是这般,待所有伤口处理完毕,也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

“好小子,居然撑过来了。”孟三石略显惊讶瞅了一眼男子,沉吟片刻,从怀中掏出一个金色瓷瓶,倒出一枚金色小丸,塞到了男子口中。

“那是啥?”郝瑟瞪眼。

看起来很高端的样子。

“救命的东西。”孟三石轻叹一口气,“我只有一个,用在这小子身上,也算是这小子的造化了。”

郝瑟松开压着男子的胳膊,抹了抹头上的汗,“大哥,你醒过来可要好好谢谢咱们三爷的救命之恩啊!”

“谢我作甚?!”孟三石轻叹一声,开始收拾手上的物件,“这小子活不活还不一定呢!”

“啥子?!”郝瑟立时又紧张了起来。

“他今晚恐怕会烧,若是烧得厉害,你就用温水擦拭他前心手脚降温。”孟三石叹气道。

“好好好,还有呢?”郝瑟瞪着死鱼眼继续追问。

“三个时辰不能喝水,若是他嘴干得厉害,就用清水给他润润嘴皮。”

“行行行,然后呢?”

“今夜若是能熬过去……”孟三石顿了顿,从怀里他掏出一个粉色的瓷瓶递给郝瑟,“你明早就给他的伤口换上这种药。”

“这是啥子药?”郝瑟结果瓷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居然还是粉红色的,这么少女心?

“新活美肤散。”孟三石脸皮隐隐一抽。

“新活——啥子?”郝瑟惊得一双死鱼眼差点没掉出来。

喂喂,老子没听错吧?!听起来咋像是现代的美容护肤品啊?

“新活美肤散,去腐、止血、生肌,是江湖上鼎鼎大名云隐门的秘药,盛传要二十两银子一瓶呢!”黄二壮冲了上来,盯着那瓶子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三爷,你居然还私藏了这等好东西啊!”

卧槽!这居然还是秘药?这个江湖到底靠谱不靠谱啊。

满头黑线的郝瑟忙把瓷瓶揣了起来。

“还有一事……”孟三石收拾好行头,望着郝瑟一脸欲言又止。

“三爷有话直说!”郝瑟忙做洗耳恭听状。

孟三石看了床上的男子一眼,轻叹一口气:“此人命悬一线,生死——恐怕只在他一念之间……”

“一念之间?”郝瑟圆瞪死鱼眼,“啥子意思?!”

孟三石眉头皱了皱:“此人若是求生,便可生,若是求死,便无救,是生是死,全仰仗他心中之念罢了。”

说完这一句神叨叨的话,孟三石就拍了拍袖子,不带走一片云彩——走了。

留一头雾水的郝瑟坐在床边,静静看着那男子呆,整间屋子渐渐静了下来。

良久,郝瑟才徐徐叹了一口气。

“话说大哥你还真是命不该绝啊,老子把坑都给你挖好了,就差填土了……”又抬手轻轻给男子掖了掖被脚,“大哥,你好好睡一觉,明早肯定又是一条好汉……”

全身上下裹得宛若半只木乃伊的男子,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大哥,你冷吗?”郝瑟忙上前一摸男子的额头。

“卧槽,怎么这么烫?!”郝瑟顿时大惊失色,蹭一下跳起身,惊呼道,“烧烧烧!物理降温物理降温!”

说着,郝瑟就一溜烟奔了出去,端了一盆水回来,抓了一块之前的棉布巾塞到水里,胡乱搅了两下捞出拧干叠好放在了男子的额头上。

“大哥,你可是老子费了跟人拼命的劲儿从死人坑里抗回来的!若是——呸呸呸,大哥,你肯定吉人天相逢凶化吉——”

郝瑟一边不知所云嚷嚷着,一边手毛脚乱开始给男子擦拭手脚前胸降温。

可忙了半晌,男子的体温不降反升,整个人烫得就如火炉一般。

“为啥子降不下去?!”郝瑟手里捏着滴水的棉布巾,手足无措看着男子,急的一双死鱼眼通红。

【此人的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

孟三石临走之前的话宛若魔咒一般在脑中响起。

郝瑟脑中嗡的一声,双目爆瞪,口中喃喃:“若是求生,便可生……若是求死,便没救了……啊呀!”一拍大腿,“卧槽,这说的就是求生意识啊!”

想明白的郝瑟顿时来了精神,把棉布巾一抛,一击手掌:“总之就是要唤起你对生命的渴望嘛!简单!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咳,这个太俗了,换个说法……嗯……”

郝瑟在地上踱了一个圈,神色一肃:“大哥,小弟不知道你以前是什么人,做啥子的,为啥子被伤成这般,但是小弟知道一句话,所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啊呸,好像偏题了……”

郝瑟一脸烦躁抓了抓脖子:“对对对,还有一句,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大哥,你这次死里逃生,以后那肯定是有天大的福气等着你啊!”

床上的男子面色呈现一种诡异的红晕,显然体温又高了不少。

“啊啊啊啊!”郝瑟一顿乱挠头,“那、那个……有名人曾经说过,书到用时方恨少,一枝红杏出墙来……啊呸,应该是、是——啊!对对对,音乐!音乐是无国界无时间限制的伟大艺术!这种生死关头就要靠艺术来唤醒人性啊!”

说着,郝瑟立即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气,引吭高歌:“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尘雾霾,啦呜啦呜啦——我去,后面是啥来着……”

双手乱揪头:“不急啊,大哥,咱们换一,换一……有了!我得儿意的笑,我得儿意的笑,人生本来就是一出戏,恩恩怨怨又何必太在意,爱与恨呐什么玩意,船到桥头自然行——额,咋感觉跑调了……咳,大哥,莫急莫急,还有还有——”

郝瑟挠着额头,在地上团团乱转,突然一拍手:“有了,这——喝最烈的酒,恋最美的人,看海阔云高波澜生,春风十里,不如睡你……”手舞足蹈的郝瑟一僵,尴尬一拍脑门,“咳咳,那个大哥,咱们还是返璞归真,先背两古诗陶冶一下情操,比如这个——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青照汗青……呸呸呸!太不吉利了!”

郝瑟又是一顿乱喷口水,又是在原地团团乱转,结果转得头都晕了,却不幸觉自己是黔驴技穷,束手无策,只能一脸懊恼抓着头走到床边:

“大哥,老子真的是穷尽毕生所学了,大哥你就给个面子,给力撑下去啊——”

一边说,郝瑟一边慢慢蹲下身,双手扒着床沿,眼巴巴瞪着男子紧闭的双目,轻声低喃:“活着,才能吃好的喝好的看美人游天下……活着,才有希望啊……”

皎洁月光透窗而入,洒在男子蜡黄面容之上,宛若给男子容颜染上了一层玉色光芒。

突然,男子眼皮下的眼珠轻轻动了一下。

“大哥!你听到了对不对?!”郝瑟眸光一亮,立即脑袋向前一窜,用眼皮贴住男子的额头,然后,一双死鱼眼渐渐红了起来。

“太好了大哥,你终于退烧了……太好了……”

郝瑟吸溜着鼻子,欢呼着跳起身又给男子额头换了一块湿布巾,拽过凳子坐在床边,一脸振奋盯着男子:“大哥,你放心,有老子看着,就算阎王老子也不敢来抢人!”

整座屋子又静了下来。

屋内灯光昏黯,屋外夜风潇啸,一声接一声,一号连一号,甚有节奏。

言之凿凿的郝瑟坐姿渐渐开始不稳,死鱼眼皮也慢慢下滑:“老子不能睡,老子……还要看护……不困……不睡……不困……不……睡……困……睡……呼……”

突然,就见郝瑟的身形猛得向前一扑,脑袋竟是直直向床沿干木框撞了过去。

就在此时,床上男子一直静止不动的手臂猝然一抬,用手掌啪一下接住了郝瑟的脑门。

“不困……不睡……呼呼……”

郝瑟喃喃呓语声中,男子手臂慢慢下移,将郝瑟的脑袋轻轻放在了床铺上,缓缓抽出。

月色涟漪,清辉如练,静静流淌在一躺一趴的二人周身。

静卧床铺的男子睫毛轻启一瞬,颤颤莹光若水色流银,一闪而逝。

“小子!姓郝的小子!”一道模糊喊声传了过来。

郝瑟转眼一望,竟是一丈开外的杨二木隔着沙尘朝着自己大叫。

“叫我?”郝瑟惊诧指着自己鼻子。

“就是叫你!”杨二木一抹嘴边血迹:“你刚刚不是说你会什么唐诗吗?现在赶紧背两啊!”

“啥子?!”郝瑟死鱼眼圆瞪。

杨二木你没问题吧!这都生死关头了,你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吟诗作赋?!

“对对对,郝军师!你快背诗啊!”同趴一张桌下的黄大壮也扯着嗓子大叫。

“只要听到诗,大当家就能恢复神志!”黄二壮也在郝瑟耳边大叫。

你们确定?!

郝瑟圆瞪死鱼眼。

“臭小子,快背啊!”杨二木厉声大喝,“要不然大家都得死!”

我勒个去!拼了!

郝瑟一咬牙,蹭一下从桌下探出脑袋,大叫道:“窗前明月——咳噗……咳咳咳……”

一句诗没背完,就差点被扬起的沙子给呛死。

“小子,你干啥呢?!大点声啊!”杨二木怒吼。

你行你上啊!

郝瑟怒瞪。

“郝兄弟,快!”

突然,沙尘之中传来一声震天大喝,下一刻,那飞起的砂石竟是弱了下来。

众人抬眼一看,顿时大喜。

竟是苏醒的孟三石死命拖住了卯金刀的大腿。

“是三爷!”黄氏兄弟惊喜大叫。

“老三你撑住!”杨二木一个匍匐冲刺冲到郝瑟身边,“上桌子!快!”

开什么玩笑?!那老子岂不是变成了炮灰!

郝瑟拼命摇头。

杨二木顿时大怒:“黄大壮、黄二壮,帮忙!”

下一刻,黄大壮黄二壮竟然同时上前,抓胳膊的抓胳膊,抬大腿的抬大腿,一下把郝瑟扔到了桌子上。

“快!”杨二木大喊。

坑爹啊!

被赶鸭子上架的郝瑟一咬牙,瞬间一个鹞子翻身单膝跪桌,双目一瞪,朝着卯金刀方向大叫一声:“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卯金刀身形一顿,慢慢扭头看向郝瑟,眉乱炸,眸闪红光,好不骇人。

我勒个去!

郝瑟根倒竖,一咽口水,单手啪一下帅气撑住身形,短靠衣袂随着飞沙烈扬而起,死鱼眼豁然一瞪:“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一瞬的时间静止。

“嚯!”场中的卯金刀豁然大叫一声,把阻碍自己的孟三石一脚踹飞。

下一刻,双臂大挥,肥硕身形继续狂暴飞旋。

根本不管用好伐!

郝瑟“噗嗤”趴在了桌上。

“这句不行!大当家早就听腻了!”黄大壮大叫。

“大当家最喜欢的一句是‘天’字打头的诗!”杨二木叫道。

“天”个锤子!

你以为是诗歌填词大会啊?!

天字打头的诗词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老子哪里知道是那一句啊?!

“快啊!”黄二壮瞪着拖住卯金刀已经头破血流的孟三石,急得快要哭出来,“三爷快不行了!”

先人板板!再拼!

郝瑟二次翻身而起,死鱼眼一瞪:“天——天……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

一块石头擦着郝瑟脑皮飞了过去。

“你小子果然是个骗子!”杨二木大怒。

“急什么!老子这是热身!”郝瑟单膝跪桌,双眼一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呼啦啦,风沙漫天而起。

没用?!再来!

“天若有情天亦老!天生丽质难自弃!天门中断楚江开!天南地北双飞客!”

风暴渐渐弱了下来,卯金刀面色从黑变淡,双眼血杀意也渐渐消下。

“有戏!有戏!”杨二木大叫,“快,继续啊!”

郝瑟一甩汗珠:“天、天天向上——啊呸!天街小雨润如酥,天堂有路你不走,天下谁人不识君,天生我材必有用!”

卯金刀停住脚步,一双□□眼渐渐恢复清明。

郝瑟深吸一口气:“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卯金刀身形剧烈一颤,定定望向郝瑟,一双□□眼中闪出点点泪光:“义父……”

“大当家!您醒了!”杨二木顿时喜极而泣,飙着眼泪一溜烟奔了过去。

“太好了!太好了!”

“大当家好了!”

东躲西藏趴地吃土的一众匪徒争先恐后爬起身,一阵欢呼。

站在桌上保持英雄造型的郝瑟顿时好似撒了气皮球,一屁股坐在了桌上。

真是熟读唐诗三百,古代救命有一手啊!

感谢伟大的语文老师,感谢伟大的背诵作业!

郝瑟长吁一口气。

“饭来了!饭来了!”姗姗来迟的伙头老赵提着一桶米饭上气不接下气奔了到了卯金刀身边。

杨二木立即从桌上抄起饭勺递给卯金刀,卯金刀二话不说,开始狼吞虎咽狂吃米饭。

这才是货真价实的吃货啊。

郝瑟看得感慨不已。

“此次多亏郝军师了!”孟三石扶着脑袋走到郝瑟身边,向郝瑟一抱拳。

“三爷,您没事吧?”郝瑟扫了一眼孟三石脖子上青紫指印,胆战心惊问道。

“没事,”孟三石摆手,“不过是皮肉伤。”

“那个……三爷……”郝瑟凑近孟三石几分,“大当家这是什么毛病?”

“唉,大当家这是痼疾了,只要一饿肚子,就会暴躁狂。”孟三石一脸苦笑道,“所以大当家是视饭如命,才会——才会吃成这般身形。”

“小弟简直是闻所未闻。”郝瑟一脸震惊。

难道这是吃货进化的终极版本?!

“唉——”孟三石长叹一口气,“郝军师有所不知,大当家年幼之时曾遭饥荒,亲眼见到人吃人的惨剧,一时受惊,就落下这么一个毛病。”

“额!”郝瑟喉头一紧,“没找个郎中看看?”

“没用的。”孟三石摇头,“这本就是心病,没法医的。”

“哦……”郝瑟抹了抹汗,“那为何听到诗词便能恢复神志?”

此言一出,孟三石面色不由一暗:

“收养大当家的老寨主喜好文墨,大当家幼时病之时,老寨主就以读诗安抚……可惜老寨主死的早——唉……”

“原来是这样……”郝瑟望向那边已经吃完一桶米饭全身肥肉的卯金刀,心里有些堵。

难怪这卯金刀一直对读书人另眼相看,原来竟是这种原因……

“老二,姓郝的小子,大当家叫你们俩呢!”卯金刀身边的杨二木扬着饭勺大喊。

孟三石和郝瑟忙匆匆上前,双双向卯金刀行礼。

“此次,多亏郝军师了。”吃饱喝足的卯金刀满面红光,憨态可掬,和刚刚简直是判若两人,“我果然没看错人,郝军师果然是个肚子里有墨水的。”

“多谢大当家夸奖。”郝瑟硬着头皮抱拳。

“老二、老三,今日之事,是我一时失控,你们莫放在心上。”卯金刀又向杨、孟一抱拳。

“不敢!”二人同时回礼。

卯金刀点点头,又望向杨二木:“老二,你派些人手去山下守着,虽说每年都是惊蛰过后才有粮队过山,但今年暖的早,或许能有意外收获。”

“是!大当家!”杨二木抱拳应下。

“老三,把给我留的那几袋米分一分,这几日就先给兄弟们应急。”卯金刀又道。

此言一出,众匪顿时大惊失色,纷纷摇头拒绝。

“不可啊!大当家!”

“兄弟们饿几顿没事的!”

“大当家你一定要吃饱啊!”

卯金刀看着众人一笑:“兄弟们放心,这几日我少吃一点也无妨的。”

“可是……”众匪还是一脸惊魂未定。

卯金刀笑意更胜,望向旁边的郝瑟,一脸信任:“只要有郝军师在一旁看顾,定然无忧!”

霎时间,郝瑟便被无数满怀期待的目光给包围了。

冷汗顺着郝瑟满头黑线滑下:“小弟定将竭尽全力。”

坑爹啊!

那些唐诗宋词老子早就还给体育老师了好伐!

其后的几日,郝瑟简直是每时每刻都处在高考倒计时冲刺的水深火热之中。

作为一个不背唐诗许多年的普通工薪阶层,郝瑟的古诗水平稳定保持在“两只黄丽鸣翠柳,一枝红杏出墙来”的阶段。

而这位卯金刀同志,虽然不识字,但却对朗诵古诗有着神一般的要求。

耳熟能详的不行;

听过的不行;

不押韵的不行;

意境不美的不行……

最可怕的是,随着寨子里的粮食越来越少,卯金刀也越来越压不住脾气,对郝瑟的要求更是愈严苛,一天三顿饭顿顿不差,还要外加晚上一顿夜宵。

越啬寨目前最新潮的场景就是:一到吃饭时间,全体山匪围在一起喝粥,卯金刀狂吃木桶米饭,郝瑟却苦哈哈在一旁搜肠刮肚背诵诗词……

不能更坑爹了!

造成的后果就是:郝瑟每夜睡觉都在诗海里遨游,天不亮就窝在四处漏风的草房里默写,文学造诣一日千里与日俱增,不过几天,就已经达到了能作诗写词的高深境界。

比如这一:

稀粥草房木头杯,干饮凉粥大王催。

哭卧食堂君莫笑,吐血背诗几人回?

就是目前郝瑟同志生活的真实写照。

就在郝瑟马上就要因背诗熬尽肝血蹬腿身亡之际,杨二木派出的兄弟终于在第五天夜里带来了好消息。

“你说的可是真的?!”

被急匆匆唤来的郝瑟一入大厅,就听见卯金刀惊喜的浑厚嗓音响彻屋顶。

只见大厅之内,卯金刀端端正坐,杨二木、孟三石分坐两侧,两帮兄弟依次排开,皆是一脸喜色望着厅中一个青年山贼。

诶?莫不是有什么好事?!

郝瑟连忙凑到黄二壮身侧,竖耳细听。

只听那厅中山贼一脸激动报告道:“大当家!我在山下看得真真儿的,那商队有三辆马车,每辆车上都有一个大箱子,车辕压地半寸,一看就是黄白之物。”

“大当家,这可是桩大买卖!”杨二木红光满面。

“莫急!”卯金刀一摆手,“车队随了几个脱线孙?”

“大当家,只有六个!”

“什么装扮?”

“都手拿三青子,一身黑衣,看模样像是吃搁念的。”

卯金刀听罢,却是沉吟不语。

一旁的郝瑟听得也是眉头紧皱。

在寨子混了数日,郝瑟终于了解到强盗山贼还有一套复杂黑话系统,可由于自己语言天赋比较悲剧,听了半天,连猜带蒙也只能翻译出如下信息:

车队的箱子里有钱,有六个护卫,都有武器,可能很厉害。

卯金刀这一犹豫,周围众匪可急了。

“大当家,还等什么啊?眼看寨子里就要断粮了!”杨二木跳脚。

“是啊,大当家,不能再等了!”孟三石也是一脸焦急。

卯金刀点了点头,一拍大腿,起身大喝:“兄弟们,随我去干他一票!”

“好好好!”

“干他一大票!”

“终于有饭吃了!”

众匪群情激奋,纷纷举起武器扬声大呼。

卧槽!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抢劫啊。

郝瑟听得满头冒汗,急忙两步将自己藏在阴影处,想要退居幕后,不料却被人一把揽住了脖子。

“郝军师,来来来,和我们一起去见见世面!”

孟三爷满面放光,不由分说就把郝瑟给拖了出去。

郝瑟顿时泪流满面。

毁了毁了!老子连考试都没做过弊的清白身家啊,全毁了!

坟堆之前,一人趴地,一人直身而坐,一人蹲在一旁,神色表情大相径庭,正是劫后余生的郝瑟、尸天清和黄二壮三人。

“大当家,呜呜呜……三爷、二爷……呜呜啊啊啊,大哥、大哥……啊啊啊……”

黄二壮跪在坟前,嚎啕大哭,满面泪流。

痛不欲生的哭声中,郝瑟盘膝静坐,仰眺望万里无云的天空,静默不语。

尸天清蹲在郝瑟身后,用柴刀一笔一划在焦黑的木板上刻着最后一个名字。

“俺要报仇!俺要报仇!”黄二壮双手砸地,泪珠坠地,嘶声大喊,“俺一定要报仇!!”

一缕晨风拂起郝瑟鬓角丝,死鱼眼皮一动:“报仇?报什么仇?”

“为大当家、为三爷、二爷、为大哥,为寨子的兄弟们报仇!”黄二壮扭头哭喊道。

郝瑟静静看着黄二壮半晌,慢慢垂下眼皮,突然,低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尸天清手下动作一顿,猛抬眼看向郝瑟,双眉微皱。

“郝、郝军师?”黄二壮挂着一脸眼泪,面色微怔,“你笑什么?!”

“因为可笑啊。”郝瑟慢慢抬眼,一双死鱼眼犹如一对泥潭石子,墨冷无光,“大当家和所有杀手同归于尽,尸体皆葬于火海,只剩一堆骨灰,你要找谁报仇?”

“找背后主事之人报仇!”黄二壮怒吼。

“背后主使之人?是谁?”郝瑟挑起眼看着黄二壮。

“俺、俺——俺一定能查到!俺记得那帮杀手的衣服,俺一定能找到背后之人!”黄二壮腾一下跳起身,脸红脖子粗吼道。

郝瑟眼皮一眨,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走到黄二壮面前,抬头盯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黄二壮,“你傻吗?”

“啥?”黄二壮双目瞪圆。

“行,你去!”郝瑟死鱼眼死死瞪着黄二壮,“去刀光剑影腥风血雨人心险恶的江湖里查那个子虚乌有的背后黑手;然后用你这身三脚猫的功夫去报仇送死!最后和卯金刀、杨二木、孟三石一道去阎罗殿报道!你去啊!”

“俺、俺——!”黄二壮双眼暴突,却是一个字也叫不出来。

“等你送死那天,记得给老子送个信,”郝瑟直望黄二壮的双目微微眯起,“念在相识一场,老子定会带一张草席去给你收尸的。”

黄二壮双拳紧握,满脸通红。

“怎么?老子难道说得不对?”郝瑟挑起淡眉。

黄二壮狠狠咬牙。

郝瑟后撤一步,垂眼遮目,嘴角微勾:“算了吧,你报不了仇的!”

“俺——”

“放弃吧,你没那个本事。”

“不、俺——”

“拉倒吧,你不是那块料!”

“你闭嘴!闭嘴!”黄二壮脖颈青筋暴突,狂声大吼,“俺不会放弃的!俺死都不会放弃报仇!”

“他们都死了!死了!”郝瑟狠瞪着黄二壮,双目血丝迸现,“一死百了!和我们再无任何关系!”

“放屁!”黄二壮满眼横泪,“他们是我们的兄弟!是兄弟!”

“狗屁兄弟!”郝瑟死鱼眼赤红如血,“硬拉着老子进贼窝,硬逼着老子当狗头军师,硬逼着老子去抢劫,这算哪门子兄弟?!”

“你你你!”黄二壮气得七窍生烟,“若不是当初三爷好心收留你,你早就饿死了!若不是大当家,你身后这个人,早就死了!”

“那又如何?”郝瑟双目暴突,“老子和尸兄为了救他们,险些连命都赔进去了,如今还费心费力为他们挖坑埋土立碑,早已仁至义尽!”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黄二壮立时大怒,狠力挥出一拳击向郝瑟。

可拳头刚挥出,突见人影一晃,拳头再也挥不出去了——竟是尸天清箭步上前,死死攥住了黄二壮的拳头。

“你才是忘恩负义!”下一刻,郝瑟突然旋身飞出一脚,狠狠踹在了黄二壮的肚子上。

黄二壮被踢得后退数丈,重重坐地,满面震惊瞪着郝瑟。

尸天清身形一顿,猛然扭头,清眸直射郝瑟。

郝瑟死鱼眼崩裂,面容扭曲如哭:“老子才是昨夜救你的人,老子才是你的救命恩人!老子说什么你就要做什么!”

“不准报仇!”死鱼眼中的赤色血丝渐渐融开,变作两眸血凝水光,“不准报仇!”

黄二壮满眼泪水不受控制流了下来:“你才不是俺的救命恩人!郝瑟!你就是个怂包!是个大怂包!啊啊啊——”

喊着,竟是猛一下挣脱尸天清钳制,飙泪狂奔而去。

尸天清定定看着黄二壮背影远去消失,扭头望向郝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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