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苑官邸后花园,紫藤萝爬满了侧面的石廊。
乔纳德和程赫阳并肩站在水池边,池子里有新养的二十尾锦鲤。
“程,你打算怎么做?”
程赫阳的手插在西服裤的口袋里,脸上带着一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表情回答道:“如果您已经下定决心了,那我会想办法尽快将您的想法传达给艾伦先生。”
“我父亲现在已经被星舟市成立的专案调查组控制,连我都没法和他联系,
你要如何把消息传递给他?”
“我可以通过艾伦先生的律师。”
乔纳德惊讶地看了程赫阳一眼,发现他沉着自若,不像是在骗自己,但还是忍不住问:“这次的事件牵涉太大,管理局是不允许私人律师介入的,你说的律师不会是管理局指派的法律援助人员吧?”
“是的,如果得到您的许可,我便能够以您的代表的身份去和对方接触。”程赫阳说。
“但对方未必会答应协助吧?这是违反规定的。”
程赫阳坦然承认道:“确实,
不过我会用一些手段。您别忘了,
我是一名心灵感应能力者。”
乔纳德的脸上有些许迟疑:“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受人之托要忠人之事嘛,市政官可能搞错了一点,艾伦先生并不是委托我来做你的思想工作让你协助他脱罪的。”程赫阳淡淡地说道,“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次的事情不可能像以往一样被轻松地压下去。”
“以往?”
“市政官先生想知道吗?艾伦先生过去都犯下过一些什么样的错误。”
“这……”乔纳德的太阳穴附近冒出了汗水,他下意识地扯了扯领口。
程赫阳笑了笑:“算了,这些话不是我该说的。总之,希望市政官先生明白,艾伦先生已经做好了为你铺路的准备。”
乔纳德的手指不断地松开又握紧,与程赫阳的谈话让他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比起昨晚金见深给他的建议,程赫阳带来的消息更令他震惊——他的父亲艾伦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
尽管这等于是坐实了那些丑闻的真实性,但乔纳德心底对父亲的怨恨反倒没有昨日初闻惊雷时那么强烈了。
如果可能的话,他更想亲自去问问父亲当初究竟为何会犯下那些错误。
“市政官先生,执着于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对您来说是没有意义的。”程赫阳突然出声打断了乔纳德的思考。
乔纳德张了张嘴,已然明白程赫阳读取了自己的思维,但并未因此而生气。
“程,
既然我们彼此面对面站在这里说话,
我便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
“我无意窥探您的隐私,只是事关紧急,艾伦先生那边必须要确认您的意向。”
程赫阳很快又补充道:“艾伦先生虽然愿意伏罪,但他明确表示这是为了您。假使您对出任市政官一事感到心灰意冷或者对前途不再抱有希望,那么……”
他没有把话说下去,但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白。
如果乔纳德不打算继续仕途,艾伦那边很可能不会轻易交代罪状。
“事到如今他心里就没有一丝悔过之意吗?”乔纳德发出一声隐忍着怒意的叹息。
“也许在艾伦先生的立场上,并不认为自己做了错事吧。”程赫阳说。
乔纳德沉吟不决,他原本在金见深的劝说下已经决心向父亲以及其所代表的混乱与恶拔剑,但程赫阳的到来让他所准备的这场反抗变成了“艾伦安排好的事”。
直到这一刻,艾伦·纳德尔依旧在用他无比现实的方式来处理问题。
无关善恶、是非,只看价值。
因为乔纳德是他最看重的儿子,是他倾注心血和希望培养的接班人,所以只要能够让乔纳德安然度过这次风波,艾伦·纳德尔不介意牺牲自己。
而这正是让乔纳德此刻感到犹豫和不安的原因。
“您在憎恨您的父亲执迷不悟吗?”程赫阳试着问道。
“我知道自己作为受益者没有资格憎恨他。我现在厌恶的是我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我从不怀疑……”
“作为一个旁观者,我认为这很正常,
父亲通常都是儿子的榜样,
艾伦先生的心理很好理解——他自己把所有肮脏的事情做了,但希望您成为一个干干净净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乔纳德闭上了眼睛,
并未反对。
程赫阳进一步劝说道:“如果您执着于去区分自身权力的来源善恶,最终导致错过了这个施展抱负的机会,那是对艾伦先生和您自己双重的辜负。”
“我明白……那就有劳你去告诉他。”乔纳德点了点头,“我还有未实现的理想与抱负,所以不打算在此止步。”
“我想艾伦先生会很高兴听到这样的回答的。”
程赫阳说罢,向乔纳德鞠躬告辞。
负责接送他的管理局专车停在官邸门前,程赫阳上车之后对司机嘱咐道:“送我去安全局。”
……
下午六点,警讯办公室内各个位置上还坐着人。
李再忠今天破天荒地在办公室坐镇了一整天,领导在位其他三人也不敢太过放肆早退。
余哲森把修剪好的采访视频和稿件文档一并发给了李再忠,起身背上背包准备下班。
正好这时有人敲办公室的门,他顺手给开了门。
门外站着换回常服的褚月曦,兴高采烈地对他挤眉弄眼:“你们还没下班吗?真少见啊。”
“咳咳……”余哲森尴尬地朝李再忠的方向看了一眼。
李再忠捧起保温杯拧盖子,一脸平静地对他点了点头,随后向两个女职员说道:“小张,小尹,你们东西都弄完了吧?差不多也可以回去了。”
“今天你们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领导在?”褚月曦一脸好奇地小声问道。
余哲森伸手按着她的额头阻止她向办公室内探头,把她推出了门外:“走吧走吧,找个地方吃饭。”
“去食堂吗?我请客,刚好外勤的餐补发了。”褚月曦对他晃了晃手机上的通知消息——外勤部本月用餐补贴已到账。
余哲森讶异道:“真好啊,外勤还有这个待遇。”
“夜班执勤的补贴更高呢,就是累了点,而且我还得跟家里解释加班的理由……”
“你就打算一直瞒下去?”余哲森觉得她的行为有些好笑。
就算一开始父母反对她在外勤工作,但现在实习期都过了木已成舟,一直隐瞒没必要吧?
“我想等到哪天我升职了再给他们说实话。”她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这倒也是个办法,哎对了,吴队和田队受伤住院,你们小队现在谁负责管事啊?”
“当然是孙前辈。”
一想起孙鸣航那厮莫名其妙往自己家里送了两个日本娘们,余哲森脸上表情就不太自然。
“怎么了?你和孙前辈闹矛盾了?”
“那倒是没有。”余哲森撇了撇嘴,心说人能和狗一般计较吗?
两人正有说有笑地走到大厅,余哲森忽然停了下来。
褚月曦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坐在大厅墙边一排不锈钢椅子上的人影,迟疑地问道:“那人是谁?你认识吗?”
“昨晚刚刚认识。”
余哲森话音未落,程赫阳已经起身朝他们二人走来。
他对余哲森伸出手微笑:“你好,余哲森,我们又见面了。”
“程教员不会是来堵我下班的吧?”余哲森象征性地和他握了一下手。
“打扰你们两位约会了?”程赫阳看了看褚月曦,主动自我介绍道:“你好,这位小姐,我叫程赫阳,圣纽曼市青少年异能管教中心的辅导员。”
“你好,我是外勤部的褚月曦。”褚月曦点了点头,“你和余哲森是……”
“噢,我和于清雪小姐是同学,这次来七岛市出差,昨晚碰巧有机会和余哲森认识了。”
褚月曦不明就里,以为他们是通过于清雪结识已经成了朋友,于是邀请道:“我们正准备一起去楼上的食堂吃饭,程先生不介意的话一起吧?安全局的食堂伙食还是不错的,嘿嘿。”
“哦不不,不用了,谢谢。”程赫阳笑着摆了摆双手,“其实我就是路过安全局,想找余哲森说两句话。”
“那吃饭的时候可以一起……”
“不,就几句话而已。”程赫阳打断了她。
褚月曦愣住了,隐约觉得程赫阳的内心似乎并不像他面上的笑容那么和善,她朝余哲森看了一眼,暗自为他担心了起来。
“我陪程教员聊两句,你先上去吧。”余哲森拍了拍褚月曦的肩膀,“帮我点个……什锦盖浇饭。”
程赫阳微笑着站在余哲森身旁,两人一同目送褚月曦进入电梯。
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他对余哲森发出了一声感慨:“你的女朋友性格很好啊,落落大方,直觉也很敏锐。”
“你的习惯是见面就读别人的心思吗?”余哲森冷冰冰地问道。
“既然我有这样的能力,为什么不呢?”程赫阳笑了笑,在余哲森进一步发火之前抢白道:“不要纠结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了,来找你之前我和乔纳德面谈了一个多小时,你想知道我们谈了什么吗?”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应该认识一个叫金见深的对吧?”程赫阳眨了眨眼。
余哲森愣住了,程赫阳怎么会知道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