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哲森走进审讯室,和山井面对面坐下。
“山井,我们又见面了。”
山井眯着的眼睛稍微睁开了一些,看到余哲森之后神情变得略显激动。
“你……你怎么能这样?”山井气愤地质问余哲森,“我帮了你的忙,却被你出卖了!”
余哲森平静地注视着他:“要杀你灭口的是船火帮,丁四知道是你安排我和他见面的。”
山井仍然很生气:“我怎么知道你会打破规矩……你不是要通过船火帮找一批偷渡客吗?谁想得到你会打起船火帮的主意!”
“丁四亲口对我承认了他们对那些偷渡客所做的暴行,包括船火帮经营的非法勾当。至于规矩……你说的规矩在铁穹秩序面前不值一提。”
山井咬牙切齿地叫道:“你会后悔的!船火帮可不是好惹的,哪怕是安全局在旧城区也得低头……你有家人吗?你知道他们的手段吗?”
余哲森摇头:“不,我一个人生活。有一个养父和一个姐姐,不过我想他们不会惧怕罪犯,罪犯应该害怕他们。”
山井皱眉苦笑,他似乎觉得和余哲森说再多也是对牛弹琴,这个年轻人没救了。
“跟我说说船火帮吧,丁四只是二号人物对吧?平时负责出面办事的是他。那么船火帮真正的头目是什么人?”余哲森回归谈话正题。
山井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畏惧,他脸上的肥肉随着摇晃脑袋颤颤巍巍抖动。
“我不知道。”
这么明显的谎话余哲森当然不会信,不过他也懒得搞什么拍桌子恫吓之类的多余操作了。
安何提醒他异能基因的改写已经完成,现在他临时拥有了和于清雪一样的能力,能够侵入他人的思维去挖掘他们隐藏的秘密。
“山井,现在看着我的眼睛。”余哲森对山井下达了命令。
不明所以的山井朝他的眼睛看过去,胖脸上有些许疑惑。
这个年轻人的眼睛很有神采,山井心想,眼里有那种让他下意识想要逃避的锐气。
不过现在他无法移开视线了,余哲森眨了眨眼,刹那间切入了他的意识。
这是余哲森第一次体验用心灵感应能力窥视他人的内心。山井的内心世界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完全是一片无序的混沌。
各种各样支离破碎的记忆在混沌中漂浮,余哲森随手抓取一段观察,看到了年轻时在神谷市的山井。
那个时候的神谷市还是几片落后的镇城集落,集落附近被复兴都市建筑工地的施工隔离墙环绕包围。大约20万和族人就生活在这片圈地之中。
记忆中的山井在自家町镇上唯一的一所学校上学,在和同龄人的争斗中意外下了重手,一不小心闯下了大祸。
神谷市当时还处于筹建阶段,管理局委派的代理市政官是一名圣纽曼市退役防卫军军官,最终少年犯山井被转往圣纽曼市的青少年管教中心。
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要出人头地!然后让那些瞧不起我的家伙付出更多代价!更多!
余哲森紧紧攥着拳头,仰望着圣纽曼市管教中心通电的铁丝网围栏,表情因愤怒而扭曲。
他的目光越过铁丝网高墙,落在远空的红霞上,幻想着那是把神谷市付之一炬的大火。
“小森,快停下来。”
“小森……”
“小森,你再想想,这不是你的记忆,不要沉浸进去。”
安何的呼唤声在云端响起,温柔神圣,好像垂视大地的女神降下神谕。
余哲森的眼神陷入迷茫,又逐渐恢复清明,他像一个溺水获救之人般张口呼气吸气。
“还能继续吗?不行的话我们退出去吧。”安何关心地询问他的情况。
山井的内心世界几乎被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填满,在这样的意识中穿梭将不可避免地接触到那些负能量并受到影响。
想要从中找出对案件有意义的情报,对于没有受过相关专业训练的余哲森来说有着不小的难度。
但他还不想放弃。
“我还能行,继续吧。”
通过心灵感应获取的情报通常是不能作为证据的,审判庭的常规定罪流程中不会采纳这方面的证据。余哲森也不可能向同事们宣称自己能对山井进行读心术,能够改写自身异能基因一事如果宣扬出去也会给他带来麻烦。
不过,现在所做的事仍然是有意义的。
他们需要掌握更多船火帮的情况,才有利于下一步的行动。
除此之外,余哲森也想亲自去感受一下于清雪所承受的压力和必须面对的困难。
有过这样的经历之后,或许能更理解她吧……
“你可别一不小心把自己也搞成病人。”安何幽幽提醒道。
然而实际上并不会,能够改写异能基因的他是能够免于异能病困扰的,安何这么说更多的是对他冒险行事的一种担忧。
因为虽然不存在罹患异能病的风险,但心灵感应异能仍然会影响使用者的精神。
余哲森明白这种风险,但他还是选择继续,随即进入了山井的下一段记忆。
时移世易,浮光掠影,这一次山井的记忆一下次从阴暗的少年时期跳跃到了成人之后。
在圣纽曼市青少年管教中心接受了为期三年的矫正,得到释放之后的山井在圣纽曼市的唐人街区餐馆打上了一份零工,同时利用闲暇时间自学通过了成人考试。
虽然整体上来看是段相当励志的浪子回头经历,但通过观察这段记忆的细节余哲森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由于和老家的父母断了联系,山井在餐馆的临时工作并不能维持他在圣纽曼市生活以及参加成人考试的开销,但他在阅读了一些心理学的书籍之后无师自通了交际话术,成功忽悠到了同在一家餐馆打工的女孩与之交往。
尽管山井的外貌令人难以恭维,但那个倒霉的女孩还是被他虚假的甜言蜜语俘获,长期无怨无悔地为之付出。
这种关系一直维持了三年,山井成功通过了圣纽曼市的招聘考试,拿到了一份在市场监管部门的工作。
这是他人生中的高光时刻,身临其境观察这段记忆的余哲森在看到那份录取offer之后双手也激动得颤抖不止。
紧接着,他的目光转向了一旁为他感到高兴的女友,说出了冰冷无情的分手宣言:“我要离开这里了,我们的关系差不多也该结束了吧。”
女孩睁大眼睛呆怔在原地,木然地看着山井拿出准备好的行李箱收拾将要带走的衣物。
大约过了四分钟,她动作僵硬地来到衣柜旁帮忙取出山井的衣服并叠放好放在床上:“山井君刚才是开玩笑的对吗?等你在市区安顿下来,就会把我接过……”
山井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我说的不够明白吗?我们结束了。这三年来我已经厌烦了你这样没有优点土得不行的女人,我要去更好的地方生活,你就留在这里洗一辈子盘子吧。”
女孩的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陈旧的床单上,一旁已经决心要踹掉他的山井内心毫无波澜。
看到这里,余哲森感到非常痛苦。
因为这是山井的记忆,所以他全程代入的都是山井的视角,也能够切身体会到那种把失去价值的女人像丢抹布一样丢掉的快感。
但同时余哲森自身的价值观又让他无法认同山井的做法,无限地同情着那个不幸的女孩,这让他有种灵魂仿佛被左右撕扯的痛苦感。
然而这却远远不是结局,就在余哲森与自身的痛苦进行斗争的时候,伤心的女孩突然停止了哭泣,从床边飞快跑开。
听到阳台门打开声音的山井只是稍微抬起头看了一眼,漠然地任由女孩翻越护栏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