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亦琳相信她和陈浩然的故事还没有演绎完。
他们相爱,所以他们的故事就算不精彩,也不应该就这样划下句号。因为他们还来不及开始,命运不应该对他们这么残忍。
可是,陈浩然还是走了。
他离开了她,离开了这个世界,去了一个今生今世她都无法到达的地方。
战亦琳无法向别人表达此刻她心底的感觉。
很痛。
就好像清醒地看着自己的心口被人活生生地剖开,残忍地取出她已经碎成齑粉的心脏。
她痛得浑身都开始颤抖,说不出话来。
她失去了所有的感觉,只是知道心脏的地方空空的。也知道,她的心,再也没有人能够填满了。
唯一能够填满她心脏的人,已经离开这个世界。
陈浩然下葬那天,阳光很好。
战亦琳穿着橄榄绿色的常服,帽子托在手臂上,所有人都走了,只有她一个人呆呆地站在他的墓碑前,看着墓碑上陈浩然的照片。
那张照片,她记得,还是去年的时候她帮他拍的。当时她还一边拍,一边说:“陈浩然,你别拍了吧。”
“为什么?”他问。
她说:“你长得磕碜人,严重影响我相机里的照片质量懂吗?”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张照片,有一天会被贴到陈浩然的墓碑上。
他还这么年轻,还来不及亲口说喜欢她,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想着,战亦琳的眼泪就这么滑了下来,她的视线,逐渐被眼眶里的泪珠模糊……
“亦琳……”
忽然,她听见了陈浩然的声音,他在叫她的名字。
她欣喜若狂地看过去,果然看见了陈浩然。
他就站在她左前方的不远处,穿着常服带着帽子,橄榄绿色的身影几乎要和绿油油的草地交融到一起。他的嘴角挂着一贯的浅笑,带着他特有的痞气,依然是她熟悉的模样。
“浩然。”战亦琳的嘴角扬起笑容,她擦着脸上的泪水朝着陈浩然跑过去。
陈浩然回来了,她就知道,他不会就这么丢下她的。
好不容易跑到了陈浩然的跟前,战亦琳刚伸出手要拥抱他,他高大的身躯却凭空不断地消散,一点一点地消失了,她伸出手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抓不住……
“浩然,”她的眼角又被眼泪濡/湿,“你别走……”
“亦琳,”陈浩然笑了笑,“再见。”尾音落下的时候,他就再也不见影踪。
“浩然,”战亦琳像在森林里迷路的人一样四处寻找,试图找到陈浩然离开的轨迹,可是她什么都找不到,只能无助地叫他的名字,“浩然……”
“陈浩然!”
战亦琳叫着陈浩然的名字,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看了眼黑乎乎的四周,第一次分不清虚实。
半晌后,她擦了额头上的冷汗,这才松了口气。
噩梦一场而已,那枚子弹打在陈浩然的肩膀往下一点的位置,不至于会要了他的命。
只是现在他的身体状况太差,动了手术后,一直没有醒过来。闵世言说,可能要等到明天早上。
她留在医院陪着陈浩然,后来过了午夜后实在困了,就趴在他的床边睡着了,没想到被噩梦找上了。
战亦琳盯着昏睡中的陈浩然看了好久,确认他好好的躺在床上,她的心也终于一点一点地回到了原位。
她再看了看时间,已经五点多了,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白色,天快要亮了,她估计睡不着了,索性坐好,支着下巴看仔仔细细地看陈浩然。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用文艺一点的话来说就是:青梅竹马。
可是,她却好像从来没有仔仔细细地看过陈浩然。
虽然天宁一直骄傲地表示,陈浩然长得没他爸爸好看,但其实,陈浩然是绝对可以划入英俊的范畴内的,而且十分耐看。
战熠阳的五官格外的深邃分明,那种帅气非常硬朗,还透着一种刚正的严肃,这也是他的气场格外强大的原因。
陈浩然的五官同样很出色,轮廓也清晰深邃,却显得比战熠阳稚气不少,也没有战熠阳那份严肃,反而带着流氓一般的痞气,却不会像街头上的痞子一样,给人不务正业的感觉。
他并不像战熠阳一样吝啬自己的笑容,和谁都有话聊,都能打成一片,所以在部队里人缘很好。但必要的时候,他也可以端起副军长的架子发号施令,底下无人敢不从。执行任务的时候,他比每一位队员都拼命投入,反倒是平时的那股痞气不见了踪影。
她知道部队里不少女兵对他有意思,他自然也能察觉出来,每次都会过来跟她炫耀,回头却又很委婉地暗示女兵,暗恋他是条不归路,尽早悬崖勒马好。他从不直接拒绝人,给女兵留足了面子,再见的时候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又是可以说说笑笑的朋友。
现在想想,这么多年她不曾意识到自己有一天会失去陈浩然,就是因为笃定他会拒绝那些爱慕他的女孩吧。
可是这一次,病魔找上了他,似乎是他拒绝不了的。
战亦琳忍不住伸出手,用指尖描绘他的五官。
关于陈浩然的病情,她找闵世言了解过了。闵世言说,最残酷的可能是……他能活下来,可是也许会失聪,也许会失明,也许会残疾,内脏的功能也会衰竭,他不会死去,却要或活着备受折磨,医生叫这个为“不死的癌症”。
最坏的可能是他离开这个世界。
所以,她不知道还能这样看他多久。
但是,只要陈浩然能活下来,她就不会放弃为他找医生治疗,更不会离开他。
该是她为陈浩然做点什么的时候了。
想着,战亦琳收回了手,也是这个时候,她看见陈浩然的眼睫毛动了动。
“浩然!”
她亟亟叫了一声,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目光锁死在陈浩然的脸上。
第一抹晨光照进室内的时候,陈浩然睁开了眼睛,战亦琳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却好像没听到的似的,丝毫反应都没有。
“陈浩然?”战亦琳又试着叫了一声,他依然没有反应,她蓦地反应过来——他听不见了。
战亦琳的眼眶,就这么红了。
陈浩然虽然听不见,但他还是有感觉的,偏过头,就看见了眼眶红红的战亦琳。
费尽心思瞒着她这么久,最后,还是在她面前暴露了。
昨天,知道战亦琳一个人去对付‘黑天蝎’可能有危险的时候,他来不及多想,赶到了妇科。
那个时候,他忘了自己辛辛苦苦隐瞒她的事情,只知道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身陷危险。
还没进病房的时候,他就听见了枪声,开门进去,正好看见‘黑天蝎’朝着她开枪。
那一刻,他其实什么都没想过,下意识地冲过去替她挡住了子弹。
连让她难过,他都舍不得,又怎么舍得她受伤?
后来她颤抖着声音求他不要离开,他就知道她被吓到了,但是,他真的没有力气去安慰。
他以为自己这条命就这么交代了,可幸好没有,他不但醒过来了,还第一个看见了眼眶泛红的亦琳。
“我没事。”他牵起一抹勉强的笑容,尽量表现得像个没事人。
战亦琳忍住眼泪:“你什么时候开始听不见的?”
“最后一次在餐厅见你,说要送你回去的时候。”陈浩然的唇有些干,说话也显得十分困难。
“所以,那个时候你才突然改变主意,不送我回去了。”战亦琳总算是想明白了。
陈浩然闭了闭眼,点头说:“其实,能不能听见,对现在的我来说影响不大。我可以读口型。”
战亦琳恨恨地说:“陈浩然,你太自以为然了。”那时,是陈浩然刚刚听不见的时候,他应该是最需要她在身边的时候。可是,他掩饰着自己,什么都不让她知道,还自以为这是为了她好。
陈浩然没有和战亦琳争执,反而笑了,“最后听见的是你的声音,我已经很满足了。”
战亦琳并没有照顾病人的经验,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陈浩然的唇很干,倒了杯温水插上吸管递到他唇边:“陈浩然,你听好,以前我被你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傻傻地被你耍得团团转。但是现在,我什么都知道了。就从现在起,你什么都要听我的。现在,你先把这杯水喝了。”
“亦琳……”陈浩然还想劝战亦琳离开。
“少废话!”战亦琳怎么会不知道陈浩然想说什么,把吸管送进了他嘴里,“喝水!”
陈浩然没办法,只能先把水喝了,战亦琳看着杯子里的热水一点一点地变少,终于露出满意的表情。
不一会,小半杯的水就被陈浩然喝光了,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又被战亦琳打断了:
“闭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亦琳喝道。
“那你就听我的话。”陈浩然说,“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康复的几率不大。”
“好啊。”战亦琳答应得倒是爽快,“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陈浩然以为是让他努力配合治疗之类的,点头:“你说。”
“把我这二十几年来浪费在你身上的时间还给我,我就不会再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了。”战亦琳语气坚定,甚至透着一股狠劲,“否则,你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