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安排好看两出戏就带太后去游湖的,龙舟已经在外面侯好,奈何太后目下忙着勾。引皇帝,估计没有兴趣,所以阖宫的妃嫔都在皇后的带领下兴高采烈的上了龙舟,泛湖净初池。
龙舟的舱盖是用上好的金丝楠木制成的,雕成琉璃瓦的样式,再用黄油漆绘,弄得和宫里的真琉璃瓦一样,璀璨夺目。船舱的两边有玳瑁,珍珠,玉石等镶嵌的垂花扇,挂着缠枝牡丹纹的拢月纱,朱红的两根抱柱作为船舱的玄关界限,若非船头还竖了一根桅杆,玄底绣金的龙旗挂在顶端,随风飘扬,乍一看会以为是一座漂浮在水上的宫殿。
龙舟上的陈设一应俱全,不单有宝座,香炉,还有卧房,书房,以及膳房,和更衣的地方。
陪着龙舟的是两艘规格稍小一些的副船,一艘在前面开路,一艘在后面防着主子们有什么需索。
太监们为了讨好主子,心知湖上时有水鸟飞过,便在副船上准备好吃食,那些鸟为了一口吃的便追着龙舟的尾巴,一边飞一边叫。宫里除了太皇太后,其实没有哪个正儿八经的主子是上了年纪的,故而上了龙舟的女眷,特别是位份高的便都集中在船头,这样一来,段婕妤、金才人还有关美人,裴娘子等,便不约而同的一齐退到了船尾。
他们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出来的女儿,不曾这般声势浩荡的游过湖,因此没有机会见识鸟儿追着船尾跑的情境,此番都觉十分神奇。有趣的很。再说,就算见识过了,宫里规矩繁苛,等级森严,难得有机会放松一下。何必还要去船头凑热闹?
鸟儿啾鸣,昭贵人闻声,便有意把静贵人一道拉过去瞧,一壁走,一壁道:“姐姐适才也看见了,陛下似乎十分在意皇后主子,妹妹心中到底有些忧虑,咱们今日的举止,怕不是有些莽撞了吧。”
静贵人叹了口气道:“谁知道呢,从前只听说陛下和皇后的事,未曾亲眼见过真章,像今日这样,陛下护的那么厉害,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是博一把罢了。”
昭贵人轻轻点头。
她们这厢里已到了船尾,昭贵人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丽贵人,丽贵人今天并没有疾步跟上来,她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丽贵人忙着巴结华妃,在船头站着。
龙舟一路乘风破浪,划过荷叶田田的绿色碧莲,水下有硕大的锦鲤穿来游去。
瑰阳高兴的直拍手,道:“好大好肥的鱼啊!”
上官露摸着她的脑袋道:“你当着它们的面这么说,它们会以为你要把它们钓起来炸了吃,可都得吓跑了。”
说话间,宫人们递来鱼食,都是搓揉好的面团,御膳特地在上面浇了香油,一拿出来,隔着不远的距离,鱼儿就能闻见,再加上天气炎热,纷纷扑腾出水面。看的瑰阳惊呼连连。
上官露一粒一粒的往下丢,那些鱼儿闻风而动,开始从四面八方聚拢到船头,把船头包围的严严实实的,为了争夺吃食,一个蹦的比一个高,掀起的水花简直能打到人脸上来。
这时候,粗壮的大鱼很占优势,他们嘴巴一张,就能塞下一个肉包都不止,在水里凫着,尽霸占地方,还把那些细小的鱼挤到底下和旁边去,哪怕小鱼来的再早也没用。
瑰阳郁闷道:“唉,这样下去可怎么好,这些可都是鱼阿奶,鱼阿爷和鱼祖宗了,他们都那么肥了还抢什么吃的?不把吃的留给小鱼,小鱼可不都得饿死?猴年马月才能长大呀。”
上官露招呼谦妃、仪妃和华妃过来一道试试,说:“本宫从前还纳闷,怎么话本子里的那些小姐没事就爱聚在一起倚着栏杆投喂这些鱼,本宫还当她们是大发善心呢,今日一试才知道其中意趣实在是妙不可言。”
仪妃也玩的乐不思蜀,谦妃没留神,居然还叫一条鱼的尾巴掀起的水沾到了手上,腥味的很,丫鬟们忙端着水盆和布巾上来为她擦洗。
华妃凑在上官露手边看她喂食,上官露笑道:“这喂鱼呀,大抵是世界上最难的事了,本宫也是今时今日才知道,要雨露均沾是何等的不易,愁死人了。”说着,指向湖里一条又粗又壮的金色锦鲤道,“喏喏,这条可不像极了华妃,嘴巴张的那么老大,肯定是饿极了。”
此话一出,仪妃第一个扑哧一声笑起来,跟着谦妃也忍俊不禁。
华妃道:“臣妾哪有那么贪吃?照臣妾说,那条红的肚子上有花斑的是仪妃,黑白相间的是谦妃。”
谦妃和仪妃都不服,道:“咱们胃口再大能有那条青的大?你们看——!”
放眼望过去,就见到一条青色的大鱼,几乎赛过一个男人的胳膊那样粗和长,从水底浮起来,一路向这里游来,就把其他的鱼都甩开了。谦妃怪声怪气道:“瞧这抢食的架势,一个顶百,真真像极了正歪在榻上嚷嚷不舒服的那位。”
上官露故作不知道的问:“你说太后啊?”
然后四个人一齐心照不宣的咯咯笑了起来。
仪妃喟叹道:“哎哟,这么大一条,陛下可别被榨干了才好。”
“你这张嘴啊……”华妃嗔了她一眼,没憋住,转过头去笑的捂住肚子。
谦妃探头探脑道:“快来瞧瞧,哪条鱼像咱们主子娘娘!她尽拿咱们打趣,咱们也得把她逼出原形来。”
仪妃指着一条通体白色的鱼,鱼腹部微微隆起,道:“那条!那条!”
上官露道:“哪有?本宫明明是那条小红鱼,瞧见没有!你们都拼命扑过来抢食,本宫在角落里拿屁股对着你们,高冷的很。”
“是,是,娘娘您高冷。”仪妃又拿了一坨食物搁在手心里朝小红鱼丢去道:“臣妾还就不信了,这世上会有不爱吃的鱼。”
上官露乐呵呵道:“她就不爱,不信你拿好吃的丢她,她高风亮节,保证不吃嗟来之食。”
仪妃和谦妃还有仪妃这时候跟打了鸡血一样拼命拿面疙瘩和粉屑丢它,可那条鱼竟然真的如上官露所说,丝毫不为所动。
这么多鱼眼见食物落在小红鱼周围都扑过去抢,那条小红鱼就沉入水底,等鱼儿们都散开了,它又再浮上来透气。可它偏就是不抢食。
谦妃纳闷道:“真有这样的怪鱼?不怕饿死呀?”
“就是。”仪妃泄气的把食物交给旁边的丫鬟,“不丢了,她宁吃海底的水草,不吃咱们的香饽饽,气煞我也。”
瑰阳也急,摇着上官露的胳膊道:“皇嫂,你让它吃呗,它为什么不吃?都饿的这么瘦了。”
上官露两手一摊:“这……你皇嫂也没得法子呀。”
瑰阳不信邪,待龙舟一靠了岸,立刻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
上官露在后面快步追着她喊:“瑰阳——瑰阳,你慢点走,当心摔着。”说话间,腹部一股绞痛,上官露蓦地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凝香赶忙扶住她手臂,低声道:“娘娘。”
上官露喉头一紧,宴会开始前她服了那贴滑胎的汤剂,按说最多一个时辰,必定发作。
也就是说船靠岸的时候是最好的时机,谁知道在船上的时候,她已经隐隐觉得小腹传来针刺的痛感,只是强自按捺着。此刻下了船,她是准备要动手的,偏偏瑰阳这节骨眼上跑出去,又到了她发作的口子上。瑰阳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上官露不想把她扯进来,愣是挺直了站好,使自己看起来无恙。
仪妃紧随而来,道:“瑰阳公主是真淘,臣妾替娘娘去叫她。”
上官露勉强笑道:“好。”说着,和仪妃一前一后的上了复廊,但每一步都好像走在刀尖上一样,钻心的疼。
下了廊桥,就见到瑰阳趴在湖边,折了柳条伸长手臂去逗那条小红鱼。
仪妃上前道:“我的祖宗嗳!你这是刻舟求剑。这条鱼哪能是咱们看到的那条鱼,它又不会跟着咱们的船跑。”
瑰阳固执道:“就是这条,我认得它!”
仪妃无奈的把瑰阳抱了起来,替她拍打着身上的灰尘,道:“你堂堂大覃的公主,为了一条鱼竟趴地上去,要是被你皇兄知道该挨罚了。”
上官露赶到她们身边,刚要开口,才张了嘴,然而再也忍不住,整个人眼前一黑,脚下一歪,就朝旁边的一块太湖石上倒去,尽管事前用手捂着了肚子,但众人还是看见皇后娘娘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猛的扑到了一块石头上。继而摔倒在地,身后是湖泊池子,眼见要滚落到水里,仪妃赶忙伸手去拉,但是一眨眼发生的事,来不及了。就在众人绝望的时候,一个健硕的身影自人群中跃起,踏在复廊的围栏上,从天而降般轻巧落地,将皇后拦腰一抱,托在怀里。
上官露微睁着眼,望向救起她的人道:“万金宝剑藏秋水,满马春愁压绣鞍……”喘了口细气,虚弱道:“赵统领这回,再也不用担心前程了。”
赵青雷脸色难看的吓人,他是要力争上游不错,他设苦肉计去求她,可他并没有打算就此踩着皇后主子的肉身往上爬。
他抱着上官露的手轻轻颤抖,只念叨了一声:“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