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所有人都在这一刻陷入了茫然之中。
看看立马就要登基为皇的周太师,再看看明明已经被送进皇陵现在又陡然活回来的成佑帝,晴天霹雳不外如是。
成佑帝走到广场之上,冷眼看着一众震惊的大臣们。
在他身后,紧跟着又走进来一队穿着明黄金甲,头戴明黄覆面头盔,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队伍。
这些人一走进来,明明只有几十人,身上的杀伐之气甚至盖过了这广场之上数以千计的宫廷禁卫。
所到之处,人人俱是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是金龙卫,独属于中秦皇帝陛下的金龙卫。”武将队列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将突然出了声,一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这会却是出奇的亮,“是陛下,陛下还活着。”
他匆匆越众而出,到了成佑帝面前,手上一撩官袍,双膝跪地,“老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声把还在浑浑噩噩的其余大臣和宫廷禁卫们齐齐惊醒。
近万人齐齐几乎是一同跪地。
“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成佑帝目光扫过面前一片头埋在地上的细看还有些颤抖的身影,轻哼一声,抬头看向高台之上。
周太师对上成佑帝看过来的冰冷目光,脑海里刚刚酝酿好的辩解之言在这道目光里瞬间被碾成飞灰。
“陛,陛下。”
成佑帝抬脚穿过一众跪地的大臣,缓缓走到高台上。
他身后的金龙卫一步步紧随在侧,行走间冰冷的甲胄咔咔作响,只听得一众连头都不敢抬的大臣们一个哆嗦。
周太师看着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的成佑帝,终于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老师,你好大的胆子。”
成佑帝看着面前这位自己以往尊敬有加的老人,现在他只恨自己当初看走了眼,“朕就让你自己来说说,你自己到底该当何罪。”
周太师脸皮猛地颤抖了几下,眼一闭头往地上重重一磕,“老臣,罪该万死。”
秦彻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
他刚刚本想向父皇跑过去的,却对上了父皇前所未有的冰冷眼神,吓得他再也不敢动了。
这会见外祖跪在父皇面前,他才隐隐察觉出来什么,小身板忍不住抖了抖。
“拖下去,先关进天牢,以待清算。”
成佑帝这话刚落,便有两名金龙卫走到周太师身后,一左一右粗鲁地扯住周太师的胳膊,没等人站起身,就直接拖了下去。
听见外祖的惨叫声,秦彻终于忍不住走上前一步,小声唤了一声,“父皇!”
成佑帝转身低头看过去,对上秦彻忐忑害怕的模样,心底有一瞬间的复杂,但紧接着他又想到这孩子不是他的亲身儿子,而是淑妃那个贱人跟别的男人生的种,心头又是一阵的恶心。
“你别叫我父皇。”
秦彻一愣,眼眶眨眼便红了。
“宁寿,把他给我带下去,先和淑妃关在一起。”
宁寿应了声,弯腰把秦彻抱起来,匆匆下了高台,交给了高台下方候着的小太监,又吩咐了他一声,这才匆匆折身回去。
成佑帝回头看了他一眼,吩咐道:“圣旨拿出来,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周清业同党,白勤,刘达,吴进达······以上一干人等及其家眷,先行押入天牢听候发落。另,着按察司按察使陈权,即刻去以上官员府上,抄家拿人,登记造册,不宜延误。钦此!”
“臣,领旨。”
这一天,不知道京城中有多少官宦户人家哭天抢地惶惶不可终日。
天牢中更是人满为患,哭喊声甚至蔓延到了天牢之外。
而皇宫之内,却是一片寂静。
瑶华宫。
淑妃紧紧抱在秦彻缩在宫殿一角,身子抖成筛糠。
秦彻其实被抱得很不舒服,但他不敢动。
被抱走之前,父皇那句‘我不是你父皇’和那道掩饰不住厌恶的眼神就是噩梦一样时不时回荡在他的耳边和眼前。
他伸手摸了摸空荡荡瘪下去的肚子,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母后,父皇是不是不喜欢儿臣了?母后,彻儿好渴好饿!”
“别叫我母后,我不是母后。”淑妃只喃喃回了一句,头埋在秦彻肩膀上,自然也没看到秦彻这一瞬间再次茫然起来的眼神。
“不是母后,那是什么?”
成佑帝走进瑶华宫的宫门,一路到了宫殿内。
“淑妃母子呢,把人给朕带出来。”
候在门边的宫女偷偷瞄了一眼成佑帝阴沉一片的脸色,匆匆屈膝行了一礼,折身往殿内跑去,找到躲在墙角的淑妃母子,“娘娘,三皇子,陛下过来了,让奴婢带你们出去呢。”
淑妃一听,顿时疯狂地摇头,身子下意识地往墙角又靠了靠,抿着嘴一言不发。
宫女神色不掩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娘娘,还请您不要为难奴婢,您要是不起身,奴婢只好亲自上手把您给拉起来了。”
见淑妃还是低着头一动不动,她上前走了两步,又怕淑妃突然发起疯来划花了她的脸,招手又唤了两个小太监两个粗使宫女过来,吩咐道:“你们四个过去,把淑妃娘娘和三皇子拉起来,随我带去外殿。”
宫里的消息向来是在灵通不过,之前在广场上发生的事情现在已经在他们这些太监宫女之中传遍了,昨天还如日中天的周太师今天转眼就成了欺君罔上罪无可恕的阶下囚,作为周太师的女儿,淑妃的地位自然也是一落千丈。
这下太监宫女们上前可一点都不客气,按手的按手,捂嘴的捂嘴,动作异常麻利地把人给拖了出去。
成佑帝看见被这般粗暴对待的淑妃眼皮都没有颤一下,“淑妃,朕是该叫你周婉词,还是佟婉词?”
淑妃咚地一声朝着冰凉的地面跪了下去。
“臣,臣妾······”
成佑帝厌恶地低头看了她一眼,“别自称臣妾了,你不觉得恶心,朕还觉得恶心呢!”
“陛下,”淑妃肩膀一抖,“都是周太师逼得罪妇啊!求陛下饶命,罪妇愿意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只求陛下饶罪妇和彻儿一条性命。”
“那你说说,你都知道什么?”
淑妃朝身后看了眼,有些不敢对上秦彻看过来的视线,“陛下,您可以让彻儿他暂且回避吗?”
“怎么,当着你儿子的面不敢说?不用回避,就让他听着。”
淑妃抖了抖嘴唇,脸色白的像鬼,“彻儿他,的确是周岩的儿子。当年周太师送罪妇入宫,罪妇那时就已经怀了身孕,之所以会推迟了好几个月才剩下彻儿,是因为罪妇曾喝了延子汤。周太师其实很早以前就已经有了谋朝篡位的想法,当时第一个察觉到他狼子野心的,”说到这,淑妃语气顿了顿,小心抬头看了眼成佑帝,“是,是当年信国公府的信国公大人,李成。”
“啪!”
成佑帝手上正在把玩的一块玉佩掉在地上,摔成两半。
他视线死死钉在淑妃脸上,“你再说一遍,是谁?”
“罪妇说,”淑妃闭了闭眼,“当年第一个察觉到周太师欲要谋朝篡位狼子野心的,是信国公大人,李成。”
“当年那场轰轰烈烈的刺杀大臣案件,便是周太师谋划的,目的就是为了栽赃给当时的信国公世子。还有对中秦四字军的围杀,也是周太师联合了北周,一起谋划的。还有皇后,皇后她,”淑妃干咽了一口唾沫,“也并非是畏罪自焚,罪妇当初为了拦住她找您求情,特意用了转魂香,让您夜夜留宿在瑶华宫。皇后娘娘她数次求见不得其门而入,最终选择一把火烧了景寿宫以证清白自绝身亡。”
她一口气说完,就跟被掐住了嗓子一般重重咳了好几声,“还,还有快一岁大的小太子,也在那场大火里。”
成佑帝本是气势汹汹问罪而来,这会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被宁寿扶着才没有瘫软在地。
“朕的皇后!”
“朕的太子!”
“朕这么些年,到底都做了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