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惜命的。如果能活着,肯定不想死。
但是他情况又不同,挚爱的妻子离开人世,宠爱的女儿也离开了他,远走他乡去学本领报仇。
每次回家,对着诺大又豪华的房子,只觉一阵冰凉的风往他衣服里灌,往他心里灌。
而妻子还在的时候,无论他多晚回家,她都会等着他,不会让他觉得孤单。
那时候的房子一样的大和空,可是到处是妻子女儿的欢声笑语,填满了空荡。
便不觉得空了。
没想到以前,再和现在一对比,水赫泉就心痛如绞。
一夕之间,家不成家,何其凄凉。
他又怎么会有活下去的意志呢。
这次活下来,真可谓是奇迹了。
水赫泉看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才微微侧头,一眼就看到搁在桌子上削去皮的苹果。
愣了一下,眼底涌起喜色。
是、是娇娇回来了?
只有她,才会这么耐心又虔诚的削去苹果皮。
家里再没有别人会这样了。
病床上的男人,忽然眼泪盈眶,他艰难的动了动,僵硬的胳膊一点点外移。
终于,碰到了桌子。
可是却被桌子边缘绊住,他的胳膊也没有力气,上移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他用出了最大的力气,也够不到苹果一丁点。
他又气又急,眼眶整个都红了。
忽然,一只手伸进来,轻轻巧巧的拿起那只苹果。
那双手好看的要命,在阳光下有些透明。
水赫泉看愣了。
半晌,他才有些恍惚的将视线上移,从一片白的衣服,一直上移到他的脸。
那是张完美无瑕的脸,乌黑的发垂下,微微遮住他的面容,反正衬得他越发不似真人。
叶南弦拎着苹果,微微侧头:“叔叔,您是要这个吗?”
这样侧过来时,那容颜的冲击力更甚。
水赫泉呼吸一滞,才笑着点头,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来,喉咙干的像火烧过一般。
见状,叶南弦递过去的手微顿,又收了回来。
“叔叔,您现在这个样子,不适合吃这些东西,还是等您身体好些再吃吧。”
水赫泉眉头一拧,艰难的摇头,眼底满是倔强,一双疲惫的眼努力瞪大,直直盯着他手里的苹果。
他什么都不要,就要那个苹果。
那可是娇娇给他削的。
娇娇……对了,娇娇在哪儿呢?
他眯着眼艰难的回忆了一下,似乎他刚醒来那会儿,看到女儿刚刚出门。
不知道去做什么了。
独自一人,也不知安不安全。
他也顾不上那一个苹果的事了,努力仰着头眼巴巴的看门口,期待着女儿的身影下一刻就出现在他眼前。
叶南弦看着他的模样,眼底依旧是一片凉薄。
对于除她以外的任何人,他都做不出温和模样来。
将苹果重新放回桌子上,他也瞥了眼门口。
眼底银光微闪,墙壁什么的在他眼底尽皆化为透明,毫无阻碍。
她还没回来。
其实叶南弦知道她去做什么了。
她想着水赫泉快要醒来,想着他许久没吃东西,怕他饿,就去了医院外面,为他买些流食来吃。
一来一去,肯定要消耗不短的时间。
至少下一秒就出现在面前,那是不可能的。
在她回来之前,他可以努力刷一刷好感度。
水赫泉的好感度。
叶南弦嘴角微翘,俯身倒了杯水:“叔叔,喝些水吧。”
水赫泉收回视线,不怎么想喝水,甚至觉得这人有些烦,挡住他的视线。
但是对着眼前这张脸,谁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一看他,到口的不好听的话就会自动消音。
再加上,他确实是有些渴了。
毕竟一连躺了那么久,滴水未沾,一直靠输液过来。
喉咙早就干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微微点头。
叶南弦支起床,让他能够半起身,将水杯递到他面前,耐心又细心的喂他喝了一小杯水。
他喝的慢,一杯水的时间,实则过去了很久。
放下杯子,叶南弦耳朵动了动。
他已经听到了靠近的脚步声,她的脚步声跟别人不太一样,慢条斯理的,声音不轻不重,似乎带着某种规律,一下一下的,很轻易就能辨认出来。
叶南弦眼底闪过失望。
回来的太快。
他都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
从容的放下水杯,他温和一笑:“叔叔,您的家人也该回来了,我也有事,就先离开了。再见。”
他礼貌的点头示意,便起身离开。
长腿笔直,脊背停直,透着一股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优雅。
水赫泉忍不住又多看了他两眼。
这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真不错,长的好,心地好,从这一身气度来看,出身也不会差。
真是个极好的孩子啊。
水赫泉对他的好感度噌噌往上涨。
叶南弦似乎有所察觉,唇角勾起个隐晦的笑容。
将门轻轻合上,他转身向电梯走去。
刚走出水赫泉能看到的视线范围,他身形一闪,瞬间消失不见。
几乎就在下一秒,电梯门打开来。
棠溪提着几个袋子,漫步走来,也许是心情好,嘴角一直都在翘着,眼底带着笑意。
是不是侧头和空气说着什么。
或许是知道顶楼除了水赫泉之外空无一人,她才这么肆意。
叶南弦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棠溪眼也不眨的顺着一条直线向他走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从他身上穿了过去。
那一瞬间,酥酥麻麻的感觉在心底升起,仅仅几秒钟,便如星火燎原一般弥漫开来,占据了他的整个心房。
他有洁癖。很重的洁癖。
虽然不会触碰到,但他还是极为厌恶有人从他身上穿过。
但是她穿过的时候,他感受不到自己的一丝抗拒和厌恶,甚至还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
叶南弦抿抿唇,耳朵不知何时已经红透了。
站了半晌,他才猛然回神,追着棠溪返回了病房。
棠溪已经看到了苏醒的水赫泉,眼睛陡然亮起,快步冲到床前,眼底多了些晶莹。
“爸,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水赫泉慈祥的看着他,想说话说不出,只能艰难的扬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