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大汉都城洛阳的第二天。
鸡台。
程远志领着一票人,津津有味的吃着瓜。
相比后世丰富多彩的娱乐活动,大汉此时的娱乐极其匮乏,但也不是没有。
眼下大汉百姓最喜欢的娱乐,主要是蹴鞠,斗鸡,下棋三样。
下棋是文人们的喜好,蹴鞠有专门的鞠社,由于人数要求比较多,故而百姓最喜欢的还是斗鸡。
而专门斗鸡的地方,就叫斗鸡台,
有钱的富绅会投入时间、金钱、培养出一批斗鸡来坐庄,普通百姓则可以进行围观或押注赌斗。
每次市井中只要有人摆出斗鸡台,就会有人源源不断地涌来,围观投注。
由于上党太守的任命还没下来,张扬闲来无事,此刻正蹲在一只雄壮的芦花大公鸡旁,手里掂了粒碎银子,跃跃欲试。
坐庄的汉子是个有眼色的人,一眼就看出了张扬的不凡。
浓密的胡须,放荡不羁的作派,唏嘘的眼神,手里忽上忽下的碎银子,无不说明此人……是个待宰肥羊。
“我一看客人就是个行家,只要关于斗鸡的事铁定瞒不住您,没错,咱家这个鸡,最近有点儿勇,可说是战无不胜,逮谁谁死!”
张扬撇了撇嘴,目光转向另一只鸡冠短一些的金黄色大公鸡。
庄家连忙跟进道:“哎呀,客人好眼力啊,这只鸡中之王也被您发现了,不过,它最近有点儿孤傲,一般的对手都瞧不上眼。”
张扬被说的心动,当即选了鸡中之王,下注二两碎银。
庄家欣然接受。
虽说五铢钱才是大汉通用货币,但金银同样也是硬通货。
庄家反手选了芦花大公鸡,从笼中抱出的时候,芦花大公鸡朝他手掌心啄了一下。
在场众人均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包括张扬。
程远志却是眼神一凝,心说有好戏看了。
果不其然,没过几个回合,鸡中之王就被勇猛异常的芦花大公鸡打得奄奄一息,眼看活不成了。
张扬叫了一声晦气,丢下银子,继续挑选目标。
程远志暗暗摇头,这斗鸡里的门道很多,庄家只要想,几乎是百分百稳赢的。
其中的胜负手,就是庄家手心里的小丸子。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必是由寒食散配置而成的。
寒食散又称五石散,无论是人或者动物,吃了都会瞬间精神百倍,亢奋有力。
若是遇到肥羊,庄家就会在抱鸡的过程中做手脚――给它喂一粒寒食散,借此达到控制胜负的目的。
也就是后世所说的操盘。
很明显,张扬被人操了盘。
程远志正要点破其中猫腻,就看见昨日酒楼中那个仆从,急匆匆赶车而来,说荀彧邀请他前往东城茶社一叙。
程远志有点不想去。
荀彧昨日的态度,摆明了与他不会有什么缘分。
且根据后世的描述,这种茶会就是一群无所事事的文人现场吹牛皮,谁吹的大,吹的合理,谁就是新的名士。
但又觉得就此错过一个能忽悠到荀彧的机会,有点可惜。
所以便有些踌躇不定。
去还是不去?
这时,张扬赢了一场小的,又输了一场大的,再送出去五两银子,伸出手来跟力二要钱。
一想到张扬“狼孟县慈善赌王”的名头,力二便有些不想给。
但又不能不给。
纠结万分的丢给他五十两银子,告诉他“输了就再也没有了”。
张扬嗯嗯两声,继续下注。
程远志忽然觉得自己此时不应该在这里,而应该在茶社里。
与人谈天说地,顺便开拓一下人脉,也许还能碰到个怀才不遇、没人要的人才。
那不就赚大了嘛。
在这里看着自己的钱哗啦啦流向庄家,太难受了啊。
思及此处,程远志示意仆从带路,领着女扮男装的张小鱼上了马车。
不得不说,都城洛阳此刻的治安还是很不错的。
街道上人来人往,秩序井然。
马车也很奢华,宽畅舒适。
一路行来,就没看到比这辆车更好的马车,大多数都是半新不旧的老马车。
由此可见荀彧的家底还是很殷实的。
不过,这个时代的人不管文武,更喜欢骑马而非坐车。这主要因为马有肉垫,坐上去不颠。
而马车却没有任何避震措施,坐起来提心吊胆。
一个不防,就会被吨到。
好在距离东城茶社不远,程远志只体验了片刻吨吨吨的快感,马车就停了。
东城茶社很出名。
以前是党人聚会的据点,党锢解禁后,现在是不得志文人士子们的乐园。
茶社有些老旧,进出的士子文人倒是挺多的,院子里停满了马匹,马车。
驾车仆从一个漂亮的急刹,马车就稳稳当当停在了原地。
车是刹住了,张小鱼却差点飞了出去――她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下盘太虚。
多亏程远志伸手一拉,才把她拽了回来。
张小鱼吓得花容失色,小手直拍胸脯,发出击打骨骼的砰砰砰声响。
程远志若无其事的瞄了一眼事发处,感觉张小鱼这辈子都不太可能富裕起来了。
多俊俏的姑娘,可惜小了点……
虽说今年还未满十六岁,但基本上定型了,没什么翻身可能了。
张小鱼红着脸,低着头捏着自己的衣角,被这一眼看的很自卑。
茶社门口,六个人一字排开。
荀彧穿着一身合体的锦服,打扮的像个相亲公子,好整以暇望过来。
在他左手方,是一名三十来岁的文士,衣服半新不旧,气质内敛。
右手旁也是一水的二十啷当岁的小年轻,眼神或锐利,或孤傲,或温和,或不善。
一齐望了过来。
“高士驾临,不胜荣幸,快快请进。”
荀彧说着,让开身子,做出邀请的手势。
众人鱼贯而入。
进门的时候,门口处一座约莫两尺高,长脖大肚,壶身上雕刻了许多花纹文字的精美投壶,引起了程远志的注意。
注目片刻,程远志收回视线,选在与荀彧正对面的下首就坐,张小鱼紧挨着他,跪坐于侧后方。
荀彧指着自己左侧就坐的三十多岁文士道:“钟繇,字元常。”
钟繇遥遥拱了拱手,双方见礼。
荀彧转向右侧眼神孤傲的二十来岁青年:“家侄荀攸、字公达。”
“陈群,字长文。”
“杜袭,字子绪。”
“戏忠,字志才。”
众人一一见礼。
程远志环视众人,而后一脸惊异看着荀彧:“为何不见郭奉孝?”
荀彧比他还惊疑:“郭奉孝何许人也?”
糟糕,记错了...程远志脸上一窘,岔开话题道:“荀兄,你以茶会友都带着侄儿的吗?”
荀彧一愣,正要回答,却听一声大笑自外传来,门帘随之而开,一个壮实文士走进来,接口道:
“文若以茶会友,何止携侄前来?还要带弟同往哩……在下荀谌,字友若。”
好家伙,一家子都来了,看来今天难以善了了。
程远志连忙起身见礼。
片刻后,茶会正式开始,众人见“袁射”白面无须,丰神俊逸,面相比在座诸位都要好看一些,气质又高雅一筹,顿时有些吃味。
于是你看我,我看你,各自努嘴示意。
肝他……上去怼他!
程远志自顾自低头喝茶,对周遭百态仿若未见。
正喝的惬意,忽听人道:“繇乃颖川末流之士,窃闻阁下前日于河内授人敛财聚名之法,可有此事?”
程远志微微一笑:“此乃雕虫小技,随手为之,不足为奇。”
话音方落,众人会意一笑,钟繇又道:
“繇又闻,阁下昨日对曹孟德济南国之举,颇不以为意,如此,我等愿闻足下高论。”
周围又是一阵会意的笑声。
程远志暗暗寻思,钟繇是此处最年长者,若不先驳倒他,今天怕是要一地鸡毛,遂开口道:
“曹操自诩治世能吏,却不知治大国如烹小鲜,需缓缓相图,政令急切只会适得其反。”
“观其主政济南国三月有余,大刀阔斧横扫污秽,上惹宦官敌视,中致豪绅愤恨,下亦未令百姓得利,自身反因此弃官避祸于家,如此四败俱伤,可谓能吏?”
钟繇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荀攸却来说道:“先生此言差矣,岂不知沉疾需施猛药,乱世当用重典。济南国之失,皆因宦官阻塞朝政所致,非孟德之过也。”
“先生自诩云梦高士,方一出山便授人以敛财聚名之法,此举甚辱斯文,也唯有杨俊之流如获至宝,我辈……不屑于为之。”
程远志哑然而笑:“我自出山,从未以高士自居,诸位,实不相瞒,某乃一武夫也。”
此言一出,众人直接懵了。
深知与一帮文人扯皮与波妇骂街无异,程远志便直接亮出武夫身份,以止众人话头。
却不想话音刚落,荀彧眼神一亮,急问道:
“阁下可是前番瘿陶县劫粮之袁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