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往甄家的途中,程远志的目光被街道上残留的打斗痕迹及暗红色的血迹所吸引。
不等他发问,甄俨就解释道:
“昨日,有一人冒充我家亲卫,谎称主公于途中遇袭,将城中守军诈引而去。而后,一伙来历不明的人冲进城里大肆抢掠,幸得张三将军奋勇杀腿敌兵,保我甄家无虞。”
赵云恍然道:“主公,这莫不是连环计?那亲卫头领必然有鬼!”
程远志点点头,沉吟不语。
事态已经很明显了,昨日临阵逃脱的亲卫头领,定是早就被收买了,若是昨日没被赵云当场射杀,他一定能把守护在甄家周围的五千守军一起骗走,然后将甄家来个一锅端。
正因为他死于赵云之手,所以后来假冒亲卫的人只能骗走城防军,没能骗走张三麾下兵士。
而且,他们没有料到赵云和速该竟如此能打,打退了一两千人的围攻。
说到底,刘和等人会行此“绑架斩首计划”,还是因为人心向汉、还是因为整个河北就一个主公,连个继承人都没有。
若能将自己给斩杀了,河北之地,必然重新陷入乱战。
只有如此,他们才会有机可乘。
不得不说,这个计划很有针对性,很歹毒。
当然,这个计划一旦失败,后果也是很严重的。
这一点程远志很清楚,刘和等人就未必清楚了。
刘和一定以为,皇家宗室和刘虞之子的身份,足以保证他安全。
因为就算知道幕后黑手是刘和,身为河北之主的程远志,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敬去弄他。
毕竟前幽州牧刘虞海内人望,作为刘虞的儿子及皇家宗亲的刘和,在幽州占据一块地盘,是理所当然且合乎情理的,谁都说不出来什么。
毕竟天下皇帝还在,皇帝姓刘!
原时空里,第一个敢攻打皇室宗亲是孙坚,他在191年明目张胆进攻刘表,当场死于乱箭。
第二个是公孙瓒,他于194年悍然进攻幽州牧刘虞,并处死后者,随后,大失民望的公孙瓒很快就众叛亲离,自焚而死。
第二个是孙策,他在195年过江进攻刘繇,没多久就被刺杀而死。
其时天下大乱不久,人心仍向汉。
故而,强如袁绍、曹操、袁术等人、都不敢直接进攻皇室宗亲的地盘。
袁术即使眼馋荆、扬之地,也只是怂恿孙坚打头阵,孙坚死后,哪怕袁术多么想占据荆州和扬州,仍然忍了好几年,才派孙策过江进攻刘繇,而不是亲自去攻打。
乱臣贼子的名头,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别的不说,从曹操好吃好喝供了刘协二十五年,仍然被骂成是窃国之贼,就可见一斑。
其实严格来说,兖州及中原之地本就是曹操自己打下来的,跟皇帝没有任何关系,刘协早就对中原失去了掌控,窃国之说根本无从谈起。
要说窃国,那也是刘焉、刘表、刘繇等人先占据州郡,行名臣实王之举。
其他诸侯,不过是效仿而已。
刘焉早在188年就把西川变成了独立王国,那个时候刘宏还在世。
但是因为天子姓刘,刘焉也姓刘,所以此举不会被扣上反国逆贼之名,甚至还有一丢丢理所应当。
说到底,还是天下人心向刘汉。
所以,程远志要的就是时间,等到天下人心不向刘那一天,那就是真正的诸侯混战,凭借拳头说话。
但在195年这个时候,还不能光凭借拳头说话。
董卓拳头够大了吧,二十万兵马,其中半数是骑兵,结局还是天下皆反他。
公孙瓒够强大了吧,最终还不是众叛亲离。
是以,此时天下虽乱,却不能称之为真正的诸侯混战。严格来说,只是一群不姓刘的诸侯在内斗而已。
这样的时代背景,就注定了所有刘姓诸侯,都是拥有护身符的存在。
当然,刘备不在此列。
因为这是东汉,而他是西汉中山靖王之后,他和东汉开国皇帝刘秀的亲戚关系,七八百杆子都打不着。皇室宗亲的身份没法带给他任何优势。
是以,只要想,谁都可以捶他!
换着花样捶!
四百年强汉带给人们的影响是巨大的、深远的,绝非三五年可以消除。
这也就是为什么明明刘焉、刘表都很弱,不堪一击,却是最晚被消灭的诸侯。
若天下人心不思强汉,在众诸侯面前,这群刘姓诸侯就是一群渣渣,弹指可灭。
所以,时间很重要。
刚到无极县,春雨就开始不停地下,润润酥酥的,颇有些此雨绵绵无绝期的意思。
程远志在无极县停留了很久。
三月阳春来,转眼到了六月盛夏时节,人还没走。
河北大地风平浪静,程远志安坐温柔乡,美人在侧酒在手,日子说不出的快活逍遥。
与之相比,外界就没那么安稳了。
四月,柯比能接到朝廷圣旨,皇帝令他起兵攻两部乌桓,否则新任车骑将军、总督河北六州军事的袁射就要兴兵百万来问罪。
同时,两部乌桓也接到圣旨,皇帝令他们驱逐位于代郡和上谷的中鲜卑,也就是柯比能的部下。否则,百万大军出击。
因为这是阳谋,无法破解的阳谋。
是以,乌桓与鲜卑双方,迅速从昔日刘虞同盟变为敌对,进而于上谷、代郡、幽燕塞外等地大打出手。
战争从四月打到六月,极其惨烈。
无极县,甄家。
程远志拈起“皇帝”,插进对面甄宓的军营中,将她的军旗拿在手中把玩。
甄宓俏脸通红,气恼的道:“再来!”
她就不信了,明明自己比程远志聪明许多,为何下“军棋”就是下不过呢。
她输得太惨了。
一想到那些令听了名字虽然不懂,却让人脸红心跳的赌注,甄宓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另一边,见甄宓胜负心这么重,程远志心下暗乐,摆好阵势继续陪她玩耍。
不过,嘴上还是又把赌注强调了一番,免得她赖账。
“记住了啊,欠我十次仆从装,九次女扮男装、还有八次书生装、哦对了,还有三次兔子装。”
甄宓羞得连连摆手,“知道啦、知道啦,下棋不语真君子。”
还好,没有赖账,程远志美滋滋的摆下棋子。
一旁观战的甄家四女均是一脑袋问号,她们根本不懂何谓“女仆装”、何谓“女扮男装”。
不就穿个衣服嘛,看五妹那小脸红的,像是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真是奇怪!
赵云却不这么想,他觉得主公很幼稚,和小女孩下棋还那么较真,都不带让一让的。
这样也太……胸襟也太小了。
速该则是蹲在一旁,双手拄着下巴,一脸若有所思,目光从迷惘逐渐变得明亮。
好似想通了一切未解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