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处虎坊桥西南角,招牌很明显,一家德州扒鸡店,清晨街上多行人,店老板和几个伙计晒太阳。
“哎,你们听说没?”伙计拿着炉钩子,另一只手上的油渍蹭到棉袄上。
“三德子少他娘的卖关子,有屁就放。”
“胡同口的张相爷家,今天要来大人物,一早家里的下人就出来张罗,瞅瞅…。”伙计砸吧嘴,说了一句:“这大街扫的溜干净。”
申二笑了一句:“张相爷家的娘们,长的可白呢,上次到咱这买饼,嘿!你别说,这手都是香的。”
“让相爷家的游七知道,打断你狗儿的腿。”扒鸡店老板,拿着抹布探了探灰。
这时听到北边来了一队马,个个膀大腰圆,一看就不是五城兵马司的,嘴里叫骂着:“把门都关上,所有人都回屋!”
锦衣卫抽出马鞭,对着申二就是一鞭子,这申二被打有点楞,锦衣卫小旗正准备再打,被掌柜的拉走。
申二边走边骂:“凭什么打我。”
掌柜的把申二嘴捂上,趴在他耳边说:“狗儿的,不要命了,没看后面背着铳吗。”
申二看了骑在马上的锦衣卫,这些人没穿锦衣,飞鱼服只有百户以上才能穿,他们个个穿深蓝棉袄,头戴棉帽。
刚才几个吹牛打屁的人,回到店里,把门关上,众人上了楼,开始议论纷纷。
“掌柜的,这是怎么了?在相爷家旁边就打人,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嘘!”
一听一阵马蹄声,西边马蹄声越来越大,只看头戴三山帽,腰间挂着腰牌,几个东厂的太监下马,张府众人早在虎坊桥这里等候。
整个大街挂上灯笼彩绸,内侍太监下马,先给张居正请安。
“张阁老,皇爷辰时三刻用过早膳,辰时四刻出宫,巳时二刻圣驾到。”
张府众人穿着朝服,只有张居正着蟒袍,他问了一句:“这么说圣上还要等一会才到?”
“是。”
张敬修笑着说:“公公请到府里用茶。”
管家游七带着内侍进府用茶,张居正看了一眼母亲,还有家里的命妇。
“你们扶着老太太会去休息吧,迎圣上,我们就行了,今个儿皇后、太后不来,你们女眷容易惊扰到圣驾。”
这是万历皇帝登基以来,第一次到大臣家里串门,他这皇帝就喜欢四处逛。
巳时初刻,两大队马队带着尘土停下,张府的下人拿着木桶把地上的灰尘清理下,很快地上铺上红毯,街道两旁站满了锦衣卫。
“霍!这是谁呀?这么大排场。”
申二忘记了疼痛,趴在窗边往下看,掌柜的把他拉回来:“不要命了,能让相爷迎接的,还能是谁,相爷在外面站了半个时辰。”
“不会是当今皇帝吧?”
申二刚说完,就听到鸣鞭,小太监拍着手掌。
张居正整理一下蟒袍,看了一眼几个儿子和弟弟。
特别是弟弟张居易,他没有功名,还没见过皇帝长什么样,伸直脖子向前看。
奏乐响起,两排大汉将军骑在马上,声势浩大的仪仗紧随其后,最中间六匹白马拉的龙撵格外醒目。
朱翊钧下马车,听到张居正带头喊:“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申二在楼上,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刚把窗户开一个缝隙,就看到黑洞洞的鸟铳管对准他,不止一杆鸟铳。
把申二吓的,紧忙把窗户关上。
掌柜的和李三问:“看到了吗?”
申二捂着胸口:“妈呀!吓死我了。”
“快说!看到没?”掌柜的对准他的屁股,就是一脚。
“没看到,鸟铳对准我,再看!我这条小命就要没了。”
朱翊钧又换乘玉撵,一直到张府大门口,他才下来,看着豪华气派的张府,后来改成湖广会馆了。
张居正在朱翊钧左侧,右侧是张鲸,他笑着说:“朕就是在宫里无聊,到张先生府里串门,不要多礼,你们平常怎么做,今个儿就怎么做,切不可因为朕,打扰到你们。”
“圣驾到张府,这是无上荣光,老臣及家人,盼着圣驾光临。”
朱翊钧坐在张府正厅正坐,张居正在旁作陪,他叫来几个儿子,给万历皇帝请安。
“士子张敬修,叩请陛下圣恭安。”
“张先生,这就是你家老大吧?”
“回圣上,正是臣长子。”
“臣张嗣修,叩请陛下圣恭安。”
“张嗣修,你在什么衙门任职?”
“回陛下,臣在翰林院编修。”
“都说地方官富裕,翰林院穷,有些还要在米行里借钱,朕看这就很不好。”
“张先生,你们内阁能不能商议出,给京官涨一涨俸禄?”
听到万历皇帝的话,张居正站起来:“回圣上,不是臣等的内阁,是大明的内阁,朝廷的内阁。”
“都一样,都一样,内阁张先生说了算。”
张鲸在旁边在心里笑,这就是主子爷在装傻,要是口实做实,就会闹出张居正独揽内阁,张四维、申时行肯定和他闹矛盾。
“臣不能乾纲独断,内阁有三位辅臣,凡事都要商议行事。”
“行了,行了,行了!”朱翊钧摆摆手,张鲸把提前准备好的茶水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旁边张四拿着带来的杯子,给万历皇帝倒茶。
“嘿嘿…!!”
张懋修正准备给万历皇帝请安,听到万历皇帝傻笑声,他不知应不应该此时请安,就这样站在原地。
朱翊钧喝了一口茶:“听闻张先生府里有波斯美女,朕也想看看。”
这特么是什么皇帝,跑到大臣家里看美女。
这两个波斯美女,可不是张府下人,这是张居正的小妾,而且还是受宠的小妾。
“圣上,这这这……。”张居正有些为难,皇帝要看,不给看就是抗旨不尊,给看他又丢脸,这可是戚继光送给他的,朝中官员勾结边将,这罪名要坐实,他一家都不够砍的。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朕就看看,要是波斯女子长的美,朕也让陈矩他们弄几个回来,进宫伺候朕。”
他这一副流氓样,真给张居正整不会了,叹口气叫来管家,让他去把阿古丽、布丽雅叫来。
听着屋子外面吹吹打打烦,朱翊钧说了一句:“张鲸让外面闭了,吹吹打打的烦。”
张鲸走到外面喊了一句,奏乐停了,很快张居正续娶的王氏,带着两个波斯女子进来。
这不就是伊朗女人长相吗?长的也不白,不过穿着华丽,有一种异域情调,没有朕的娜扎、热巴漂亮。
朱翊钧一挥手,张鲸说:“女眷退下,余下不用请安,退下!”
屋子里就朱翊钧、张居正还有张鲸、张四。
“张先生,你这眼光不行,哈密卫以西,畏兀儿女人长的才好,又白又高,身体还软,能歌善舞的。”
“哦,是吗?”张居正问:“圣上怎么得知的?”
“锦衣卫告诉朕的。”
“圣上,不可因美色荒废朝政,唐玄宗李隆基、杨广之流,因好色江山毁于一旦。”
朱翊钧心里想笑,就行你老小子喜欢美人,就不行朕喜欢,此时朕要管理朝政,说不定怎么死,现在一副爱美人不爱江山,又逼逼赖赖,反正怎么都是你对。
“咳咳。”朱翊钧咳嗦一声。
“殿试举完,朕要南巡,祭祀孝陵,国家大事全由张先生管理,张先生辛苦了!”
他一挥手,张鲸把礼单拿出来:“张阁老,这是皇爷赏赐给您的。”
“圣上,南巡之事,还要再定!”
此时张居正还不知冯保死了。
朱翊钧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站起来就要走,张居正在后面追他,又有张鲸挡着,他不能到朱翊钧旁边。
“张阁老,皇爷赏赐的你还不收吗?”
张居正拿过礼单,看了一眼,好家伙,金如意,还有八百八十八两黄金,珍珠、丝绸、龙井茶、绢布、玉石、珊瑚、田黄石,这些礼物加起来,足足有几万两白银。
这是陛下贿赂他吗?
张居正拿着礼单疑惑,他刚要喊万历皇帝,只见朱翊钧坐进玉撵,几十个人抬着玉撵,准备回宫。
无可奈何,张居正只能带着家里男丁,恭送圣驾。
一直送到虎坊桥大街,看着万历皇帝坐龙撵回宫。
“父亲,您拿的什么?”张敬修问。
“唉…!”张居正叹口气:“咱们这位万岁爷,唉……!老夫又要被骂了。”
虽然会被都察院的御史骂,不过张居正心里很踏实,当今皇帝对朝政不关心,跑到他府里看波斯美女,还要畏兀儿女人,看来圣天子真喜欢美人。
张居正最怕皇帝一天一天长大,开始想要掌权,这样两个人不可避免会有矛盾。
现在看来,是他多心了,从刚才的话中判断,当今皇帝越来越傻,空有宽厚之心,无雄主之志。
坐在龙撵的朱翊钧,判断着此时局势,在敌人面前,不要表露自己真实想法,此时退一步,等待以后进几步。
英雄,只属于活着的人,死的人叫烈士,只有扣动扳机,才能打垮敌人,死人扣动不了扳机。
他要当英雄,他要活到最后,当皇帝不是升级打怪游戏,而是一场以性命为赌注的求生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