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跑着追上去，喘着粗气说道:“你自行车是不是坏了？我让陈叔叔送你回家吧。”
他没理。
“喂，你到底听见我说话了没有？不去医院，送你回家也不乐意吗？”
她仍旧不依不饶，真的太吵了，吵得人心烦意乱的，段易丞终究是停了下来，脸色阴沉，看她仿佛看见了什么瘟疫一样，避之不及，“大小姐，你很闲吗？”
宋小檩不知道他哪根神经又搭错了，明明下午那时候还好好的在补课、做练习题，结果转眼就成了这副六亲不认的死态度。
但她就不信治不了他:“你家那么远，牵着辆破车要牵到什么时候，况且我也正好要去你家，顺便就载你一程啊。”
“什么？”他皱起眉头，“你要去我家？”
“对啊，阿蓝阿姨让我有空就过去陪她说说话，我现在刚好有空。”
她的话刚落，他便霸道地把车横在两人中间，语气里隐含着淡淡的威胁，“你不准去我家。”
绝不能让她看见养在家里的那只猫。
“凭什么？”宋小檩态度坚决，故意的，“我现在就让陈叔叔送我过去。”说完，她也不跟他废话，径直走开了，但看那架势，今天是非去他家不可了。
“喂，宋小檩——”
段易丞随意将自行车推倒在树下，追上去，一把拽住她的手臂，瞧见她那灵动的大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他瞬间知道自己又被她给套路了，但一点办法都没有，“别去我家了，送我去医院吧。”
她挑眉，“怎么？现在想去医院了？”
刚不还死活不肯去吗？
他的眼沉了下来，没好气地应道，“还他妈送不送了？”
“送、当然送。”宋小檩得逞般地勾唇一笑，又指了指不远处被他推在树下的那辆自行车，前轮胎还在随风一圈一圈地转动，而后轮胎则早早扁了下去，零件更是发旧得厉害，她不禁好奇，他到底上哪找了这么多残破的车，“你车呢？我让陈叔叔一起载过去车铺修理一下？”
“不用了。”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摸烟，“我叫人过来，就行。”
她看出他犯了烟瘾，及时制止：“走吧，别抽烟了，对了，你是不是该戒烟了？”
明明才十几岁的年纪，他却抽烟抽得这么凶。
况且，那玩意对身体也不好。
段易丞低下头，漫不经心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又看向天边成簇的云，良久，才轻声说道，“戒不掉了。”
最黑暗的那段日子里，他是在云雾缭绕中度过的。
没有烟，就没有他。
哪怕对肺不好，可他偏偏就是离不开。
宋小檩心里也知道，戒烟很难，所以她也不勉强他，只是轻轻说道，带着诚恳的语气:“段易丞，还有几天，就是期末考试了，希望这一次，你是靠自己的实力留在高三三班。”
让任何人，再无说风凉话的机会。
难得的，他收起了平日里的玩世不恭，安静地看着她，但仅仅一瞬，又立马别开眼，虽面上不情愿，心里却是情愿的，“吵死了，我知道了，快送我去医院。”
“好，走吧。”
*
刚吃完饭，宋小檩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埋头背书。
可能是背得太过入迷，以至于传来敲门的声音，她都没听见，直到陆景衍高大的身影遮掩下来，书中笼罩一片阴影，鼻间还嗅到了一股很淡的中药味，那时她才恍然被吓了一跳，愣愣地抬头看他:“陆……陆景衍，你怎么进来了？”
他放下手中的水果盘，指了指门的方向，“我敲门了，但你没答应。”
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不起啊，我没听到。”
一背起书，外面是风是雨，她都分不清了。
“小孩，别太累了。”他屈指轻轻叩了桌面，骨节发出很有节奏的声响，“吃点水果吧。”
宋小檩叉了一块苹果喂进嘴里，甜意于舌尖散开:“后天就要期末考了，我担心自己会考不好。”
不是担心考不好，而是担心达不到自己理想的成绩。
陆景衍温柔地笑了笑，以另一种方式去开导她，“暑假，你想去哪里玩？”
暑假？玩？
顿时，她的眼睛亮了，映着光点：“你要带我去玩吗？”
他轻“嗯”一声，“想好了吗？”
那一刻，她的脑中竟闪过了二人世界的字样。
蓦然，宋小檩脸一红，生怕被他窥见自己心底的那一点不轨的意图，忙别开脸，看向窗外，认真想了想，最后缓缓说，“陆景衍，我们去西城吧。”
西城，有名的古城。
“好。”
那样的柔情缱绻，吹拂了她心里所有的不安。
————
期末考成绩出来了。
宋小檩考了七百零三分。
幸好，够上南大了。
而段易丞，则取得了他有史以来最好的成绩，四百二十八分。
他不再是班里的倒数第一，甚至还成功挤进了前五十名。
那一天，李主任笑得连牙龈都看见了，满面的春光，比段易丞本人还要高兴，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人是他儿子呢。
离校时，宋小檩正准备上车，段易丞忽然在身后叫住了她。
隔着几步之遥的距离，她对他展开了一个笑容：“恭喜你啊。”
他的手插在口袋里，眉间依旧的放荡不羁，然后一步、一步朝她走去，最后脚跟停在了她的面前，高她一个头，照住了远处的日落西斜，那是他第一次如此真诚又拘谨地开了口，倒显得有几分变扭，声音几乎轻到不可闻，恰巧又混入了来无影、去无踪的风中，更是难以寻觅，“谢……谢谢你。”
说完，那个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魔少年竟然脸红了，他似恼羞成怒了，“我……我他妈不是谢你，我只是……替我妈……算了，反正不是谢你……”
头一次，一句话，他说得断断续续。
最后，段易丞愤愤地挠挠头，有些颓败地走开了。
宋小檩虽然听不太清他在说什么，但大概知道他是在感谢她，只是碍于面子不好意思说出口吧，还真是个言不由衷的少年啊，她领了心意，朝他的背影喊道，“段易丞，高三见。”
阿蓝阿姨，一定会很开心的吧。
那个会读书的好孩子，终于又慢慢地回来了。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向后摆了摆手，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背着阴影，唇角微微上了扬。
不久，宋小檩上了车，满心期待着她和陆景衍的西城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