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大人,这几天我一直在家养病,外面的那些事情都不太知道,给书局添麻烦了,实在是过意不去。”
冯成年如今心里已经跟明镜儿似的,便是道:“这话你该去跟殿下说去,我也就是一个在书局干活儿的,添麻烦不添麻烦的,我是不在意的。”
跟殿下说?不知为什么,沈辛茉心里有些发怵。
但想来想去,这次的事情确实因自己而起,自己不亲自过去表个态实在不大好。踌躇了一番之后,沈辛茉也便去见了秦晔。
秦晔正坐在书桌之后翻看着什么,见她进来,当即起身走到她的身边,在沈辛茉还在愣怔的时候,抬手以手背试了一下她的额头,“总算是好了。”
沈辛茉忙退后一步,朝他拱手,“那天多谢殿下照拂。”
秦晔笑了笑,“你要谢我的何止这一桩事。”
沈辛茉到底是聪明人,脑袋稍微一转,也就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了,“郑随山被扒光衣服扔在青楼门口是出自殿下的手笔?”
“不然,你以为还会有谁?”
也是,青楼那地方可不是您最熟吗?
“殿下高明。”
“你也不问问我费这么一番功夫是为了谁?”秦晔一双眼睛紧盯着面前的沈辛茉。
沈辛茉心中蓦地紧张起来,“清怡姐姐已经跟我们书局签了契约,殿下为着书局和清怡姐姐的名声着想,也是在情理之中。”
秦晔闻言狠狠瞪了她一眼,“沈辛茉你就跟我装傻吧。书局的名声还不至于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而坏掉,至于你口中的‘清怡姐姐’,我才懒得管她的私事!”
这丫头分明是故作不懂!秦晔说这一番话的时候难免有些咬牙切齿。
沈辛茉心想,能把堂堂五皇子气成这样,也算是自己的本事了。这么一想,心中蓦地一松,便不由得微勾了下嘴角。
“还笑。”秦晔伸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
沈辛茉忙敛了笑意,“那殿下……您辛苦了,我去忙了。”
沈辛茉转身离去,还听得身后秦晔无奈的声音传来,“我是辛苦,也不知道是为了谁辛苦。”
沈辛茉再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这一日,沈辛茉拿着自己整理了一半的批注给赵清怡看,问她是否有什么遗漏或者错误之处。赵清怡看过之后,笑着道:“你做事我还不放心吗?对了,我正好有件事要跟你说。”
“清怡姐姐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我打算搬去城外住。”
“城外?怎么这么突然?”
“也不算突然,我总不能一辈子都住在这里。其实前几日我就想好了,只是一直没定下来,今天算是说定了。”
自打决定彻底跟郑随山分开之后,她就在想自己今后要住在哪里,要靠什么过日子。
娘家肯定是回不去了。父亲若是知道自己要跟郑随山和离,他不打‘死’自己就算不错了,怎么可能还会让自己回到娘家去住?况且,父亲跟郑随山是一样的人,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自己若是回娘家去住,又能比呆在郑随山身边要好上多少呢?
她想来想去,还是住在城外清净。正好城外有一户她认识的人家。这户人家如今只有母女二人,自己之所以认识她们母女,是因为自己教过那小女孩儿念书。
当初自己之所以主动说要教她念书,也是因为心里觉得太可惜了。她跟自己不一样,自己的父亲打小就不喜欢自己念书,说女孩子只认得几个字就行了,学什么男孩子念书。
所以自己只得偷偷地找些书来看,整天提心吊胆地害怕被父亲给发现。好在有的时候,母亲会帮自己掩护,只是她也怕父亲,时常劝说自己不要看那么多书了,女孩子就算读了书也没用,将来还不是要嫁人生子,一辈子围着柴米油盐打转?
就算是这样,自己一年一年地也偷偷地读了不少书。后来自己九岁那年,有一对夫妇带着她们的女儿来到学堂,说是想让他们的女儿到学堂里来念书。父亲不仅没答应,还将他们夫妇给斥责了一顿,说女孩子家怎么能进学堂念书?
可是当时她躲在暗处听着,却很羡慕那个女孩子,至少她的父母是想让她念书的,而且尽力为她安排,不像自己……只能偷偷摸摸,生怕被自己的父母发现。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她追上去拦住了那一家三口,说自己可以私下里教那女孩儿念书识字。
赵清怡也的确做到了,虽然要找各种借口出门,但好在她那时年纪不大,父母看得也没那么紧。就这么教了那孩子将近一年……谁能料到她的父亲突然出了事,帮人建房子的时候,一个木梁砸下来,直接就要了一条命。
失去了家里的顶梁柱,母女两个在京城里过不下去,就搬出了城外,用家里多年攒下的积蓄赁了间屋子,租了几亩田,以维持生计。
因她们母女搬出了城外,距离太远,赵清怡再不能像以前那样每日去她家中教她念书识字。只一两个月过去看她们母女一次。
所以她心中生出了搬出城外住的念头之后,就立刻想到了这母女俩,如今自己没了那许多束缚,可以好好地教那孩子念书识字了。而且三个人做个伴,挺好的,自己手里已经拿到了书局一半的契银,用这些银子自己自己可以买下一小块地,种点菜,养些鸡鸭什么的……待另外一半的银子到手之后,再加上她们母女两个这些年的积蓄,已经可以将她们现在住的小院儿给买下了,这样她们三个就能有个长久的栖身之地了。这件事她已经跟那母女两个说定了,她们算是多年旧识,那母女两个也很乐意跟她住在一起。
听得赵清怡说完,沈辛茉也很赞同,这样的确是两全其美,只是还有一个问题,如今清怡姐姐在沈家的私宅里住着,外面还有祖父派来的几个护卫,那郑随山不敢前来打扰。可到时候清怡姐姐搬去城外,他若是再去骚扰呢?得想个法子以绝后患才行。
……
“殿下……”
抬头见着沈辛茉这般讨好的笑,秦晔淡淡道:“怎么?有事相求?这时候想到我了?”
“瞧殿下这话说的,殿下的恩情,下官从来都是放在心上的。”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还呐?”秦晔饶有兴致地看着沈辛茉。
“我请殿下吃饭。”
“不吃!”这丫头故意装傻是不是?
“锦芳园哦。”
“蟠桃园我也不去。”秦晔没好气地道。
沈辛茉心想,您就算愿意去,我也没通天的法子请您在那地儿吃饭啊。
“那等您什么时候想去了,您再跟我说一声。哦,不是蟠桃园,是锦芳园。”
“你啊,也就是有事儿求着我的时候,才这般口齿伶俐。怎么?眼下不是故意躲着我的时候了?”
沈辛茉心中暗道:那一开始还不是您让我滚远点的?我这不是照您的意思做的吗?如今倒都成了我的不对了。
可是眼下是有求于人,她哪里敢说这些。
“说吧,让我帮你做什么?”
沈辛茉连忙摆手,“不,不用殿下帮我做什么。您只需告诉我您找来诱惑郑随山的那个姑娘是谁就行了,其他的我自己来办。”自己要再这么欠他人情下去,就真的还不清了。
“我告诉你,你就能搞得定了?那姑娘可不是用银子就能驱使得动的。况且,你有银子吗?上次让你请我在锦芳园吃顿饭,就跟割了你的肉似的,你确定你出得起这个银子?”
“我可以……”
秦晔打断她,“可以再拿东西来当?你还真不怕把自己的东西都给当干净了。”
沈辛茉诧异,“殿下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怎么知道的?不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吗?你的俸禄再加上沈府给的月银一共也没几两银子,你还能上哪儿弄银子去?还不是典当自己的东西?”
话说着,只见秦晔站起身来,走到书架旁的红漆小柜里,取出放在里面的几件物什,这几件东西正是当初沈辛茉要请秦晔去锦芳园吃饭时,因囊中羞涩而当掉的几个摆件。
沈辛茉不可置信地看着秦晔,这些东西怎么会在他在这里?难道……他竟……都赎回来了?!
“拿回去吧,你好歹也是堂堂沈家大小姐,典卖东西像什么样子。”
见沈辛茉站着不动,秦晔轻叹一声,“怎么着?还让我亲自给你送你家去?”
“不,不用了。”
“你找雀枝姑娘,是想让郑随山乖乖跟他的妻子赵清怡和离?”
“嗯,清怡姐姐已经想清楚了,她要彻底离开郑随山,只是郑随山肯定不会轻易放她走的。”
“行,我知道了,两天之后,我会把他签了字、按了手印的和离书交给你。”
“好,那我先走了。”沈辛茉抱起秦晔放在桌上的那几个摆件,转身便要走,只是刚走了两步,却又回过头来,“对了,清怡姐姐打算搬去城外住了,我担心郑随山会骚扰她。”
秦晔半是无奈,半是宠溺,“知道了,我会解决的。”
“哦,那我先回去了。”
沈辛茉从秦晔屋里出来的时候,冯成年正有事要进去禀报秦晔,两人恰好迎面碰上。
见沈辛茉嘴角带笑,冯成年亦是玩笑道:“沈大人这么高兴,难道是殿下给沈大人升俸禄了?”
沈辛茉笑嘻嘻地道:“冯大人劳苦功高,要升俸禄也该先给冯大人升啊。”
“沈大人惯会打趣我。”
……
郑随山在家中躲了这么多日,实在是饿得受不了,偏身上还没有半分银子,就想着去自己岳丈家讨些吃的。
他这厢刚要出门,就听见有人在外面敲门,可是他不敢开门,唯恐是有人上门来骂他。
但是片刻之后,外面响起女子柔柔的声音,“郑公子,是我,雀枝啊,我来看你了。”
郑随山一听到这温柔的声音,便赶紧上前去开口。
那雀枝一见到郑随山,就双眼一红,几欲落泪,“公子,你受苦了。”
只这一句话,郑随山就大受感动,恨不得将雀枝拥入怀中,可到底也不敢逾矩,只邀了那雀枝进门。
转头又见得雀枝手里提了一个食盒,更是大为感动,全然忘记去追究那天自己为何被扔在醉花楼门外的事情。
“公子趁热吃吧,奴家想着你一定饿坏了。”
一样样的菜肴摆上来,郑随山已经迫不及待,他太饿了,本来还想顾及一下自己在雀枝姑娘面前的形象,可是饥饿让他顾不得这许多。
“公子,都是我不好,若不是去醉花楼找我,公子也不会……只恨我那丧尽天良的妈妈,我一再跟她哀求,说公子是我请来的,不需付恩金,可是她却不跟通融,还将我关在了柴房数日,今日才得以出来。”
郑随山一听雀枝刚被放出来就来看自己了,心中就更是感动了,这样好的女子,上哪里去找啊?